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要说贝儿的缺点，也是有的。

那就是太爱闲聊和太过热衷于八卦。

欧阳哟看到贝儿左右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每当贝儿做出这样动作的时候，欧阳游就知道，贝儿又要开始讲一下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了。

果然，贝儿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昨天晚上听说，吴总对总公司申请升职，却遭到了拒绝。本来他就心情格外不好，你刚刚还顶撞了他……要我说，欧阳，你这次可能要倒霉咯！”

欧阳游笑了一下：“我不是一直都很倒霉吗？”

“也对。”贝儿说：“从你刚进公司开始，吴总就一直在找你的茬了。要我说，估计他就是看你年轻，能力强，长得又好看。所以他才总是看你那么不顺眼。”

“……”

在贝儿喋喋不休的时候，欧阳游看了一眼自己屏幕右上角的计数。

到目前为止，他今天竟然只归纳了三千个小球。

怎么会这么少？

虽然菌落公司对业绩没有硬性规定，欧阳游和公司签约的也是终身合同。但所有员工吃住都在公司里，业绩转化为货币，要想拥有更好的生活质量，当然要更卖力工作才行。

正在他准备出言打断贝儿的唠叨时，他的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沉重的，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的脚步声。

甚至不用回头，欧阳游就知道来人是吴兴业。

贝儿立刻噤声，装出一副刚刚正在认真工作的模样。

欧阳游松了口气，也借此机会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紧赶慢赶，终于在午饭时间开始前归纳了一万个小球。

代表餐厅开放的铃声响了起来。

欧阳游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握着鼠标太久而发酸僵硬的手腕，又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舒展的懒腰。

他所在的这间归纳组的二号办公室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一百二十名员工。此时这些人都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贝儿招呼欧阳游：“走吧，去晚了就只能挑吃剩下的东西了。”

欧阳游应了一声，跟在贝儿身后，和她一起走上了电梯。

无数员工挤在电梯里，透过镜面的电梯墙壁，欧阳游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他们的脸。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相似的麻木，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游觉得这个发现很好笑。

他刚拉开唇角，目光流转间，却在电梯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竟然同样是麻木的。

……这是当然的。

他诞生的地方，是一颗资源匮乏的小星球。

为了维持这颗小星球的运转，所有人从一生下来开始，都会接受相同的教育，接受相同的培训。

进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家的公司，根据自己的能力进入到不同的岗位上。

在这里，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线段——

短小，笔直，可视。

“叮”的一声，走走停停的电梯终于抵达了餐厅。

开门后，是更多穿着一模一样廉价西装的员工。

跟在贝儿身后，欧阳游钻进了人海中。

每个队伍都是一样的长。

不像有些同事会偏好某种口味的食物，欧阳游对食物并算挑剔——他只是不太喜欢吃蛋而已。

他随便钻到一个队伍的末尾，开始排队。

百无聊赖地等待之后，终于轮到了欧阳游。

他要了一份炒饭套餐，窗口的老头说：“卡。”

卡？

什么卡？

老头等了一会儿，见欧阳游迟迟没有动静，不耐烦地咋舌道：“卡！员工卡！给我啊！”

员工卡？

员工卡是什么？

这个疑惑在欧阳游脑海中闪过，但很快，他为产生了这个愚蠢问题的自己而感到好笑。

在菌落公司，一切行动都需要员工卡来完成。

钥匙、钱包、身份证明……所有的功能都集合于这一张薄薄的卡片之上

他从裤袋里拿出了一张绘制了电路的半透明卡片，递给了老头。

老头刷走了3000效绩点后，把饭和员工卡一起还给了欧阳游。

欧阳游接过餐盘，正转过身想要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吃饭的时候，余光却瞥到了一团金黄的颜色快速闪过。

什么东西？

欧阳游被那颜色吸引，下意识去寻找，可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许是眼花了吧。

欧阳游使劲儿眨了眨眼睛。

下午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上午的工作量那么少，但为了自己的效绩，欧阳游还主动多加了一个半小时的班，直到他的眼睛因为盯着屏幕上那些色彩缤纷的小球太久而开始头晕眼花的时候，欧阳游这才决定下班。

欧阳游并不是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的人——在菌落劳动有限公司，加班已经是常态，甚至有许多同事连宿舍都不回，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但为了节省能源，走廊的灯已经被管理员关掉了。只有安全出口的微弱光芒支撑着欧阳游看清道路。

朝电梯的方向走的时候，欧阳游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从自己身后空旷的走廊中传来。

“啪嗒”

“啪嗒”

“啪嗒”

这声音又轻又快，就像是指甲敲击瓷器的声音……又或者，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在走路上触碰到地面的声音。

欧阳游回过头，可他身后的走廊却是空空如也的。

什么都没有。

听错了？

虽然欧阳游还想在原地等等看，但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让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再等待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欧阳游朝着电梯走去。

