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般的的春雨温柔地笼罩在都林府的上空,连带着宝念斋的檐角都变得朦胧起来。就在这湿润的春风里还夹杂了一句矫情的感叹:“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叶子小姑娘抬头看了看细如蚕丝的小雨,疑惑道:“姑娘在说什么,这雨下得也不蛮横呀?”
幼云懒散地半躺在黄花梨雕卷草纹的软塌上,低头瞥了一眼手边敝旧的宋词选集,暗暗叹道:日子这么无聊,念两句酸诗怎么了?
古代闺阁女孩儿不能像现代那样出去随意逛街,即便出门,不是去闺学就是去寺庙,对幼云来说这两头都是要烧香才能过关的地方。
许是宫里的贵人们也是这般的困兽囚鸟,久居深宫总要寻点乐子,隔天一条热乎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皇后娘娘要办一个马球会!
连政治素养没那么高的幼云也能猜得到,皇后娘娘肯定不是小孩儿心性单纯为了玩儿,作为太子后援会的会长当然要常常与拥护者们联络感情,毕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待到马球会那天,幼云头一回不用催促便早早地去到嘉福居等候。林老太太近日咳疾犯了,只在家闭门休养,便由陆氏带着两个女孩儿前去。
陆氏和幼云母女俩俱是一身干练打扮,没了老太太的辖制,打定主意好好玩乐一番;舒云则仍旧一副意兴阑珊的老样子,规矩的穿了一套散花如意云烟裙衫,大抵是不打算下场的。
新换了漆的马车晃当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抵达京郊一处显见是被精心布置过的马球场,四周围栏彩旗烈烈,内里草场整齐鲜亮,就连三面矮土墙都是新垒的。
陆氏打发了行策带着六弟自去寻相熟的公子哥儿,又领着两个姑娘往场边走去。
幼云向场边一溜儿挂着珠帘的遮阳棚子看去,只见正中搭了个四方的木台,上头摆了两尊镶金嵌玉的宝座并几把大椅,显然是宫里贵人们的专座。木台的两边又设了一长溜儿矮小些的彩棚,左边一半都系着轻透的纱帘,其下摆了好些桌椅碗盘和瓜果茶点,看样子应该是给太太小姐们准备的;右边另一半未设纱帘,一应摆设都同左边类似,只多了几壶美酒,估计是留给老爷公子们的。
还未走进彩棚,幼云远远地就瞧见谢大娘子正被一群锦衣绣裙的太太们众星捧月般围着说笑,宋家的姑娘们也是脂粉堆里的香饽饽,左右拥簇者甚多。
太子党的主场,皇后的娘家果然是最热门的权贵。
本着能躺平绝不营业的生存思路,幼云拣了一处冷僻的角落,拉着舒云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去坐下,打算喝会儿茶再去玩投壶捶丸。
可惜,这边幼云刚提起一个青花山水纹提梁壶,那边宋霓就摇晃着一支颇显眼的雕金桃心红珊瑚步摇,在幼云舒云的“你不要过来呀”的目光中,越过重重人海奔赴而来。
幼云仰头望了望,但见她后头一群莺莺燕燕活似猛虎捕食般也跟着转移阵地,便觉头大如斗。
“幼云妹妹,你可来了,找你老半天呢。”宋霓顺手端走幼云刚沏好的一杯果蔬渴水,坐下便开始埋汰小姐妹,“都道你是个懒散性子,外面日头稍大些便不肯出门了,一年四季也只春天约得出来。”
幼云扁扁嘴,还不待她反驳,一同跟来的孟书月也破天荒地打趣道:“她呀,逢到诗会就说才疏学浅,逢到茶会便说技艺生疏,咱们要不是和她同一个闺学,还以为是有多见不得人呢。”
这叫人怕出名猪怕壮懂不懂?放假期间一律暂停营业!摸鱼成性的幼云很理直气壮。
