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难匿

王富回想起自己这两日里的遭遇,越发觉得那外乡的小白脸就是专来克他的。

今日天刚亮时,他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庆幸那人没将他抓去县衙,就被一个面有刀疤、凶相十足的青年捕快给薅了出去。

可他又哪里会是束手就范的怂包性子?

自打被那刀疤脸押出水神庙,王富就四下张望起来,还真给逮到个上佳的逃跑机会。

只见不远处的渡船上刚走下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看打扮像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嬷嬷,正招呼着岸上的车夫将马牵过来好方便上车。

随后下船的则是位以薄纱遮面的娇小女子,不顾晨光朦胧和舟车劳顿仍戴着精美的步摇和流苏耳饰,一瞅便知那是个身价不凡的金鸭子。

于是,他心生一计,先以“人有三急”为由哄骗着刀疤脸为他松了绑,然后撒腿就扑向那个正颤颤巍巍往岸上走的小丫头。

擒人,拔簪,一气呵成。

待三名捕快赶过来时,他正用长簪的尖端指着少女的喉头。

“我不图别的,只求你们能让我上船。待我顺利过江之后,自会想法子将这金贵女娃送回来。可若是你们不肯放我生路,那就休怪我死到临头要拉人垫背了!”

王富将簪头抵在少女的颈侧,冲众人如是高喊道。

打头的捕快摸了把自己左脸的刀疤,戾气直冲脑门。

可还没等他动手,站在一旁的嬷嬷就先叫嚷了起来:“唉哟,各位好汉莫要冲动!我家娘子可是黄四爷的嫡长女呢!这刀枪无眼的,万一将我家娘子给伤着了,谁能担待得起哇!”

她口中的“黄四爷”便是出资修建水神庙的那位弋陵豪绅,黄季。

黄家世代经营船运生意,虽说只是白衣商户,却因多年来一直承接官家漕运生意而与当地衙门颇为交好,且水路生意又多少会同帮派兄弟有些牵扯,如此一来,无论黑白两道都得敬他三分,即便是在建兴帝下大力气治理漕帮,江湖已无人胆敢露头的今日,黄氏在弋陵仍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这茬,又或是阿姎之前说过的那句“马上就要进黄家给黄娘子做贴身丫鬟”,王富在听到嬷嬷这么说后,不禁怔愣片刻,下意识放松了手劲。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线,继而手肘猛地传来刺痛,然后就像是被人敲了麻筋一般,整条手臂都木了起来。

“嘶……”手中长簪应声落地。

被挟作人质的黄娘子看着又矮又瘦,身段却是意外的灵活,在王富撒手的瞬间,她就瞅准机会朝自家嬷嬷跑去,顺利逃离他的控制范围。

看见脚边落下的那粒石子,王富一阵心有余悸,忍不住暗骂:他奶奶的,阴魂不散的小白脸!

就这样,三名捕快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将他押回县衙,待到堂上舌战一番,又在铁证面前认怂服罪后,天色已是晌午过后的光景。

王富狠狠攥了把牢房铺地的稻草,满心懊悔地想,都怪自己心念动摇,试图携款逃出弋陵,否则便不会进那水神庙,更不会遇到天杀的小白脸。

兴许……他也不会被捉拿归案。

想到此处,王富气得猛捶大腿,却又没有旁的办法。

要知道,若非小白脸曾以他乡下寡母的性命相要挟,他本打算在上堂之时将那人也一并咬出来,索性来个“同归于尽”的,如今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签字画押,再巴望着刘县尉等人能看在同为圣女做事的份上,帮忙把他从牢里捞出去。

王富想,毕竟他在圣女座下效力已有不少时日,素日里也将侍奉圣母时该有的那副虔诚敬畏表现得淋漓尽致,怎么都算得上是圣使的得力帮手。

此番行事虽说是出了些岔子,但他到底也已循着指令将人带进弋陵,若花朝节时那人能够顺利得手,自己也算是立下了些许功绩,若圣母能念在他方才于刑讯时仍顶住压力,未曾吐露李全之死背后的秘密,更是合该再为他添上一笔苦劳。

如此一来,刘亢、廖庆等人怎能眼瞅着他秋后处斩?

