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脸色顿时都很不好看。

楚铭一语中的，直播间果然没什么好心，昨天九个小时说给就给，一脸大方。

背后结果是大大的坑。

直播结束条件是在小镇生活五天，他们却被困在了狂欢节当日。

这不仅意味着他们的时间无法流逝，还意味着，职责、题目怪物、疯狂的庆典，这些他们全部都得一遍遍重来。

“我们……”元乐睁大眼，颤了颤嘴唇，“被困在这天了？”

在温暖和煦的阳光里，众人遍体生寒。

“主人们。”偏偏巴德还在微笑，“在等什么呢，工作可不能迟到哦。”

他笑得太亲切了，亲切得非常欠揍。

陆辰捏了捏指骨，手痒，想打人。

可惜时间不允许。

“很好，各位，最大的麻烦应该露出面目了。”周玲强迫自己冷静，“不打破时间循环，咱们迟早得交代在这儿。”

五天勉强可以熬，无限循环不行，耗也把人耗死了。

元乐按着脑袋：“不能慌，思考！肯定有可以破开的口子！”

可是时间的锚点线索在哪儿？

“狂欢节。”陆辰缓缓说了三个字。

楚铭也在节奏上：“没错，要说今天最特殊的，就是狂欢节。”

“所以我们还得等到晚上，在那见鬼的庆典上找线索。”

周玲骂了一句，没人喜欢神智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这比真刀实枪打不过还让人难受。

但目前好像只有这个办法。

巴德又开口：“主人们，时间——”

这回大家异口同声：“闭嘴！”

知道不能迟到，烦不烦！

要赶9:30的时间，三人不得不出门，气氛凝重。

在与周玲分开后，楚铭说：“我们最好也跟其他主播接触，了解下情况。”

能利用的只有送餐时间，但如果他们两人再一起行动，时间依然不够。

陆辰：“分工。”

然后他俩几乎同时开口——

陆辰：“我去找老尼尔。”

楚铭：“我去找主播。”

话音落下，陆辰闭了嘴，楚铭笑了。

“很有默契嘛。”楚铭说。

陆辰将领子又拉高一点，并不想跟他默契：“合适的选择而已。”

楚铭是人人熟知的议员，又会说话，让他去接触主播是最合适的。

楚铭没有异议，只问：“你知道我是谁？”

陆辰装得十分理直气壮：“废话。”

行吧，楚铭失笑，我就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其实找人了解消息，下午四点到八点也有空子可钻。回了家就出不去，如果暂时不进屋呢？到目前为止，出现了许多时间点，但没有规定他们下午必须几点到家。

可如果其他主播收工后就迫不及待回家，其余人就是找上门也见不了面，所以送餐还是最佳的时间。

他们到了黎明咖啡馆，胖老板摆出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推荐木牌，招呼他们准备咖啡三明治，开篇见面对话几乎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陆辰在做三明治的时候，切下一点，尝了尝味道。

嗯，并没有进步。

他干涩地咽下去，没让楚铭看见，楚铭放好咖啡过来：“需要我帮忙试试味道吗？”

陆辰板着一张脸：“不用。”

“真不用？”楚铭说，“我还挺想吃的。”

陆辰把三明治放好，重重道：“不用。”

山珍海味不吃，非想吃他做的失败品，什么毛病。

胖老板拿了篮子出来，今天他们要分头行动，两人把东西分了分，一人提着一个篮子走了。

老尼尔的儿子彻底被胖老板遗忘，今天只给老尼尔准备了一份。

陆辰抓紧时间送完了其他地方，最后来到老尼尔家里，留出了充足调查时间。

敲开门，比老尼尔先迎接他的依旧是满屋糟糕的味道。

陆辰在门外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忍住了。

老尼尔接过东西后付钱：“谢谢，这是金币。”

镇民的记忆肯定全部也重置了，不然吃过陆辰做的三明治，不可能有人还说得出“谢谢”。

陆辰收了钱，没急着走。

“我能进去坐坐吗？”

老尼尔愣了愣，陆辰以为他要开口拒绝，思索着还能说点什么，却没想到下一秒，老尼尔面上露出惊喜表情。

“噢当然可以！请进，啊你看我，有客人来，怎么能让屋子乱成这样！”