面前这张小圆桌刚好够坐五个姑娘,姗姗来迟的宋霞不客气地占了最后一个绣墩,其余一众名门贵女们便都以此为中心,纷纷在近旁的桌位上落座。舒云观此情形微微皱眉,又不好立时走人,只在一旁静听不语。
正当太太小姐们三五成群地联络着感情时,忽地来了一队威风凛凛的侍卫分两列在前头开道,后又走上来一队拍着手的蓝灰衣装的太监,薛嬷嬷有教过春晖馆的女孩儿们,这是在提醒众人肃静,宫里的贵人要来了。
幼云虽未面见过官家娘娘,但谨遵薛嬷嬷所教至少不会出错,别人低头垂手她便低头垂手,别人跪她便跪,别人起她便起,别人谢官家娘娘她就跟着动几下嘴,好在也没人会在意人群后头的小小女孩儿,全程划水也能安全过关。
待贵人们坐定,幼云才得以远远儿地从珠帘的缝隙中略窥凤颜。
今日皇后娘娘戴着一顶让人看着就脖子痛的沉甸甸的龙凤珠翠冠,穿一件织金龙凤纹的正红大袖衣,衣上加有坠着金玉的彩绣霞帔,下再配着一条红罗裙。隔得太远幼云瞧不清她的容貌,只隐隐感受到皇家威严之气。
至于周贵妃,很“不巧”的是她今天头风发作,并没有出宫。
小姐妹们刚刚重新坐下,宋霓就啧了一声,宋霞闻声扭头去看,很快也翻了个白眼,见幼云舒云不明所以,便一颔首,带着几分揶揄道:“喏,孔雀来了。”
幼云朝木台看去,恍然大悟,好贴切的形容!原来说的是庆王妃母女。
庆王妃一看就是特意妆扮过一番的,穿着一身紫红金银团锦琢花褙子,满头珠翠配着一朵宫纱堆就的牡丹花,面容白皙圆润,神态倨傲不已。跟在后头的明乐郡主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件锦绣双蝶银红花衫配一条缎绣流彩飞花洒金裙,头上一支硕大的红宝绕珠赤金缠丝凤钗毫无顾忌地炫耀着主人的金尊玉贵,她人长得明媚娇俏,却始终高傲地昂着头,神色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她们来干什么,周贵妃和庆王都没来呀?”幼云觉得这种敌众我寡的场合大小孔雀实在没必要特地跑过来开个屏。
宋霓不屑道:“来走个过场呗,往日他们那头做寿娶亲不都拿兄弟之情当幌子,硬逼着我们去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一个马球会她们来一趟又不会掉层皮。”
宋霞拨了拨盘子里的芝麻瓦片,递了一块给对面兴致索然的舒云,岔开话题道:“她们坐不了一会儿就会走的,咱们聊点别的吧,舒云姐姐坐在这儿都要打瞌睡了。你们待会儿等着看,我家四哥哥在场上打马球呢,他呀打得不怎么样还总爱上场显摆。”
那就是人菜瘾还大,和我玩投壶差不多,幼云自觉找到了同类人。
“看,他在那儿!”宋霓小手一指,一众姑娘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玄色骑装的少年身姿矫健,在马背上上下翻飞,一番左突右冲打得对面毫无招架之力,引得棚下一片喝彩。
“这般功夫还能叫不怎么样?虽是一家人,也太谦虚了。”稳重端方的孟书月都忍不住了。
宋霓宋霞面色一滞,略尴尬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指的是宝蓝色衣服的那个,黑色衣服的是、是表叔。”
众姑娘又在场上那一群高声呼喝的少年郎里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认清了,纷纷讪笑几声,都道场上人太多认错也属常情。
漠然了半天的舒云却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事儿,拿胳膊捅了一下幼云,笑道:“你看,咱们三哥哥是不是宋家哥儿的对家?”
