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放了国子监与女学馆的书馆,传棋便每日都去国子监看书。
刚开始还四处张望一下,看看会不会遇到王小八。
后来便钻进书中的美妙世界里,直到闭馆才回去。
如今她早已熟知女学馆通往国子监书馆的路,就是那条王小八带她走的捷径。
这日,她一早出了门,还带了一些干粮,打算在国子监的书馆泡上半日。
下午女学馆才有课。
她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找到昨日没看完的一本书,满足地翻开来。
老祭酒正拿着一个戒尺板,四处巡视。若是发现有人打瞌睡,交头接耳,他就亮出自己的戒尺。
他发现这个活,着实有点累,心里打算着,要做个排班表,让其他的先生也要轮流过来。
正这样想着,他看到一个翩翩公子进了来。
“喻言。”他不许别人在书馆说话,自己却开了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喻言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喻言:“我还想问,这里为何有这许多人,还摆上这么多桌椅?”
老祭酒自豪道:“这是老夫的创举,开放了书馆,国子监监生与女学馆学生,都可以来看书。只是……”
喻言:“如何?”
老祭酒突然眼睛一亮,满脸的皱纹都展开了。
他将戒尺板递到喻言手上。
“你今日正好过来,就交由你维持馆内秩序,若是有人说话,戒尺打出去。”
“嗯?”喻言看着手上的戒尺,他还想再问,就听老祭酒道:“老夫内急,先走一步。”
喻言揉了揉额头,无奈地拿着戒尺板,走进了书馆。
他踱着步,玩味般地晃悠着戒尺板。
他一眼便看到那个坐在角落的少女,在他经过旁人之时,旁人会抬起头看他,只有这个少女,毫不留意身旁有人走过。
他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他转头一看,只见与少女隔着一个座位的,是卫若。
卫若轻声:“你怎么来了?”
喻言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接着毫不留情地举起戒尺板。
“在书馆中说话,出去!”
卫若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喻言竟赶他出去。
旁边的人听到喻言的呵斥声,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卫若。
卫若不得不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还故意将桌椅挪了挪,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传棋终于也察觉到了声响,抬起头来。
那总是跟着她的烦人的卫若,正从她面前走过。
接着,她看到了站在卫若后面的,拿着戒尺板的王小八。
她张了张嘴,王小八朝她轻轻摇头,让她不要说话。
传棋看着王小八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一笑。
他板着脸拿着戒尺板的样子,倒有几分像老祭酒。
她在纸上写:“你为何在此?”
喻言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笔,写道:“我被国子监收了,是插班生,老祭酒有事,让我顶一阵。”
传棋点了点头,没有再写。她继续看着书。
喻言则尽心尽责地继续巡场,只是走到传棋身边的时候,会停留得更久一些。
到了午时,书馆需要关闭了,众人起身,有回府的,有去酒楼用餐的。
传棋也站起来,背着自己的小背囊,挥手向王小八道别。
只见王小八放下戒尺,道:“你等等。”
传棋回身,王小八说:“等我锁一下门,一起走。”
传棋便等着王小八将门锁上,她拿出背囊里的饼。
“你饿吗?”
王小八皱眉道:“你就吃这个?”
传棋道:“这是女学馆的早饭,我特意留下来的,可好吃了。”
传棋说着便撕下一半递给王小八:“你试试。”
喻言道:“就这小小一块饼,你还分我一半,你够吗?”
传棋笑道:“怎么不够?没事的,你吃吧。我下午还有课要上,吃多了犯困打瞌睡。”
“那你就这么饿着你自己?”喻言道,“离下午还有一个时辰,你可以睡一会儿。”
传棋笑道:“我这人贪睡,若是回去躺下,又没人叫醒,必定睡过头。”
喻言静静地看着她,她一个人来到京城,身边也没有一个丫鬟,她连午休都不敢睡。
他说:“我叫你起来。”
传棋“啊”了一声,道:“你现在要去我房里?这青天白日的……”
说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似乎是白日不能去,晚上才能去似的。
她就有点脸红了,赶紧转身往前走,摆着手说:“我不困我不困。”
喻言跟在她身后:“我马车停在门口,你可以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传棋还在坚持:“不用不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那条那条回女学馆的小路走去。
突然迎面而来一个人,刚才被赶出去的卫若,正从树荫底下走过来。
“传姑娘。”卫若叫道。
喻言在传棋身后,大约五步左右的距离。
传棋低着头,并不看他,也不回话。
她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卫若道:“传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我能请你吃个饭解释一下么?”
