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吟没想到苍晚清会原地等死。
归元镜第一次异动时,她有就种直觉,苍晚清很危险。
毕竟人不会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怀疑,可他却做到了。一切的起始仅仅因为他透过云镜的那一眼。
他好像知道有人在观察他。
最关键的是,归元镜异动了。
归元镜是魔族圣物,如此一反常态很难不让人生疑,带着怀疑,于是她开始注意他。
却不想,她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他,不再危险,有的只是人最为朴素的宁静与淡泊。就像现在,她先斩后奏的试探都未引起他的丝毫慌乱。仿若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无辜受害者。
而她也终于找到归元镜异动的原因——魔气。
是了,怪不得归元镜会异动,原是因为他周身无意间附了魔。
是她错怪苍晚清了……
是以,姜止吟为他解释方才一番动作。
只见苍晚清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为了除魔,多谢姜师姐了。”
第二试要开始了,此地不宜久留,姜止吟又道了句抱歉,后将剑收好,
“跟我来。”作势离开。
“师姐——”
姜止吟身形一顿。
时间的流速,仿佛随着她这一刻的不解变得缓慢。
她回眸,看苍晚清。
苍晚清走到她面前。
一时四目相对。
魍楼顶着对方疑问的眼神,轻咳一声:“师姐还记得以前……”
“不记得。”她毫没犹豫打断了话。
这下不解的换成魍楼了,“什么?”
“太久了,记不清了。”
说完,姜止吟又提醒一句'跟着她',便走了,毫没有给人再问下去的机会。
到嘴的话就这么一滞,眼睁睁看着人越走越远。
设想过很多再见时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样,魍楼双目闭阖,心仿若窒息般的疼痛。
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苍晚清跟着姜止吟到时,钟声恰好敲起。
于是早早候在原地的弟子齐刷刷看过来,但这一次,瞧苍晚清的居多。
弟子们神情具是一愣,有面面相觑的,有交头接耳细语什么的,那狐疑的表情好似在说。
这人谁啊?
其实也不怪他们对苍晚清印象浅,毕竟苍晚清试炼的存在感实在太低。
自古以来,新弟子都是力求刷够存在感,想着不管怎样,至少证明我来过。可苍晚清就搞个例了——大多数都只一个人呆着,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这哪是想刷存在感啊?这是巴不得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真是个怪人。
姜止吟没有过多注意新弟子这边的动静,而是两指微微并拢,口中念一道法诀。
念了几遍,一股清气从指间散出,忽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散于虚空中。
“哗哗——”
悄无声息的,水流声萦绕在众人耳畔。
弟子们疑惑之际,但见天际仿佛撕出一道口子。
雨滴沉沉的坠在脚下,不一会儿聚成一道溪流,停顿片刻,仿若水蛇似的朝前疯狂蔓延,所到之处,徒然生起百道水墙。
视线起落时,熟悉的天音传来。
“第二试,剑阵。各队随机进入水门挑战,完成后自动传入下一阵,三炷香内连过二阵的队伍,进入下一关。”
天音又补充道:“在此期间每人都会有一颗水珠,若遇危险或者弃权可以随时捏爆,稍等几息便会有人接你们出去。现在,抬起你们的手——”
听到这,弟子们齐刷刷抬起手,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已缠上了青色水珠。
天音关闭。
既有了保障,便没什么可顾虑的。
新弟子们跃跃欲试:“姜师姐,我们这组去。”
“我们也可以。”
“这组也可以。”接续有人道。
姜止吟轻轻一挥手,水墙开启,才一会儿几十组人就进了一半。
似乎下雨了。
方炯伸出手,透亮的雨点滴落手中,却于瞬间消散。
他顿了一下,立马辨明了雨水的本质。
灵气所化,百利而无一害。
芸芸四山,怕是只有试炼之日能见到如此场景吧。
震叹之余,目光不动声色划过人群,看到一熟悉身影,方炯便朝那过去。
“我们在这多呆一会吧。”方炯征询苍晚清。
苍晚清嗯了一声,就漫不经心驻足原地,墨色凤眼未掀起丝毫波澜,显得冷淡至极。
他这自然疏离人的样子,方炯见的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反倒有些吃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苍晚清答得这么爽快,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只是他怎么感觉苍晚清还是有点怪怪的?