幼云惊奇地一抬头,果然在场上找着了林行策的身影,对宋家姐妹笑道:“这可是不巧了,我三哥似乎和你家四哥儿做了对手呢。”
宋霞嘻笑了一下,不遗余力地拆起了堂哥的台:“那你大可以放心了,有我哥在你哥稳赢了。”
幼云瞥了两眼林行策,想起他一介文弱书生,平日也没怎么看他打过马球,遂谦虚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我三哥打马球呢,说不好还不如你家哥儿,没的带累了同队的旁人。”
宋霓摇摇头,指出黑衣少年给她看,很有把握地打包票儿道:“你放心吧,你家哥哥和九表叔一队,有表叔在一准儿输不了!”
最终果然如宋氏姐妹所料,宋霖惨败而归,作为彩头的一对白玉双龙耳杯被黎秉恪和林行策分走了。
“哈哈,瞧见了罢,我可太了解四哥了!”宋霞丝毫没有为堂哥败阵而惋惜,反而拍手奚落起来。
幼云随意附和了几声,心里却在琢磨怎么把那只莹润无暇的玉杯收入囊中,是再写一幅大字儿去换呢,还是直接撒娇耍赖呢?
还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来,马球场上又是一阵喧嚣。
众人齐齐朝场上看去,只见隔壁场上一个身着桃红骑装的艳丽少女赢得了一根玉柄挽月鞭的彩头,正高举着绕场一周,还不待幼云看清她的脸,她便又英姿勃发地纵马向帝后的高棚飞驰而去,一人一马恣意得仿若流星飒沓。
自认毫无运动天赋的幼云微张着嘴巴,刚想问一句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潇洒,再看看宋氏姐妹黑如锅底的脸蛋,哦,这是来砸场子的那只小孔雀。
一时间棚下的贵女们议论纷纷。
“瞧那明乐郡主,场上都是外男她也去打马球。”
“也不全是外男,人家有世子哥哥带着呢,喏,就是刚才替她牵马的那个。”
“她也太大胆了,赢了就赢了呗,一个姑娘家还举着彩头绕场,便是男子也没有这么得瑟法子的。”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庆王的闺女,派头大的很,便是这般谁又敢说她半句。”
“还皇亲国戚呢,行为这般不检点。”
“你们快看,她头上那支白玉方簪原是从书月姐姐手里抢来的呢,人家都在瑞宝阁订好了,偏她仗势欺人!”
“呵,她对着永平长公主都敢甩脸子,抢东西又算什么。”
“哼,真是得志便猖狂!”
这风评,看来像是个女魔头呢…幼云默默在这张人物卡上标了个“高危”。
女孩儿们看完了明乐郡主的这一场都有些跃跃欲试,有兄弟在场的便去组队打马球,没兄弟在场的便三三两两的结伴,投壶的投壶,打捶丸的打捶丸,渐渐四散开去,只有一个舒云懒怠动弹,仍旧独坐桌旁自顾自地饮茶。
宋霓宋霞马球皆打得一般,闻得明乐郡主下一场指明了要对阵九表叔,可六姐妹里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和明乐郡主打擂台的好手,若是自家主场却让对头占了上风……
几个姑娘都懊恼地落在众人后头慢慢走着。
幼云早知宋霓乃投壶的一把好手,作为投壶爱好者有心讨教一点技法,便哄她道:“打马球咱又不擅长,犯不着拿短处去比人家的长处,大不了下一场那粉毛孔雀得意一回。走,咱们去投壶扳回一城来!”
提起投壶宋霓立刻又活泛起来,毫不谦虚地吹嘘道:“是,我们才不要闲争气呢!论投壶我可厉害了,每回一块儿比试都能把姐妹们杀得鬼哭狼嚎!”
“那快教教我,我爱玩这一项但却一直不得其法。”幼云挽着宋霓的胳膊,两人一同向彩棚后面的投壶场走去。
决定把节奏搞快点了,这样慢慢写的话感觉得写个二百章(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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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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