真正走近了以后，官玉才发觉之前姜林跟他讲的情况都是修饰过后的内容。

女人尖锐凄厉的声音隔着人群清楚的传到耳朵里，同时附和的还有一道熟悉的男声。

他记得很清楚，是那个叫姜阅的人。

对方昨天就是用着同样的声音公然在校门口陷害姜林，如今又故技重施。

“大家都来看看清楚啊，看看这两个人的真面目！怎么你们有脸做出那些事，现在没脸开门了呢？”

“妈，别说了，爷爷奶奶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哪有什么苦衷，他们分明就是偏心你那个堂哥，恨不得让我们一家人就去死！”

一个偏激疯狂，一个眼中带泪但仍然为两个老人说话。

一唱一和，搭配得恰到好处。

在场有不少跟姜林爷爷奶奶认识的人，听到这两人的话后都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他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来人虚虚实实，真话假话掺着说。

尤其是话里的内容基本上都能和现实对上。

“大妹子，你们先别哭，要是这老姜家真做了什么缺德事，我们这个小区也是容不下他们的。”

“就是，那个小伙子，你赶快把你妈妈扶起来吧，地上凉，坐着对身体不好。”

……

七嘴八舌，人心已经被姜阅那一方占据了。

做戏的两人暗中对视了一眼，都是满满的得意。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姜阅这边的，至少那些平日里跟姜家走得比较近的人看着眼前的场面都聪明的没有开口。

一面之词，谁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更何况比起今天才来哭诉的人，他们宁愿相信自己认识了很久的老邻居。

“知道诽谤造谣是要坐牢的吗？”

姜林的声音好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将拥挤在一处的人群劈开了一条通道。

少年昳丽冷漠，身边跟着同样好看的男孩子。

后面助理和律师一边站了一个，哪怕没有多余的动作，那种逼得人喘不过来的气势就已经镇住了全场。

压力都是来自姜林。

眼前的男生已经摆脱了从前的稚嫩，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姜阅以及对方的母亲，不带丝毫情感。

却又无端让人不敢放肆。

他们猛然想起，对方当初刚刚被接进自己家里时的样子。

既活泼又可爱。

可后来就变成了怯懦，软弱，就连姜阅骑在他的头上喊他小狗，他也只能乖乖的汪汪两声。

是什么时候，姜林长成了他们所不能得罪的样子。

是十二岁那年，对方将自己的叔叔送进监狱的时候开始。

从那个时候，怯懦软弱的小男孩就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迅速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

自从姜阅的父亲进了监狱以后，家里的产业就急速坍塌。

无论是姜阅还是他母亲，两个人都是吃不得苦的。

因为姜林的人气在安阳中学很高，所以自然而然就传到了隔壁学校。

姜阅听说以后，就暗中打听了对方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表面上看来，应该是过的非常好，不然他们哪里有钱搬到这个地段来住，又哪里有钱在校外租房子。

于是姜阅回家以后和自己的母亲一合计，两人就开始唱起了双簧。

他们依仗的就是姜家不会随意将姜林小时候的遭遇说出来，以及这边的人对姜家的情况不了解。

人心太容易被煽动了。

只要他们将事实稍加修改，不怕没人站在自己这边。

“堂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不是有意要过来打扰的，只是……”

欲说还休，尤其是姜阅那张清秀到足够骗人的脸上写满了隐忍，似乎是想要给姜家留最后的颜面。

“小阅，你做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我今天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对付我们，朗朗乾坤，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关键时刻，两人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从初时的震慑当中走出来后，就又将刚才那一套对着姜林使了出来。

官玉在一旁看着两人丑恶的嘴脸，想到学霸之前告诉自己的故事。

尽管对方当时诉说的口吻平淡，甚至有一种不是在讲自己故事的感觉，但他还是能从这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少年曾经遭受的伤害有多严重。

恐怕就连姜林在学校里不怎么开口讲话，也跟童年的事有一定关系。

男孩子看着姜阅，眼神是跟身边人如出一辙的冰冷。

如果不是知道学霸已经有了打算，恐怕此刻他就要上前跟对面那两个无耻的人理论去了。

“小林啊，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小林回来了，快把你爷爷奶奶叫出来，你婶婶可是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了，大冬天的把人冻坏了怎么办！”

又是七嘴八舌。

有疑问的，有充当和事佬的，还有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姜阅那边的。

姜林都没有管。

他带着身后的几个人，径直走向姜阅。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说，那就跟我的律师好好谈谈吧。”

扔下这句话，姜林朝身后打扮得跟精英人士一样的男人点了点头。

对方收到指使，拿出自己的公文包，将文件发给了姜阅等人，口中念出了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和法律。

