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下午六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下来，唐晏之从医院出来开车回家。

快要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接，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他拿起手机点开未接电话回拨过去。

“在忙吗，刚才怎么没接电话？”听筒那边响起有些疲倦的女性声音，是他母亲。

“刚才在开车，这会儿到家了。”唐晏之看了眼时间说，“湾区这时候已经深夜，怎么还没休息？”

母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Dylan半夜闹脾气不睡觉，我正陪着他在客厅玩，想你这时候应该是下班时间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唐晏之没说话，静静地听。

“回国还适应吗？”母亲问。

“挺好的。”

母亲又叹一口气，唐晏之的心跟着一紧。

“晏之，我总还不能接受你回国的决定，我原本以为你留在我身边的时间可以更长一点，来弥补你也弥补我……”

“我已经在国内了。”唐晏之轻声打断她。

电话那边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说这个了。”

可这句话说完又安静下去，唐晏之绷紧指尖，刚要开口，那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然后他听见手机被丢在沙发上的闷响，还有母亲用英语不住安慰小孩的温柔嗓音。

“Dylan还好吗？”他问 。

电话那边没有答复。

唐晏之又举着手机听了一会儿，沉默地挂断。

锁好车走进电梯，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电梯上行到十六楼，他有些疲惫地走出去，刚要左转回家，身后的门被打开。

“唐医生。”

唐晏之回头看过去。

陆淮站在玄关门口，看了眼时间说：“六点四十，挺早的，我还以为要更晚一点。”

“你在等我？”唐晏之有些惊讶。

陆淮笑：“不是说了吗，晚上见，你还答应了。”

中午在食堂门口分别，陆淮确实说了这话，他只以为是礼节性的话，没有多想便应下来。

“陆先生是有什么事吗？”唐晏之问。

陆淮侧了侧身，在家门口让出些空间，笑着说：“猜你刚下班没吃饭，邀请你尝尝相当可以下咽的中餐。”

直到在陆淮家卫生间按压洗手液搓出泡沫时，唐晏之都还没回过神来，第一次上门拜访邻居，他什么礼物也没带，还要来吃一顿饭。

等他洗好手走到餐厅，陆淮已经把菜全部端上桌。

他喜欢家里亮堂，此时客餐厅外加厨房的灯全都打开了，屋外天色彻底暗下来，屋里暖黄明亮的灯光配上餐桌上升腾的热气，让人不由自主变得放松下来。

唐晏之上前一步接过陆淮手里的餐具，想了想问：“你的胳膊没事吗？”

陆淮没推拒，把碗筷递给他转头去拿汤勺，闻言说：“没事，轻微的肌肉拉伤，不影响什么。”

“还是多注意，”唐晏之把碗筷摆好，想起刚刚在电梯上看见的东西，“最近下雨有些潮湿，物业也在电梯里贴了告示，让大家平日进出注意防滑。”

他说完，陆淮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

“怎么了？”

陆淮摇摇头，饭菜碗筷都准备好，他示意唐晏之坐下吃饭。

“笑什么？”唐晏之和陆淮面对面坐下问。

陆淮无奈道：“那大概是因为我。”

唐晏之反应过来：“你是在家里摔的，所以扭到胳膊？”

“何止，我是在家门口摔的，整个人在地板上滚了一圈，物业从监控里看到了我的惨状，所以紧急赶出来温馨提示。”

他下午刚从医院回到家，管家就带着鲜花上门慰问，还体贴询问他介不介意物业在电梯里张贴一则温馨提示。

“你没注意看业主群消息吗？上午十点钟，15楼的住户问楼上怎么了突然平地起惊雷，吓得他心脏狂跳。”

唐晏之握着筷子，眉眼没忍住弯起，怕伤害到陆淮压抑着嘴角：“幸好你胳膊没什么事情，每到秋冬季节骨科总是很忙，这……也算是提醒大家预防。”

“谢谢，”陆淮拿空碗给唐晏之盛一碗汤，“不过你想笑还是可以笑。”

他话音刚落，唐晏之彻底扬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和陆淮不太一样。

陆淮眉目温柔，看上去永远漫不经心且带着温润的笑，但稍微接近就发现他自带结界，就像片湖水，看起来安全但望不到底。

唐晏之一张脸从额头到下颌清晰的堪称凌厉，再加上他不太有表情，整个人带着无法忽视的冷淡疏离，可实际上意外的简单直白，就比如现在，他就这么赤赤诚诚地笑了，恍如冰山化雪。

抬手接过陆淮盛给他的汤，唐晏之这时才看清今晚菜色。

他对厨艺一窍不通，双手只拿过手术刀没碰过锅铲，但就这一眼也能看出为什么陆淮会对二院食堂做出还算能下咽的评价。

不像食堂不论荤素统一浓油赤酱一个颜色，餐桌上摆的这几道菜，荤菜油润，素菜清爽，拿白瓷碗碟盛放好，确实比食堂强上许多。

“你很会做菜。”唐晏之说，方才一通谈笑后气氛更加轻松自在。

“还行，”陆淮不客气地应承下来，“尝尝味道。”

猪蹄炖得十分软烂，筷尖微微用力就能脱骨，肥瘦相间，软糯入味。

“很好吃。”唐晏之真心实意地夸道。

他又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此时已经七点钟，早已过了正常的晚饭时间。

“是，不过你下班比我想得要早。”陆淮说。

“今天是最早的一天。”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唐晏之咽下碗中最后一勺汤，诚恳道：“我明白你中午为什么说吃得有点没劲了。”

陆淮讶异挑眉，喉结滚动两下，还是没忍住道：“你以为，我是在说食堂菜色没劲吗？”

“不是吗？”

陆淮轻笑，兀自去整理碗筷。

唐晏之后知后觉跟着他到厨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难道你是在指吃饭时那个插曲吗？”

陆淮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玩笑道：“嗯，本意是想表明谢谢你那样回答给我台阶，我看不惯他的作为，完全站在你这边，谁知道你根本不在意。”

唐晏之确实没放在心上，唯一的一点不满是那位男医生波及到他的新邻居，他如果直接说觉得食堂饭菜很好，那岂不是让陆淮难堪，虽然陆淮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

两个人一起收拾好餐厅，唐晏之和陆淮道过谢起身要走，陆淮也没留，倚在玄关看唐晏之进了家门才关上门。

唐晏之到家才发现老师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手机音量调得很低放在外套口袋里，没能听见。

他拨回去，老师很快接起。

他先解释：“刚才在邻居家吃饭，没听到。”

粱绛没在意，反而问：“是今天中午那个挺好看的年轻人吗？”

“嗯。”唐晏之笑着应了。

“不错嘛，这么快就和邻居有接触了。”

“邻居人很好。”唐晏之语气很松快，不论是谁，舒舒服服吃完一顿合口晚餐后心情总是愉悦的，“请我吃晚饭但我什么都没有带，空着手就去了，感觉不太合适。”

这对师徒在为人处事上如出一辙的一窍不通，粱绛闻言认真给徒弟出主意：“可以下次弥补。”

“不知道要带什么，水果？”他和梁绛说话总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当久了医生的对鲜花果篮普遍过敏，梁绛说：“不好，又不是看望病人。”

“现在愿意自己做饭的年轻人很少，你邻居热情邀请你吃饭，大概率热爱下厨，你应该投其所好。”她想了想说。

“您说得对。”唐晏之表示认可。

“家里正好有别人昨天送来的干鲍，说是很难得的好东西，阿姨说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她不会做，你有时间来家里拿上，送给你邻居好了。”

唐晏之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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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