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十来人大眼瞪小眼。
这结界圈设计的极为精妙,说它小吧愣是塞下了这十来条好汉,说它大吧连多放只脚的地都找不着。
刚刚混战中防备不急倒下的几位兄台,现在正在外头的地上趴着,那十来个尸傀见结界内的人他们咬不着,开始在那几位兄台边上转悠,片刻后蹲下啃食,将他们打包入腹。
而眼下结界内只有五步宽,这十来人肩擦着肩挤在一块,前胸贴后背,亲密到都能闻到对方的汗臭味。
“真特么挤啊!奶奶的!现在谁要是放个屁那大家伙儿都吃不消了。”刚刚那个满身血污的武者见终于可以消停了,长舒一口气,原本悬在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里。
他话音刚落,结界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这人挤人的空间下还真弥漫着一缕细微的血腥腐臭味。
“朱老四闭嘴吧你。”那个单马尾女子受不了,轻啧一声。
“那么…我们现在如何是好……诶,谁啊,什么玩意顶我腰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剑柄抵着你了,我现在收收。”
之后又是一片细碎的抱怨和调整姿势的窸窣声。
顾瑾安在人界闯荡惯了,这画面也见过不少,当下倒是气定神闲。
他环视一圈,见还剩下约莫十六七人,开口道:“诸位,挤是挤了点,不过总比在外面被那些家伙当点心强。”
月颖盏站在她身旁,也稍稍松了口气:“师兄,你这结界能撑多久啊?”
顾瑾安:“如果是一直保持当下这情况,三个时辰没问题,但一直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
他话音未落,结界外便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几具尸傀已经吃完了尸首,正围拢过来。
乌青的手臂徒劳地抓挠着淡黄色的光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圈内数人。
“这……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开始崩溃大喊。
有人眼尖,发现了那些人身上的服饰一致:“这些好像都是十杀门的人。”
“十杀门?那个号称千金买命、不死不休的杀手帮派?”月颖盏听闻,目光扫过结界外那些不似人也不似鬼的怪物,问道:“可十杀门的人一个个都很厉害,怎么会成为这副模样。”
“呵,还能是为什么。”旁边一个汉子啐了一口:“恶事做尽,报应呗!生前杀戮太多,死后合该不得安宁。哎哟!你推我干嘛?!”
他话音未落,结界内一阵剧烈晃动。
众人本就挤作了一团,此刻就像锅中煮的饺子一样,被相互撞得东倒西歪,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别挤!再挤就要出去了!”
“谁他妈刀鞘戳到我了?!”
甚至也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还偷摸了一下顾瑾安的屁股,惊得他鸡皮疙瘩霎时起来了。
“安静!都别乱动了!阵法要稳不住了!可恶,别把我撞出去啊!”顾瑾安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一茬,脸颊通红。
就在这片混乱中,那一直沉默的黑衣人头领缓缓抬起了头,低沉着脸,一脸煞气:“聒噪。”
他已经被众人挤得衣服皱皱巴巴了,却还是硬撑着脸皮,面不改色心不跳,保持一副武林大侠应用的仪态,绝不让自己显得狼狈半分。
人群中,一个先前一直未说话的老头也是被挤得不爽了,听闻这二字好笑的抬起头,倒是要看看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装逼,恰好对上领头男子面具下那双阴冷的眼睛。
“你…你是…十杀门的阎罗!”
老头忽然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对方。
阎罗扯动嘴皮,话语从牙缝里一丝丝地挤出来:“是啊,我就是那个恶事做尽,杀戮太多的十杀门的阎罗。”
他旁边那个高挑女子身子也微微前倾,挑着眉,双眼紧盯着汉子一眨不眨:“小哥,敢说我们帮派坏话,等死吧你!”
刹那间,所有抱怨和推搡都停了。
十几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一直沉默寡言的黑衣人头领身上。
结界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结界外尸傀抓挠光壁的“沙沙”声.
自称为阎罗的男人,原本正抱臂靠在结界光幕边缘,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此刻被当众指认,他缓缓抬起头,面具覆面,只露出一双阴森漆黑的眼眸。
被这么多人警惕地盯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寒笑,声音沙哑:“十杀门也好,其他门派也罢,如今在这里,不过都只是一群可怜虫。”
他目光如刀,扫过刚才说“恶有恶报”的那人,最后定格在惊魂未定的老头脸上。
“李老棍五年不见,这次让我们团聚,倒是天意。”
他话音落下,结界内顿时噤声。
刚刚才勉强形成的同盟,现在瞬间割裂。
“嗑…那个,叙旧的事要不晚些?咱们先聊聊外面这群家伙怎么对付吧?”月颖盏轻咳一声,尽量让大家把注意力聚焦在正事上。
“额,是啊是啊,你们看那些家伙,可真像丧尸鬼怪啊……”有人见证也连忙圆场。
单马尾女子双刃已收,转头看着前方的摩擦着结界屏的尸傀,只觉头皮发麻:“这些东西,不论怎么杀都死不了。”
先前说话的汉子抿抿嘴,往外挪了挪:“这些都是十杀门的尸首,鬼知道用了什么邪魔伎俩,要怎么对付,直接问他们呗。”
这话一出,大家又都是一阵沉默。
"锵——"
一刹那,那十杀门的高挑女子腰间匕首出鞘,抵在汉子喉间。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那汉子叫的声音都变尖了。
后面是血盆大口的尸傀,前面是寒光乍现的刀刃,是退是进都不行。
寒光映在女子冷冽的眸子里:“莫要再污我帮派,我们不背没由头的污名。”
"都别动!"