跟丢了魂一样……
“你们为何不进去?”
想到这,徒然传来一道女声。
方炯一扭头便寻到了这声音的来源。
是她。
来人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麻衣,因在空间里阳光明媚倒也不显得冷,这个女孩方炯对她的印象极好。
初见时,她帮了他,第二次,她替他解了围。
方炯正愁没找到机会亲自感谢呢,他双手抱拳,“多谢姑娘。”
阿忆闻言唇角微扬,定睛望着他:“别整这些虚的,若真的想谢我,一起组个队?”
“好。”方炯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只是答应的快,忘了组队之事他一人说的不完全算,还需征询一下另一队员的意见。
于是他将苍晚清拉到一边,试探性问:“师兄,方才那位姑娘...”
“随你。”
方炯有些意外,这也太爽快了!
心中很是欣喜,立马折回去给信儿去了。
那头,阿忆原地等候,就见方炯又回来了。
她侧首问他, “怎么样?”
方炯连连竖个大拇指,“大功告成!”
……
“你那朋友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倒是副热心肠。”阿忆微微偏头,瞧向不远处傲然挺立的身影兀的说。
方炯愣了一瞬,循着她的视线瞧去。
微风袭过,苍晚清静静立在那,神色专注,仿若陷入沉思。
“他有什么心事吗?”
方炯摇摇头。
他也很好奇,毕竟每次看苍晚清时,他永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莫不是有心疾?
只这么想着,方炯心中一动,侧首问阿忆上一句话意思,“热心肠从何而来?”
他没觉得苍晚清有多热心肠,印象里更多觉得很腹黑!
对,苍晚清就是很腹黑!
“你还不知道?”少女先是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轻笑。
方炯:“……”
怎么个事?
见他听的不解,阿忆也不再打哑谜:“我可只揍了莫佑泽一顿,石子也只打了一个。”
身旁一寂。
“你是说……”方炯顿了一下,继而将声音压低,“他也帮忙了?”
“嗯哼。” 阿忆半挑眉,继而道:“还有一个人。”
她说这话时视线扫过还未入水门的弟子,方炯怔了怔,下意识跟着望了望,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多半也是看不惯莫佑泽的义士。
想着,方炯心里盘算着来日谢恩,又听耳旁道:“时辰不早了,早进早收工,还想早点回去用膳呢。”
“不再吸收点灵气?”方炯答。
四周一寂,阿忆疑惑,“什么灵气?”
方炯伸出手,接过雨滴给她看,“我先前就在想,多吸收点灵气过剑阵是不是也能顺利些?”
“噗嗤”,阿忆轻笑了声。
她一时不知该笑方炯天真还是傻,神情难得无奈道:“这雨水虽是灵气所化,但效用微乎其微。”
分明只是简单一句话,但听过来就有些尴尬,方炯挠挠头,“那我们走吧。”
*
水门里的世界,出奇地透亮,亮到仿若是一面镜子,清晰漾着他们的脸。
“这就是剑阵?”方炯走到镜前,下意识想要触摸,却被身旁抓住了手。
阿忆摇头,“别碰。”
方炯眉心一跳,收了手。
然而这一收手仿若触碰到什么禁忌似的,水门忽然散起了白雾,轻轻一嗅,还能闻见淡淡的花香。
花香哪里都能闻,在这闻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快走。”身边响起一道淡音。
话是苍晚清说的。
魍楼本体是九尾狐族,嗅觉灵敏,自他进来时,便察觉到了此处潜藏的暗香。
不用想便知是道机关。
剑阵异香常见于物理催动,但这里好像有些不一样,那小姑娘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提醒方炯不要乱动。
然而她还是失策了。
剑阵不是因为人手的触动,因为方炯根本还没碰到,那就剩下一种可能了——
人的体温。
想到这处,未曾想阵法已经触动,无法补救。
那便只能跑了。
于是,雾气里,一行三人齐捂着口鼻,压低身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片净地。
然而还没安分几分钟,几人陆陆续续又嗅到淡淡的花香。这香气好闻至极,有雨打栀子的淡雅,亦有茶香四溢的浓烈。
但现在不是嗅香的好时候哇!
方炯轻叹,撩起衣袍转移起了阵地,然走着走着,最前头的阿忆兀的停了。
只见少女蹲下身子,紧阖双眼,豆大的汗珠自发丝处落下,整个人痛苦极了。
“你没事吧?”
