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任之恩蜷缩在床上,内视丹田,仔细盯着金丹,仿似要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一条条丑陋的黑痕攀附在金丹上面,好像要顺着经脉,爬进任之恩的心里,把她的道心也割出裂痕。
现存的门派,无论是大宗还是小派,每家都至少有一位元婴坐镇,只有青玄宗,一个都没有,甚至连金丹都没有几个。
沈师姐一直等待她突破金丹后期,迈入元婴境界,撑起宗门。
为了宗门的安危和复兴,她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地刻苦修炼,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吐纳,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痛苦和迷茫如饿狼扑食般,轻易将任之恩吞噬。任之恩不禁自问,难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自责和不甘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
任之恩屏蔽掉全身的痛感,硬生生压榨全身经脉里残余的灵力,运送到金丹,企图按照尹封师叔说的那样,用灵力冲刷金丹来修复裂痕。
直到气血翻涌,从喉咙里呕出一大股腥甜,歪头吐在了地板上。
抬手捂住胸口,下意识地挥手抹去血迹,却毫无反应,地板上的红色,没有一丝减少。
清除血迹的净身诀,是炼气期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任之恩表情微滞,倔强地抿着唇,不死心地又尝试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地上顽固不消的红色刺痛了任之恩的双眼。
真的变成一个废人了吗……明明在在秘境之时,她已经做好身死的准备了,怎么现在捡回一条命,反倒接受不了了。
门外,殷宁踌躇不决,手里拿着药来回踏步。
师尊的右肩处内伤很重,这个修复筋脉的药,尹叔走之前特意嘱咐过,是一定要按时服用的。
“师尊?我可以进来吗?”殷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聆听里面的声音。
一下午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睡着了吗?
“那我进来了哦?”
殷宁轻手轻脚推开门,一抬眼却见到了身形单薄的任之恩正折着上半身,跪在地上,身前还有一摊血迹,吓得殷宁连忙跑过去。
任之恩脸色苍白如纸,见有人进来,陡然一惊,瞬间变得慌乱,想站起来又没力气,只能弯着脊梁,低着头,不敢面对殷宁的目光。
她只是想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谁知跪下去就起不来了。这般狼狈,殷宁会用可怜的眼神看她吗?
“别动!”
殷宁见到任之恩这幅模样,心尖一疼怜惜不已,眉头紧锁,伸手去检查她的伤口,果不其然,又裂开了。
任之恩垂着的脑袋一下抬起来了,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她。殷宁是在吼她吗?
“不是让师尊躺着别起来吗,怎么不听话?先把这个吃了吧,再不吃要错过服药时间了。”
殷宁既心疼又责怪。腹部的伤口才见好,这下又崩裂了,还要重新涂药,多受一遍苦。
她为什么生气?任之恩皱了眉,扭开脸,不去接她手里的药。
“师尊,这个必须吃,是修复经脉的。”殷宁不容置疑地把药强塞进任之恩的手里。
任之恩一时不适应殷宁的强势,却也乖乖把药送进了嘴里。
然后开口谴责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对师尊不敬。”
是不是看我现在修为全废,便后悔拜我为师了,殷宁会以我这个师尊为耻吗……
殷宁哪里知道任之恩在想什么,只顾着想怎么才能把师尊抱上床,又不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任之恩陷在情绪里却越想越糟糕,殷宁正要抱她起来,任之恩垂眸苦笑,开口道:“若你想另寻师尊,我也是同意的。”
什么另寻师尊?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因为我强迫师尊吃药了吗?不会吧?
“啪叽”一声,殷宁跪在任之恩身边,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什么意思,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任之恩一愣,对上殷宁控诉负心汉一般的眼神,竟不知道说什么了。恍然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刚刚的自己太过矫情。
怎会,怎会如此自顾自怜。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任之恩懊恼地拉着殷宁,想让她起身。
一时间,房间里的画面变得诡异。师徒二人都跪在地上,一个没力气起来,一个没胆子起来。
“师尊,你不要我了吗?为何让我换师尊?”殷宁按住任之恩的手,又问了一遍。
“因为我,我刚刚,乱说的。”任之恩不知作何解释,因为我刚刚以为你嫌弃我了?太过无理。
怎么受了伤,就变得如此情绪无常,无理取闹。
殷宁皱眉,轻轻环住任之恩:“师尊别再说这种话吓我了。”
殷宁把任之恩扶起来,移到床上:“修复金丹的草药缺了几种,沈师叔和尹叔已经亲自去秘境里寻找了。所以,师尊先别放弃自己,好吗?”
