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棋刚走回小店,见伙计正在擦桌子,那伙计抬起头:“姑娘,是不是你丢了帕子?”
传棋道:“是。”
伙计让她去柜台,柜台里一个妇人笑着将帕子还给她,道:“姑娘,你好福气,有个这么俊的相公。快拿去吧,别让你相公等久了。”
传棋道:“不,不是,他不是我……”
那妇人捂着嘴笑道:“原来还没成婚呐?那必定是订亲?”
传棋脸红着摇头:“不是的,我们没什么。”
妇人不信:“没什么?那他吃你吃剩下的芝麻奶糊?别瞒着我了,我都看见了。我一天到晚见过多少客人,客人间是什么关系,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传棋急道:“真没什么,他吃我剩下的,就说明我们是那关系吗?”
旁边的顾客们听了这话,哄然大笑。
“小姑娘,你是真不懂啊?”
一个大娘豪爽地笑道:“小姑娘,你想想,他吃了你吃过的东西,不就是相当于这个这个嘛?”
大娘抬起两只手放在眼前,双拳相对,又将大拇指伸出来动了动。
众人看了,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传棋羞红着脸,抓着自己的帕子就跑了出去。
喻言正站在街边,悠然自在地看着旁边屋檐下的两只燕子打闹。
传棋走过去,喻言道:“你猜它们是姊妹还是夫妻?”
传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为什么姓王?”
喻言回过头:“嗯?”
传棋:“王小八,为什么姓王?”
喻言迟疑着,“为何问此?”
传棋指了指燕子:“因为王谢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是六朝望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之合称,后成为显赫世家大族的代名词。
喻言低喃一声:“王谢,谢……”
他突然就懂了,蹙着眉头,伸手轻轻敲了敲传棋的额心,“你想象力有点丰富。”
在外人看来,两人举止亲近,但他们本人却浑然不知。
反而都以为自己将心底的秘密藏得很深很好……只是以朋友身份在相处。
这边,传棋顾忌着家世、身份的悬殊。
那边,喻言自惭形秽于自己的散漫,不思进取。
喻言缓缓道:“那谢瑶影,只是认识,并不熟。”
传棋看向他,“自小认识,还能说不熟?你这样薄情?”
喻言觉得好笑,“薄情,这词是这样用的?虽自小认识,但这些年我与她说的话加起来,还不足一日里我与你说的话要多。怎能说熟?”
传棋一时默然,带着考究的眼神,看向喻言。
他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又在骗人吧?
喻言秒懂了她的眼神,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唉,你就如此不信我?”
传棋俏皮地耸了耸肩,往前走着。
夜幕垂下,京城的繁华街景如同被墨色渲染的画卷,逐渐展现在眼前。
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灯火辉煌的街头,热闹的喧嚣声弥漫在空气中。
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为这幅画卷增添了一抹妖娆的色彩。
狭窄的街道两侧,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商铺。
店内的伙计热情地吆喝着,吸引着路过的行人。
身着华服的贵妇人们,展示着优雅的姿态,与店铺的伙计们交谈着。而那些精明的商人,正滔滔不绝地讨价还价,不愿错过任何一笔好买卖。
传棋不由地叹一声:“好繁华。”
喻言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一串小小的糖葫芦,眼中噙着笑意,将糖葫芦递给传棋。
传棋愣了愣,伸手接过。
她笑道:“我会被喂胖的。”
喻言道:“又不是日日都这样吃,只一日,不要紧。”
传棋被说服,也不再压抑着馋意,用门牙啃着糖葫芦上的糖浆。
…………
一个月后,传棋摸着自己日益风姿的腰身,对喻言道:“每日这样吃,我胖了好多啊!”
喻言嘴角不禁上扬,道:“这天快要入冬了,该长点肉的,等来年春天,带你去城外登山骑马,很快就瘦了。”
传棋啧啧嘴,摇着头道:“原来这就是京城纨绔子弟啊,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一个月,日日下了课就领着我去逛去吃,每日都不带重样儿的,这吃够了,还能变着法儿,去城外玩儿,你们这公子哥儿的小日子过得真快活。”
喻言瞧着传棋,笑道:“那你快活吗?”
传棋摊着手,嘻嘻笑着:“我当然快活,有人请客吃饭,我不知省了多少银子呢,今冬我就有足够的银子回传家镇过年了。”
喻言的笑意凝了凝,道:“你要回去?去多久?”