为了方便员工，公司一共设立了整整10架电梯，这样，就算在人流量最高的早上或中午，也能让所有员工都来得及准时工作。

在欧阳游的记忆中，不论是深夜还是凌晨，这些电梯什么时候去都有人在称作。

可这次欧阳游的运气出奇的好。竟然真的叫他等来了一台无人电梯。

按下了宿舍层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

就在那厚重的铁门马上紧闭的前一秒钟，欧阳游看到一个小小的，黄色的生物从外面闪了过去。

“等……”

欧阳游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与此同时，电梯门“砰”地关上了。

欧阳游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就像是睡得正想却被亲近的家人叫醒、买到了最喜欢的断货已久的零食却不小心将其掉到了地上、想要狠狠地打一个打喷嚏却怎么都打不出来的那种微妙的不爽。

他皱着眉缓缓直起身体，却突然从电梯镜面的倒影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悬挂在他正上方的人！！

那人除了腰间和胸前的布料，什么都没穿。

欧阳游甚至无法看出这个人的性别。

他苍白如纸、瘦如骷髅，背部紧紧贴着电梯的顶端，双腿像是骨折了一样，倒转了整整180度，用脚掌贴着天花板。

他的双手则悬在半空中，十根手指上都缠着一根透明的线，他像是弹钢琴一样舞动着手指，那些线跟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松弛，一会儿紧绷。

那人有着一张恐怖的脸。

猩红的眼睛，鼻子和嘴唇都是没有的，就就像是下半张脸被人生生扒皮剥掉过一样——他的鼻梁骨和牙齿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欧阳游猛地抬头看向他的动作，似乎把这个人吓了一跳。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猛地盯向欧阳游。

下一秒，却消失不见了。

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欧阳游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是他的错觉吗？

……当然是错觉了。欧阳游告诉自己说：怎么可能有人做到用那样诡异的姿势倒挂在天花板上？

甚至，他全身上下，只有双脚是紧贴在电梯上的，除非他的双脚像是章鱼一样，有强力的吸盘，否则更是不可能了。

应该是自己今天太累了，而产生的幻觉吧？

这么想着，欧阳游伸手按住胸口。

自己的那颗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

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就好像这种紧张刺激的场景，是他等待了一辈子的东西似的。

但，怎么可能呢？

明明重复的，平静的，没有新意的平稳生活才是他追求的东西啊。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欧阳游所在的宿舍层。

走出电梯之前，欧阳游使劲甩了甩头，把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公司分配给他的房间，其实只是一个不足十五平方米的狭窄空间。

但在欧阳游这六年的置备之下，这个小小的空间已经相当有模有样——

墙上挂了两幅看一眼就令人心情愉悦的海浪油画；干净又柔软的床铺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卡通抱枕；小小的桌子上摆着几本小说，旁边一盏散发着温暖黄光的落地灯；而在床的对面，则有一台占了一整面墙的大屏幕。

欧阳游打开屏幕，用1000效绩点随便点播了一个节目，转身进入浴室，一边听着节目中传来的声音，一边花费了300效绩的热水洗了个澡。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只刚成年的小豹子，正抱着一根鹿的断腿啃得正香，小豹子似乎饿极了，狼吞虎咽地三两下啃完了鹿腿，意犹未尽地舔着骨头和嘴边被血染得红红的毛。

还挺可爱的。

要是这只小豹子身上没有斑点，颜色再金黄一点，再胖一点、圆一点……

就更可爱了。

“呲”的一声，屏幕变得一片黑暗。

欧阳游知道，这是自己点播的节目播放完毕了。

要想再看，就需要再次花费效绩。

欧阳游没有再继续点播——时间太晚了，如果休息不足，会影响到他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的。

他甩掉头发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水珠，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很累了，欧阳游却怎么都睡不着。

总觉得……

少了点什么。

也许应该有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东西贴在他的手臂上，为他传递热量才对。

欧阳游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后，皱着眉把床头的抱枕搂在怀里。

莫名烦躁的心情这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等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犯起了困，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自己的了奇怪的动静。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这声音就贴着欧阳游的房门响起。

是哪个同事昏了头，在用员工卡开他的房门吗？

欧阳游刚想抬高声音对外面喊一句：“走错门了！”，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不论是用员工卡试图打开他的房门，还是用员工卡划拉剐蹭他的门，都不会是这种声音。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他的房门。

而且，这声音明明是从门板的下面传来了。

欧阳游无声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

却摸了个空。

欧阳游一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没有多想，赤脚走到门边。

那抓挠的声音还在继续。

欧阳游瞪大眼睛，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兴奋。他正想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一个想法却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

——“也许是老鼠，没什么好看的。”

对哦。也许是老鼠。

如果开门，不小心把它放进来怎么办？

这么想着，欧阳游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但下一秒，他却猛地拉开了门！

不管是老鼠还是什么，他都好奇得不行。

总要亲眼见到才能确认。

他向门外看去，却看到一抹黄色的影子飞快向远处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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