布下结界的顾瑾安突然喝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们非得在这个时候打吗?我这结界可经不起内斗。"他咬着牙,目光在黑衣人头领和马尾女子之间来回扫视:"现在动手,大家得一起死。"
“哈哈哈,是啊是啊,而且赛制规定了,不得蓄意取人性命,你这算违规!!”汉子额头上被吓的伸出冷汗但嘴上还是不服输,用手轻轻挪开女子的刀刃。
“夜鸦,收刃。”领头男子沉声吩咐。
被唤做夜鸦的女子不甘心的咬咬牙,只得将匕首收起。
月颖盏见状,连忙平稳局势:“顾兄说得对,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解决这几具尸傀,比如他们为何变成这样、如何才能击败、以及怎么活着出去??”
她的话条理清晰,瞬间将众人从一触即发的内讧拉回到现实。
月颖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位惊魂未定的黑衣人头领身上,语气沉着问道:“这位阎罗兄,你可认得出这几具尸傀?他们都是十杀门的弟子吗?”
阎罗抬眸望向那几具面目全非的尸傀,凝神看向他们腰间玉佩与其他几处辨识身份的服饰,最后憋出一个“嗯”字。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继续回话时,阎罗吭声了:“这六具尸傀,似是上一批影祖。”
“上一批影祖…可他们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李老棍倒吸一口凉气。
阎罗耸耸肩:“死了有什么稀奇的,现在不也还在你跟前活蹦乱跳吗?许是被哪个盗墓贼挖出来了吧。”
沐风染听后不解:“影祖,影祖是谁?听你们的口气,很厉害吗?”
众人:……
单马尾女生:“影祖你都不知道??”
“小子,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那汉子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事。
顾瑾安道:“我这师弟,初入江湖,对江湖往事知之甚少,见谅。”
他转而解释:“影祖,是十杀门门主最得力的六位部下,分掌六殿,传闻影祖跟随门主创立十杀门,专门处理江湖上那些不该存在的任务。”
李老棍想起曾经被十杀门追杀的往事,斟酌着用词:“他们这群人,行事作风早已超越了狠辣与不择手段的范畴,轻则令其亲朋遗忘,史册除名;重则布下死局,为目标织下一张逃无可逃的天罗地网。”
月颖盏看了眼那些面目尽毁的尸首:“我也听闻,但是不曾想,他们这么厉害死后竟是这般惨烈……”
李老棍:“是啊,这么强大的一个门派,按理来说无人敢扰、无人来犯,只要自己不作死,其余的帮派也不敢无意招惹,是没人敢动的。”
“但是十年前,也不知道十杀门门主抽了什么风,一年间连破江湖上三十余有名有姓的帮派教会,逼得江湖各派联手反抗,群起而攻之。血战之中,六位影祖为护主相继陨命,参战门派亦元气大伤,或灭或残。最后,这场恶战以十杀门门主负伤闭关而终结。”
沐风染听罢,沉吟道:“所以说,这六位影祖都是为了护十杀门门主而死?如此说来,倒也忠心可鉴,如此情意实在难得啊!”
那汉子听后嗤之以鼻:“呵,忠义?怕是下了什么**药吧。在那门主眼里,他们不过是六条听话的好狗而已,是用过即弃的棋子!诶,你!”
那汉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唰”的一声,阎罗猛然伸手,精准而狠戾地锁住了他的喉咙,所有声音被瞬间堵住。
阎罗的眼中血色与杀意渐显。
“贼孙,我忍你很久了。”
汉子的双脚离地,徒劳地蹬着双脚,一张脸因氧气的缺失瞬间涨成猪肝色。
阎罗二话不说,手臂猛地一扬。
由不得汉子挣扎,他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被整个抡起,天空出现一条狼狈的弧线,之后就听“砰”的一声,如死肉一般重重砸落在地。
几乎是在落地瞬间,周遭的尸傀仿佛是嗅到了信号的猎犬,顿时闻风而动,蜂拥扑去。
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在沉幽洞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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