老尼尔嘀嘀咕咕，立刻要收拾屋子，陆辰跟进，发现简直没地儿下脚，说乱都是抬举，正常人怎么能把自己生活地方搞成这样？

地上胡乱扔的东西太多了，有些已经看不出原样，最多的应该是酒瓶，从这头滚到那头。

老尼尔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一口气抱起许多酒瓶后，他奇怪地“咦”了声：“我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

他浑浊的眼睛茫然了片刻，甩甩脑袋，继续抓紧收拾。

陆辰将领子拉得老高，憋着一口气，在衣领下闷闷道：“我能随意看看吗？”

老尼尔忙中回复：“当然当然！本该请你直接坐的，我太失礼了！”

污垢横生的沙发椅子根本没法坐人。

陆辰到他家里查看，是想找证据。

老尼尔之前如果真的有一个儿子，就算此人在大家认知中被抹消了，他生活的痕迹也会被完全抹消吗？

这间属于老尼尔的屋子显然十分糟糕，墙面上童话的色彩已经变得斑驳，脱落的地方有的泛黄有的发黑，跟其余家庭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他的房子只有一层，探查起来很方便。

走进厨房，里面的碗筷都积了灰；挨个看过去，最后就剩两个卧室，一个很明显属于老尼尔，另一间……开门时，陆辰都停了停脚步，差点以为走错地方。

……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

干净得与整座落魄房屋格格不入。

连空气都要好闻不少，一门之隔，差距像跨越了异空间。

忙碌的老尼尔探了探脖子：“嗐你看我！客房里是干净的，你可以坐坐！”

客房？

陆辰打量：床铺的尺寸不像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客房按理不会准备这样的床。

桌上摆着许多造型可爱的木雕，墙上有一副简单的人物油画。

画中只有老尼尔一个人，陆辰仔细查看，觉得老尼尔的姿势有些别扭。

如果他的手边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是个子比他稍矮的人……那就刚好。

老尼尔停下收拾，搓搓手走进来：“客房我一直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觉得总会有人来——”

有谁来？

老尼尔说到这里，又歪了歪脑袋，面上出现的疑惑与挣扎比刚才更明显，但很快，自己恢复了平静。

他笑着看向陆辰：“看，你不就来做客了吗！”

老尼尔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光彩，好像期待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陆辰嘴唇动了动——

我不是你等的人。

但他没有说出来。

陆辰最后只说：“我该走了。”

老尼尔眼中神采黯淡下去，他其实很期待有人陪他，挠了挠头：“要走了吗？也是，对，也是，都要走的。”

老尼尔喃喃着先离开客房，陆辰抬脚正要走，余光突然瞥见木桌下有一个纸团，夹在桌角与墙壁之间。

在非常干净的屋中，这大概是唯一突兀的东西，但角度还挺刁钻，差点错过。

福至心灵，陆辰弯腰将纸团拾起。

他打开皱巴巴的纸团，只见暗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字，下笔力气很大，甚至划破了纸张。

笔触狰狞凌乱，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完全不正常的神智。

【我的儿子是小尼尔，其余人都忘了他，我不能忘！我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

整张纸密密麻麻，但后面其实只有三个字。

他不停重复，用痛苦的笔画大声咆哮：“我不能忘！！”

这是一位老父亲最绝望的嘶吼和祈求，字字泣血，挣扎着镌刻。

但是——

老尼尔现在连写过的纸团也不记得了。

陆辰感觉胸口被撞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他一时理解不了，但绝对不好受，让他下意识拽紧了身前的衣服，隔着衣服捏住项链挂坠。

陆辰捏着纸张快步走向老尼尔，想把纸上的内容给他看，但当老尼尔看到陆辰手里的纸张时，却突然面色骤变，惊慌地大叫起来。

“别！别把那东西拿到我眼前！”

陆辰顿住脚步。

老尼尔青筋暴起的手胡乱抓挠着蓬乱的头发，他痛苦道：“不能扔，我不能扔！你别让我看见它，我要是看见它，肯定会扔掉，但是我不想、我、我不想……”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哀求。