“一定……一定还有机会……”他伏地叩首,口中不断地念叨着:“求圣母赐福!求圣母赐福……”

*

眼下真凶既已落网,江楚禾自然也顺利洗脱了冤情,田庸亲自做主将她当堂释放不说,还难得费些脑筋说了几句“见义勇为,不顾其害,实乃女中丈夫”之类的场面话,引得围观百姓也连连叫好,又议论起前年大疫时“归元堂”上下的种种义举,直到她穿过人群走到巷口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散了场。

经过这么一遭,江楚禾身心俱疲,脚下的步子也慢吞吞的,让尾随之人不免有些心疼。

司徒靖小心翼翼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却始终不敢让江楚禾脱离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只是她似乎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儿,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个尾巴。

按说眼下衙门已经拿了真凶,她的冤情终得昭雪,应当一身轻松才是,可今日的田庸实在是同往常百姓口口相传中的大不一样,江楚禾难免有些犯嘀咕。

她看得出来,田庸早在升堂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仅事先了解过案情,查证过细节,甚至已派人控制了本案真正的凶手。

刘亢曾经说过,李全的尸身是正月二十晚间被发现的,如若此案一出,田庸便立即着手调查,那么在牛万金验出死亡时间后就不该怀疑到她的身上,更不会在次日将她拿入县衙候审。

也就是说,至少在此之前,本案还是由刘亢和廖庆这两位有意拿她顶罪的人在负责,而田庸应是之后才插手此事的。

江楚禾很清楚,这位县太爷同自家没有任何渊源。

更何况,他若是一早便知她的身份,又怎会在过堂时有意无意地试探她的底细?

可若非如此,那又是何原因导致了他的突然介入呢?

她思索半天都没有任何头绪,眼看“归元堂”的招牌就在面前,只好先开门回家,准备等吃饱睡够之后再做旁的打算。

院门刚一发出吱呀的声响,里边就传出一句“郎君?”

紧接着,是一阵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自打昨晚司徒靖离开之后,宋福就一直坐在厅堂内等消息,此时听到院门被人推动,还没见人就先叫嚷着跑了出去,发现来人竟是江楚禾,他当即愣在原地。

“东家?你……没……没事了?”

若是在平日里,江楚禾此时定会狠狠弹他脑门,再气势汹汹地吼几句“你怎么瞧着还挺失望”之类的话来逗一逗这孩子。

可此时,她却全无那般调笑的心思。

因为方才宋福脱口喊出的那句“郎君”已将她脑中的浆糊搅了个一清二白。

“你刚在喊哪个郎君?”江楚禾劈头问道。

“啊?没……没有……东家听错了吧……”

昨晚司徒靖从义庄回来后就写了两封信便匆匆离开,临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他“明日东家若是回来,不必向她提起我”。

宋福本来胆子就小,在司徒靖的面前更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哪还敢有二话?

说来也奇怪,那郎君看着神情淡漠,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让人很难想象出他动怒的样子,可莫名就是有种不好招惹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一种……

“位尊者的威严”?

宋福想起昔日借阅少谷主的藏书时,曾看到过这样的表述。

他眼神闪躲,恰好瞅见江楚禾腕上的血痕,赶忙拉着她岔开话题:“呀!东家受伤了?我给你包一下吧!”

“你少打岔!”江楚禾向前一步,紧紧盯住他的眉心,“快说!”

宋福见这架势,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了。

其实他也不大明白,这两人对彼此的关切分明就遮掩不住,可在帮了对方后又一个个的躲着不见,也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

如今看来,还是得靠他推上一把!

宋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皮子,横下心道:“就是……那个……兴京来的郎君。”

果然!

宋福见江楚禾一脸“再不从实招来我就要打得你嗷嗷叫”的表情,又磕磕巴巴地向她解释起来。

“那位郎君不知从何处得知东家被诬入狱的消息,昨日午后自己找上门来,说是……要帮我寻法子救出东家。后来……牛阿兄过来时,两人碰巧遇到,他就同牛阿兄一道去义庄验了尸……之后还回来写了两封信,再然后就又出门去了……”

江楚禾觉得她不必再听下去了,真相已昭然若揭。

难怪田庸今日就像开了天眼一般,原来是有人已替他查清案子的来龙去脉,将这现成的功绩送了过去。

“他人呢?”

“昨夜出门办事后就没再回来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别将他来过的事告诉东家呢……”

还当真是个行善不留美名的活菩萨!

江楚禾想起在回“归元堂”的途中,自己隐约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尾随,只不过方才她心里一团乱麻,也就没太在意。

现在想想……

多半是那人放心不下,又不肯露面,才会以这种方式一路相送。

“我再出去一趟!”她没多做迟疑,转身就离开医馆。

阿福:[托腮]这个家没我得散!(下章终于要见面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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