总而言之就是，诽谤造谣，恶意陷害，所有后果将由本人负责。

“还有，我方在来的路上已经报警，两位如果还有什么话，等会在警局可以畅所欲言。”

律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满脸写着和蔼两个字，只是话里的内容跟和蔼却一点都搭不上边。

他的话刚刚落下，门外又走来了几个人。

正是收到助理发的资料的警察。

姜阅和自己的母亲在公司摇摇欲坠之前，就开始挪用公款，不仅如此，两人在教唆他人殴打姜林这件事上都有不小的手笔。

更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罪责，数罪并罚，刚好可以进去陪他们的丈夫/父亲。

“你……你们不能带走我，姜林，你这个小贱种，你把自己的叔叔送进监狱，现在又想故技重施，让我们也进去吗？”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堂哥，堂哥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作对，你跟他们说一下，放过我，放过我们吧……”

“堂哥求求你了，爷爷奶奶，你们出来啊，救救我，快救救我，呜……爷爷奶奶。”

事到如今，这两个人不仅不知悔改，还想要继续在姜林以及姜家二老身上泼脏水。

女人的嗓音依旧尖锐凄厉，大约是想鱼死网破，此时更是污言秽语不断。

而姜阅始终耍着小聪明，那张清秀的脸格外让人觉得厌烦。

无论他们说什么话，姜林这边的人都没有搭理。

应该说现场自从警察来了以后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在场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而且警察来了直接抓走了姜阅两人，再听听那律师刚才说的话，谁黑谁白，还不清楚吗？

之前那些想当和事佬或者为姜阅说话的人此刻看上去都讪讪的，有些人已经暗中溜走了。

这场闹剧以一个荒唐的方式开始，最终以姜林雷厉风行的办事速度结束。

剩下的扫尾工作则交给律师和助理负责了。

等到吵闹的人都走了后，那些一直没有开口讲话的人跟少年打了打招呼。

他们这群人虽然是姜爷爷姜奶奶的朋友，但也不好过问人家的家事，于是在让姜林好好安抚一下两位老人后，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姜林来的时候带了钥匙，所以并不需要爷爷奶奶开门，他已经打开了刚才姜阅母子怎么也叫不开的大门。

两位老人估计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自己的孙子带着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一起进来时，齐齐站了起来。

“小林，事情都解决了吗？”

从姜林十二岁以后，两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孙子是个有成算的，因此家里的大事都交给了对方处理。

这也是姜林再三要求的。

姜爷爷和姜奶奶年轻的时候吃的苦多，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他不希望两人再被那些琐事拖累。

今天的事情也是他仔仔细细叮嘱姜爷爷姜奶奶不要出来，只管坐在家里等着他来的。

“嗯，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对待亲人和陌生人是不同的。

姜林冰冷的神情缓了下来，说话也带了点温度。

不过姜阅那一家的后果是什么，他没有告诉爷爷奶奶。

姜爷爷和姜奶奶在把自己这个孙子接回家以后，也已经彻底和那边的人断了关系。

他们当初在得知姜林被虐待的消息时，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因为他们想不通，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会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哪怕再不相信，等看到警察提供的那些照片时，年过半百的两个老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们每次来看姜林，都看到姜阅家的人把他照顾的好好地，但一旦走了之后，这孩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姜爷爷和姜奶奶那天哭得不能自己，只觉得自己再无颜去见已经死去的大儿子和儿媳妇。

他们每每看着当初会哭会笑的奶娃娃，如今变成了沉默寡言，周身阴郁的人，都是一阵悔恨。

一开始把姜林接回来的时候，对方连跟他们说话都不会，只是机械的完成着自己的事情。

再去跟学校里打听，才知道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们费了很大劲，才让少年变成一个正常人。

可这个正常也只是稍微正常而已，他们知道，姜林在外面根本不会开口讲话。

也因此，当初在对方转到安阳中学的时候，姜奶奶还特意跟班主任说明了一下少年的情况。

老二一家犯了错误，不仅毫无悔过之心，现在又想倒打一耙。

无论是姜爷爷还是姜奶奶都觉得心寒无比。

所以对于姜阅一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谁也没有多加打听，他们相信自己的孙子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只是两位老人在看到官玉的时候眼睛一亮，比起助理，爷爷奶奶更了解姜林一点。

这孩子自从接回来以后，不说沉默寡言，就连朋友也没有交过一个。

因此在见到对方陡然带回来一个同龄人后，双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欣慰。

童年的阴影太过巨大，不仅姜林受到影响，姜爷爷姜奶奶又何尝不是日日自责。

他们没有一天不是希望自己的孙子可以摆脱童年的阴影，像其他所有同龄人一样，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