“...没事。”声音轻轻的,透了股虚弱。
方炯二话不说蹲下身,“我背你。”
……
阿忆很疼,是脑袋要炸开了那种。
意识已经越来越迷糊了,可忽然间阿忆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正生疏地将她扶上自己的背,继而默默收紧。
这一过程,很轻很轻。
她慢慢挣扎开眼,看见是方炯。
“这次后...”阿忆顿在方炯耳后看了片刻,虚弱道:“我们也算两清了。”
方炯怔了一下,朝前看去,“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朋友么,自然要互帮互助。”
阿忆闻言出神片刻。
朋友么。
……
三人来到另一扇水门外,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了异香。更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同他们来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炯神情不解:“什么鬼?”
魍楼却很淡定。
在他看来,奇门遁甲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的迷幻之术。这里之所以一样,概因水门合北斗七星位,七地随异香交互变幻,这才给人进了同一处的错觉。
而旁人怕是很难想到,这令人致幻、头疼难忍的异香恰恰是阵法破解的关键。
而这香味消失便说明——他们已经走出了七星位,离阵眼很近。
“放我下来吧。”这里没了异香,阿忆感觉头不似先前那么疼,就拍了拍方炯肩膀。
方炯微微侧过头,“好些了?”
“嗯。”
兴许是先前虚弱的紧,少女的声音还有些软绵绵,如同羽毛轻轻滑在他的耳畔,温柔至极。
双脚落地后,阿忆看向四周:“我们离阵眼不远了。”
魍楼眼皮轻抬。
此人对阵法之术精通至极,如此甚好!也省的他费心费神。
“那就还等什么,快走吧。”方炯看着她,眼眸中闪过几分兴奋。
阿忆摇了摇头,视线扫视两人一圈,最终落在方炯身上。
还有个问题。
这两人灵气微弱,进了阵眼中心后如何自保都是个问题。
她道:“你们待会跟着我,注意看我脚下走势。”
方炯定定点点头。
*
落雪千片,冷寒浸天,几人立在风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好霸道的剑气。”无穷不尽的雪花从天穹处飘落,稍作思索方炯便明白了,“杀气是因为这些雪花。”
少女点头,算是默认。
片刻道,“看我走势。”
这话过后,只见她莲步轻移,迈着方步而后纵然飞起,翻身站住脚跟。一瞬又急骤一闪,紧贴到下个墙根儿。如此反复,直至快到阵心。
方炯神情一些惊讶:“这怎么……?”
与之一息,苍穹之上,卜阳子隔着云镜,垂望着里面的少女,他的眼波闪了闪,就那么静静盯着她,眉梢处多了一丝伤感。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故人之步了,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
「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兀的一道掌风打来,“京谅,试试我新创的步法。”
被叫做京谅的男子迎着掌风退了十米,朗声笑道: “好!”
“无相步,最能破奇门遁甲之术。日后,我定要将此步诀传遍整个圣地。”」
思绪回笼,卜阳子又笑了,有些欣慰。
剑晨的无相步又多了一人继承,他真的做到了……
云镜之内。
方炯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忆,他年幼时体弱,大伯便找了师傅教他强身健体之术,这套不需灵力的步法便是其中之一,师傅曾说会无相步的人屈指可数,她又是从何学来的?
“姑娘这套步法倒是奇妙。”方炯按照走势跨过最后一步,还是疑惑的紧,便问:“不知师从何处?”
阿忆摇头,“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
魍楼:“……”
好熟悉的话。
听到这话,方炯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阿忆看了眼方炯:“我不曾骗你,”语气飘渺,“事实上,我甚至不知自己叫什么,父母是谁,我来自何处?去往何处?”
方炯愣神,阿忆似笑非笑。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但她绝不是有意隐瞒。
方炯一听完怔怔愣住,同先前天书上的消息串了串,便有了个猜测:“原来姑娘就是那个无名氏。”
“是我。”
想到方才自己为解一时之惑,勾起他人伤感之事。
方炯道歉,“是方某无理了。”
阿忆倒不在乎这些, “习惯了。”
轻描淡写的话飘入方炯耳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悠悠看着阿忆,想:她这一路,一定很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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