任之恩点点头,低声应下了。
殷宁内心暗叹,沈师叔猜的果然没错,灵力全无这件事对师尊打击很大,并不想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师尊现在脆弱又敏感,分明就是个强装坚强的孩子,要好好哄着才行。
与此同时,凌云殿上,礼桐顶着宗门事务临时负责人的名头,正在接待神元宗来的使者。
来人是个矮瘦的男人,尖嘴猴腮的面相,咄咄逼人,就是要求见宗主,已经说了宗主在清修不便打扰,还是执意求见,也不说是有何要事。
如今这情况,副宗主不在,宗主若是也不出面,的确有失礼节,毕竟此使者代表的是神元宗少宗主。
对任之恩的状况一无所知的礼桐,还是决定给宗主传信,请她来凌云阁。
殷宁急急忙忙从化妆的小匣子里找出来唇红和胭脂,修饰任之恩的妆面,提亮气色。
任之恩执意要去,殷宁也拦不住。
“这个神元宗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真是阴魂不散。”
这次来人,明摆着就是为了打探任之恩的消息,若是师尊不出现,还不知道要耍什么阴招呢。
“师尊,这个你拿着。虽然现在体内没有灵力,但可以使用这里面的灵力呀。”殷宁把一块灵石放在任之恩的手里,“我就跟在师尊身边,一会儿师尊千万不要逞强。”
任之恩乖巧坐着,握住灵石,心绪微动。她现在好想为宗门做些事情,证明她不是废物。
“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你们宗主为何还不露面?”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冷淡的声音:“使者久等了。”任之恩一身白衣,头发束起,眼神炅熠,看上去气色不错。
神元宗使者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任之恩,受了元长老一掌,怎会无事?那可是元婴期!
殷宁在身旁紧紧跟着任之恩,不着痕迹的用手托着师尊的胳膊让人借力站稳。
一抬头瞧见那使者斜着眼睛,轻蔑的表情,真是让殷宁不爽极了,当即回瞪过去:“看什么看?没有礼貌!”
使者冷不丁被殷宁一训,立即挂不住好脸色了,气得冒火:“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长头尖脑,长得像根针,你不会是个裁缝吧?”殷宁恍然大悟,打量他一番,狠狠点头,再一次认可自己的言论。
“不可造次,这位是神元宗的使者。”任之恩点头向使者敬意,“家徒冒犯了,使者海涵。”
殷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原来这位就是使者?海涵,海涵呀。”
这个令人竟一唱一和,合起伙来针对我!使者阴冷地扫了殷宁一眼,忽然出招,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投向任知恩,动作狠厉,是冲着命门去的。
一股风过去。殷宁反应过来,一下慌了神。
但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任之恩轻松化解了攻击,一个小瓷瓶被她握在手里:“使者这是何意?”
她竟然没有重伤的迹象?本想趁她受伤,夺走玄冥御盾的,如今只好再议。
使者畏而知退:“少宗主听闻,在秘境内与家小姐与您发生了误会,特意派在下送来丹药慰问。”
就说成是一场误会吗?可我师弟四人现在仍躺在药阁。
“如此,多谢了。”任之恩几乎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殷宁的手上了,“使者可还有其他要事?”
使者怒不敢言,却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做派:“青玄宗的欠款拖欠已久,我宗作出商议,今年年末为最后期限,若再不还清,不止玄冥御盾,你们青玄宗所有的东西,都要拿来抵押!”
任之恩脸色并不好,今年年末如何能还清,他们随意更改还款期限,是要想把青玄宗搬空吗!
“礼桐,送客!”
无奈于青玄宗是欠债方,处处都要受他们掣肘。
使者将“催债令”投掷在地上,忿忿不平地离去。
刚把神元宗的麻烦送走,沈无幻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任之恩依靠着殷宁,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精神了许多,见师姐回来,正想与她商议还款事宜,可没等开口,就被训斥了一通。
“任之恩!不好好养伤,在这里干什么?现在身体都这幅样子了,怎还随意乱动!”
沈无幻收到礼桐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谁知神元宗的人没见到,反而看到任之恩在这里逞强。
“是神元宗来人,非要见到师尊才罢休。”殷宁在中间调和,“师叔师叔,没事的,我护着师尊呢,而且师尊还可以用灵石内的灵力呢,可威风了。”
“没事?!”
沈无幻紧皱眉头,气得胸膛起伏:“借灵石之力也要游走经脉,她经脉受损有多严重你知不知道,每动一下都会剧痛无比!用灵石是你给她出的馊主意?”
“我……”殷宁哑了嘴巴。她真的不知道用灵石还会损害师尊的身体。
“师姐,我没事的,你看。”沈无幻把灵石内的灵力引到自己体内,操控茶杯里的水,幻化出凌云殿的外观。
“神元宗此次说,要在年底将欠款还清,否则要拿青玄宗抵押。师姐,时间紧迫,我还可以去接悬赏赚钱的。”
“胡闹!”
青玄宗欺人太甚,任之恩也不让人省心。
沈无幻黑着脸,甩袖把幻影打散,“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好好养伤!其他的任何事都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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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自顾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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