传棋抿抿嘴,眼眸垂下,默了半晌,抬头盈盈一笑:“还不知道呢,路上来回最快也需要一个多月,到时再看。”
喻言也不再言语,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两人都有些走神,不知不觉间,竟走错了路。
待喻言回过神,脚步一顿,四周看去,才发现已走到一个不熟悉的路上。
他扯了扯传棋的衣袖,传棋扭头,见喻言咳了一咳,她问:“怎么了?”
喻言脸上有些尴尬,又四下看了看,道:“咱们走错了路,但是应该不需回头,一直走下去,再绕出来也一样。”
传棋说:“好。”她一向不认路,跟喻言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从不记路,只需跟着他就好。
两人便继续往前走,喻言一路上留意看着两旁的街巷店铺,想要看出来这到底是哪条路。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外表装饰雅致的酒楼,喻言走近一看,突然就想起了,这是一家王孙公子常常光顾的酒楼,里面有唱戏唱小曲儿的卖艺人,听闻水准很高,不比那些养在王府里的戏子们差几分。
喻言从未来过此地,往日里也有人邀过,他不喜与那些公子们觥筹交错,对戏子们品头论足,于是便都拒了,连卫若邀过几次,他也没有应下。
经过这酒楼门口之时,里面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传棋疑惑地看过去。
“咦,这家酒楼何以如此热闹?”
喻言原不以为然,突然却坏笑了一下,道:“想不想进去看看?”
传棋蹙眉:“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喻言拉着传棋的手,就往里面走,他凑近道:“妓馆里的男妓,见识过没有?”
传棋吓得往后一跳:“这是妓馆?”
喻言摇头:“这是酒楼,只不过,听说这里的小戏子,并不输那妓馆里最美貌的。”
传棋瞪大了眼睛:“喻言!你真是个纨绔,我是个姑娘家,你竟要带我来看这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往外走,喻言一副得逞了的表情,笑道:“你之前说,嫁人与感情是两码事,又说肤浅地只看相貌也挺好,一副见过世面不拘小节的样子,如今看来,你也只不过是个连小戏子都不敢看的小姑娘。”
传棋羞得脸上飞起一道霞红,正要走出酒楼,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小曲儿声。
她不由转过身,只见酒楼的中心搭起了一座戏台,被华丽的红绸布幕和五彩缤纷的灯笼装饰得熠熠生辉。
一个戏子站在戏台上,旁边有一个持着二胡的乐师,那戏子的声音如同山谷中流淌的溪水,清澈而身长,他手上的动作优雅飘逸,每一句词都充满了情感,将他唱的故事和人物描绘得栩栩如生。
传棋听得入了迷,只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台上的那个戏子。
一曲终了,戏子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走回了后台。
传棋悠悠然道了一句:“我从不知,男子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好听。”
喻言心里一阵崩溃,他是哪根筋不对路了,将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他道:“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待的。”
传棋四下看过去,只见不少女食客在此,道:“这不是挺多姑娘小姐的么?”
一个店小二走了过来,道:“客官里面请,待会儿还有小曲儿听。”
传棋转头问店小二:“刚才那个人还会再唱吗?”
店小二殷勤道:“会的会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喻言,喻言内心生无可恋,只能应了:“进去吧。”
传棋一边走一边问店小二:“离戏台近一些的座位,会贵一些吗?”
店小二道:“一样的,先到先得,今儿恰好,有一个离得近的一桌刚吃完,我这就带你们去。”
传棋眨巴着眼睛对喻言道:“我们运气真好!”
喻言:“……”运气没得说了!
那刚吃完的一桌客人,已经起身,正将离去,传棋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轻声道:“喻言,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卫……”
她一面说着,一面躲到了喻言的身后。
而喻言无处可躲。
话音未落,那人转过身来,正巧也瞧见了无处可躲的喻言。
“谨言?我瞧瞧是不是眼花了,怎会在此处见到你?”卫若的语气又惊又喜。
旁边的公子们也起哄道:“喻公子,几次邀您来,都被您拒了,如今怎么这么有兴致?”
喻言淡然而疏远地礼了一礼,道:“恰好路过,便进来了。你们想必是已经吃完要离开,那便告辞了。”
那几个公子便知趣地要走,卫若却停了下来,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我留下来陪你喝杯茶。”
那几个公子离开时,瞧见了躲在喻言身后的一个小姑娘,互相使了使眼色,不再多言。
卫若又坐会了凳子,见喻言并不动,疑惑道:“不坐下来吗?”
喻言微微蹙眉道:“你走吧。”
卫若更加疑惑:“你这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留下陪你喝杯茶怎么了?”
店小二抖了抖肩上的大帕子,擦了擦桌子,笑道:“姑娘,公子,请入座吧。”
“姑娘?”卫若重复了一遍,“哪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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