传棋也不回应,只是脚步更快了一些。
卫若有些垂头丧气,他抬眼看到喻言,便叫了一句:“喻……”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喻言打断:“卫若,刚才老祭酒找你。”
卫若一紧张,自己今日在书馆讲了话,难道是因为这事?他问:“哪里?”
喻言随手指了指另外一边。
卫若便小跑着走了。
传棋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卫若走了,这才放慢了脚步,等着王小八。
喻言走上去,道:“卫若总是找你吗?”
传棋嗯了一声。
喻言有些不高兴,但是突然想到传棋连一句话也不搭理卫若,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
他道:“瞧你刚才的样子,似乎挺讨厌他的。”
传棋认真想了想,道:“那倒也没有。”
喻言收回了笑容。
传棋说:“我见到他总是有些心虚,所以才避着他。他老找我,也不知是不是要找我理论当时输给我的事。”
喻言道:“若不是因为那件事,若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你还会避着他吗?”
传棋见喻言问得认真,也就又认真地想了想,沉默了片刻。
传棋问:“可是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
喻言道:“算了,别想了。”
接着指着另一个方向道:“去另一个门,马车停在那边。”
传棋道:“我真不去……”
话还没说完,喻言直接伸手拉住了传棋的衣袖,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引着。
传棋低头看向那只指节分明的手,突然想起来那日深夜,他救了她,也是这样带她上了马车。
她便觉得,不该再拒绝她的好意。
待两人走到马车旁,传棋抬起脚,刚准备走上马车,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刚才卫若朝你喊了一句,喻,是什么意思?”
喻言猛地一愣,看了拉车的马儿一眼,道:“大概是叫马停的那一声吁。”
传棋蹙眉道:“这人这样不尊重人的,喊人岂能当做喊马。”
喻言道:“对,他那人不太行。”
传棋在马车上坐下来:“那你还与他相熟得很,还同他吃饭。”
喻言道:“嗯,以后不和他吃了。”
这时,乌桐递上了一个食盒,喻言交给传棋,道:“打开看看。”
传棋推还给他:“这是你的,我不能吃。”
喻言将她手中的半块饼抢过去:“你吃我这份,我吃你这份,可好?我尝尝你们女学馆的手艺,你也试试我家厨子的手艺。”
乌桐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公子,心道:你明明就让小厨房准备了两个人的量。
传棋打开食盒:“有两副碗筷耶。我们一起吃吧。”
喻言凑过去看了看,道:“真的有两副,想必是厨子怕一副碗筷万一落地弄脏了,所以多备了。”
乌桐:睁着眼说瞎话。
传棋也没有客气,拿起筷子便夹菜送到嘴里,赞叹道:“你家的厨子好棒啊!太好吃了吧!”
喻言笑了笑:“那便多吃点。”他拿起女学馆做的饼,咬了一口:“这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传棋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道:“实在是太好吃了,可是我真的太饱了,吃不下了。还剩下许多,太浪费了。”
喻言将食盒接过来,吃起了剩下的饭菜。
乌桐一惊:干什么干什么?你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传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刚才都是夹到碗里吃的。
她对于喻言将饭菜都吃掉,一点儿也没浪费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
“听人说,京城的人啊,粮食都吃不完的,可浪费了。王小八,你不一样。我娘从小就跟我说,食物是老天爷的馈赠,我们不可以浪费的。”
喻言说:“你娘说得极是,我就从不浪费粮食。”
乌桐:你确定??
喻言将已经空了的食盒交给乌桐,乌桐接过,特意走到了一边。
才不想继续听公子胡说八道,会影响公子在他心中的形象的。
传棋吃得心满意足,便感觉到饭气攻心,有些乏了。
她想起,那日,也是在这个马车里,王小八送她回女学馆。
她当时被蒙住了脑袋,只看得见王小八的鞋子。
今日,王小八穿着同样的一双鞋子,针脚凌乱。
她说:“王小八,你这鞋子是你妹妹缝的吗?针脚有些特别。”
喻言笑道:“特别?你何时说话如此委婉了。你尽可以说是缝得差,缝得乱。”
他又说:“若是她缝的,倒也罢了,毕竟她年岁小,缝成这样情有可原。可是这个人啊,明明缝了多年了,还是这样。”
他顿了顿,摇摇头,无可奈何道:“最可怕的是,她本人却还觉得自己的手艺很好。”
他翻开自己的衣袖:“你看,我如今都不敢穿她缝过的衣服,上次的小纸条就是从衣袖中掉落了。”
传棋笑了笑,心想:“缝了许多年,但是又不是妹妹,那会是谁呢,会是他的什么人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