陆辰收紧了手指。

明明老尼尔都已经忘了，他甚至不记得那曾是儿子的卧室，连外来的主播们都逃不开影响，会忘掉同伴，老尼尔一个本来就诞生在美梦小镇的人……

陆辰将手里的纸张折叠，转身，将纸片放到了油画框后。

它确实不该被扔掉。

作为小尼尔曾经存在的最有力证明。

*

楚铭这边，借着送餐便利进入别人的店铺，终于顺路找着了一家有主播打工的店。

里面的主播见了楚铭，表情跟见了鬼也差不多。

他们原本都在打哈欠犯困，看到楚铭的脸后，完全清醒。

“楚铭？议员本人！？我靠靠靠！”

“啊艹！你掐你自己，掐我干嘛！我去很疼，不是幻觉是真的！”

楚铭风度翩翩：“虽然我很想给你们时间冷静，但现在时间宝贵，我就不浪费了，先生们。”

这两位主播很幸运，昨晚他们家遇上的怪物不难，就是烦人，让人睡不好，通过这点，可以确定元乐猜测很对，每家遇上的怪物都不一样。

两位主播的『家人』也都还健在，可喜可贺。

楚铭交换完情报，正要离开，却被两人叫住了。

“阁下，昨晚死了人，大家都很害怕，你会在这里，是参加什么活动？”

“不，”楚铭说，“只是我个人行为。”

“放议员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不可能吧？”说话的人皱起脸，明显不信，他眼里露出精光，小心又大胆地揉了揉手，“您是不是……有什么绝对保命的秘密武器？”

如果不是在直播间，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楚铭这么说，但如今要命的情形就在眼前，他们只是想活命的普通人，但凡有点希望，哪怕只是猜测，他们也绝不肯放过。

昨晚刚见识过直播间的厉害，正是想想都怕的时候。

别说是议员，就算议长在这儿，只要有生的可能，他们也敢上前拦一拦。

面对他们话里藏刺的疑问，楚铭依然挂着颇具风度的笑：“没有。”

“如果非要说有，”楚铭说，“大约是我还挺有钱，限时商城的道具想买就能买？”

两个主播可不买账，怀疑种子已经扩大最大，焦急道：“全星系直播，阁下不可能对民众见死不救对吧？如果有，还请和大家分享！”

别说面前两人了，就是直播间观众也不太信，此刻既然有主播提起，弹幕又刷了起来。

“我之前就说，晚上大家都有受影响，只有楚铭和陆辰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俩不会真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如果真是官方活动也就算了，提前说一声不是不理解，拿了特别待遇进来碾压就没意思了。”

“是吗，我觉得无所谓，好看就行，议员阁下就算是想带他新欢玩点刺激的，别人也管不着啊。”

楚铭看不到弹幕，但面前两人的不怀好意已经够明显了，楚铭神态自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进入直播间后，外面人力干涉不了，在这里所有人平等，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面前主播反驳：“你进来的时候就能带上程序或者别的东西。”

楚铭依然笑，不过笑里的味道变了变：“你们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现在是准备怎么办，难不成搜身，看看我有没有那种东西？”

搜身……

想，但不敢。

此刻危险不在身边，还不是什么需要拼命的时候，大家想的都是努力活着出去，而活着出去后，还要在联盟里生活的。

就算楚铭真交代在直播间内了，外面还有整个联盟机关，如果他们现在就把楚铭得罪了……

楚铭这么一问，他们反倒骑虎难下，上头的气焰一落千丈，畏手畏脚起来。

“那也不至于……”对面终于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表情，尴尬道，“我们就是问问、问问。”

“对对，我们还是很尊敬您的，阁下。”

楚铭微微一哂：“理解，困在这里，大家焦躁不安，都很正常。”

如果陆辰在这儿，就能看出他半嘲不嘲，又不说人话。

但楚铭惯能装，其余人都没看出不对，只觉得他还真是宽容。

“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有消息大家可以交换。”

楚铭说完转身离开，那两人在他走后转了转眼珠：“你真信他毫无准备？”

“不信。但还没到跟议员撕破脸的地步，对吧？”

“没错，能平安无事通关最好！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是善良的人。还是先想想怎么破掉这个该死的循环！”

楚铭走在大街上，轻轻呵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让陆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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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美梦小镇（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