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侯府退婚

宋府的宅子不小,但毕竟府上人不多,又是冬日,因此冷清不少。

“阿耶。”

宋缘一进屋子看到宋知良的背影,就立马跪在地上,她曾答应过宋知良,会嫁给萧莛生,保住陛下对宋家的信任,萧氏势大,宣义侯世子绝不能再娶世家女,而宋家再如何得天子之心,放眼整个天都,也不过单打独斗。

她也曾想过将前世的真相告诉宋知良,可这实在匪夷所思。

宋知良已有年迈之相,两鬓已生白发,隆安二年,他意气风发,成为新科状元,任职刑部刑部司员外郎,后一路晋升成为现在的中书侍郎,官拜三品,人人都说宋知良情深,发妻逝世多年不肯再娶,最初到天都的那几年,不知多少人看中了宋知良这个女婿,却被他一一拒绝,只守着府上病弱的女儿,直到天子赐婚,才无人提及此事。

宋知良转过身,手中拿着书卷道:“你怎么跪下了,快起来。”

年轻时的宋知良俊美无双,如今虽已苍老,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宋缘跪着继续道:“阿耶,我想去侯府退婚。”

听得此话,宋知良神色一变,手中书卷被扔到一旁:“近日,天都流言四起,意为侯府大婚当日的血光冲撞了陛下的龙体,紫微星晦暗不明,如今人人提起这桩婚事,都避之不及。”

“我还听说,你买通了司天台,你可知司天台监是什么人?一个出身青云观的天子近臣,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宋缘从宋知良的言语里听出了些许怒意,当下拜伏在地:“阿耶,可若是退了婚,陛下的病真就好了呢!”

宋知良走到席间坐下:“你先起来。”

宋缘抬起头:“阿耶,侯府的确见了血,紫薇星也确实晦暗不明,陛下病重至今尚未有起色,我知道,我已经答应您嫁进宣义侯府,只是大婚前夜,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您葬身火海,正是宣义侯所为,原本,我也没放在心上,可大婚当日金吾卫尸体出现在侯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婚事一退,您与宣义侯府便少了瓜葛,那场梦太真,万一您真因此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宋知良神色微动,身体前倾显然对这套说辞信了几分,于是道:“那你可曾想过,退婚后陛下的病没有好转呢?亦或是,你的这些动作被陛下知晓,又当如何?”

宋缘道:“陛下病重,宫中定会为陛下寻名医诊治,陛下不过不惑之年,痊愈的可能很大,既如此,何不赌上一次,若是事不成,或是走漏风声,只需说是我不愿嫁给素未谋面之人,一切责罚自有我来承担,您只需装作不知,退婚也是信了血光与紫微星的说辞,若是事成,您进宫向陛下请罪,陛下若有不悦,将我推出去便是。”

宋知良抬眼:“我怎能将你推出去,阿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留下来了?”

“没有,”宋缘连忙摇头,“是阿耶给了我一个家,哪怕让我献出生命,我也不会犹豫,可我更不愿看到您陷到危险当中,无论如何,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何不一试!”

宋缘跪地良久,膝盖已有些酸痛,却还是硬撑着,她所做的一切只剩下宋知良点头,今日哪怕长跪不起,也一定要让宋知良答应,她已在大婚之日露脸于人前,即便宋知良想不认她这个女儿,也是晚了,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想来宋知良也不会例外。

“阿耶,曲突徙薪。”

片刻后,宋知良轻轻闭上眼,摆了摆手:“起来,我答应了。”

“真的!”宋缘一个激动,从地上站起,因膝盖乏力差点没站稳,她起身时默默揉了两下,不过她此刻已无暇顾及,宋知良的这句话比什么都强,“多谢阿耶,我即刻就去,以免错失良机,我会说您偶感风寒,不便出面,侯府若是不答应,便是对陛下大不敬。”

宋知良睁开眼一笑:“既然你都想好了,放手去做便是,司天台那边我会派人盯着,去的时候多带些护卫,别让人欺负了。”

宋缘摇头:“此事还是我一个人去为好,这样出了事也好说是我自己的主意,不会连累您,天都流言也定然入了宣义侯的耳,若是侯府再有血光,可就真说不清了。”

宋知良欣慰一笑:“好,阿缘有勇有谋,我在府上等你消息。”

宋缘低声行礼:“是,请阿耶放心,儿告退。”

得到宋知良微微点头,宋缘这才转身出了屋门,云衡就在外面侯着,一脸担忧,一出去就看到那双脚来回踱步。

走到云衡身边,她侧过头道:“阿耶已经答应,我们这就出发去侯府,若是一顿饭的时间我还没出来,你就进来接应。”

云衡应声:“我明白,他们若动手,我立即带你里面天都。”

“好云衡,今日可就靠你了,不过不必担心,光天化日之下,宣义侯即便手眼通天,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宋缘一边说一边向着宋府外走去,“你放心,退婚失败,我便是逃婚,当然,最好不要如此,若是连累阿耶,我宁愿死在侯府。”

说罢,宋缘没有听到云衡的声音,于是转过身,只见云衡低头沉思,须臾后才听到云衡道:“阿喜,其实你与宋府没有多大关系,你说不要我挡在你面前,可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宋缘一愣:“云衡,你是不是太担心了?”

云衡侧过眉眼:“我的意思是,即便家主被牵连,最多也就是贬官,可阿喜你搭上的却是一辈子,所以……”

宋缘停下脚步拉住云衡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你始终为我着想,我们一起,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云衡动了动嘴唇,神色躲闪,最后道:“我听阿喜的。”

冬日没有落叶,却有冷风卷起树枝。

摇晃的马车一路赶至宣义侯府,最近的那几条街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宋缘掀开帘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曾几何时,这条街上热闹极了。

马车停在宣义侯府外,宋缘从袖中掏出帕子,唇色之淡俨然一副病容,着一袭素衣,真有风一吹就倒的架势,随后在小厮的带领下,她一路进到侯府大堂,这座府邸她曾经生活了十一年,每一片砖瓦都还历历在目。

走到熟悉的地方,她撇过眼,正是静和堂,在那里,她和萧莛生拜了天地,生活多年,同时,也是她前世死亡的开端。

进了大堂,萧骋与卢知礼早已坐于主位,两人面色沉重,不似大婚那日神情飞扬,面露喜色,就连整座宣义侯府都充斥着肃清之感。

宋缘行礼道:“宋缘见过侯爷、夫人,冒昧登门,是为一件重要之事而来,还请侯爷、夫人见谅。”

萧骋勉为其难挤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宋娘子请坐。”

宋缘按萧骋的示意坐到了一旁,只是刚坐下,就听见卢知礼道:“宋娘子,既是重要之事,怎么不见宋侍郎来?”

宋缘拿帕子轻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阿耶染了风寒,实在不便前来,已命我向侯爷、夫人致歉,待来日再登门谢罪。”

不料,卢知礼冷笑一声:“登门谢罪,恐怕是不会再踏入这宣义侯府了吧!”

看来这两人已经猜到她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卢知礼还是老样子,一旦涉及到萧莛生的利益,完全就是另一副面孔,毕竟幼女早夭,嫡子萧莛生还是难产出生,当日,都说萧莛生活不成了,天都有传闻,是一游方道士出的主意,是以得牡丹花茎入药才安然降世,因此取名“莛生”,受尽萧骋宠爱,小小年纪就被立为侯府世子。

“怎么会,”宋缘抬眼嘴角含笑,一副讨人欢心的样子,“整个天都哪家不想登宣义侯府的门,只不过夫人敞开天窗,那我也不好不说亮话。”

说完,卢知礼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怒意,还是萧骋在一旁制止。

宋缘撇开眼,一切就当没看见,继续道:“侯爷、夫人,我此次是为退婚一事而来,侯府下的聘礼就在外面。”

萧骋虽没有明显怒意,却也能看出并不高兴,一个武将不高兴,身上就会有杀气,他道:“退婚一事,宋侍郎可知晓?”

气氛紧张,宋缘还是原来的样子,这萧骋估计是想吓吓她,可惜吓错人了,她浅笑道:“侯爷,我连聘礼都带来了,阿耶自然是知晓的,虽是陛下赐的婚,可外面的事想必侯爷也听说了,说到底,实在不光彩,难道侯爷想要大张旗鼓?”

“宋缘!”卢知礼瞬间暴怒,要不是一身锦衣华服,可能就不止是厉声,“你还知道这婚是陛下赐的,岂是你想退就退!”

宋缘不再看向主位,而是平视自己前方,前世,萧骋与卢知礼待自己还算不错,可她心里清楚,无非是那时的萧莛生一心对她,宋家在朝堂之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否则,卢知礼一定会为萧莛生挑选一位卢氏嫡女。而且刚成婚那三年,东南战局紧张,萧骋很少回天都,萧莛生也是跟着的,就连卢知礼也经常在澐州,只有她一人长留天都。

不过,她对萧骋与卢知礼并没什么恨意,毕竟后来的事与他二人毫无干系,萧骋是一位好将领,卢知礼对萧骋也是用情至深,不然上一世也不会为萧骋殉情,还成了一段佳话,只可惜,他们的儿子走上了人面兽心的路。

宋缘道:“夫人,这婚不是我想退,是如今不得不退,陛下的病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夫人不会不知,与其到最后难以收场,不如早下决断。”

此事其中的利弊,萧骋和卢知礼肯定早已明了,唯一的问题是一旦退婚,便等于承认了天子的病是因侯府的血光而起,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但以萧骋在朝堂之上的权势也不至于因此就落得个满门倾覆,也只有谋逆之罪能让宣义侯府一夜之间消失于天都。

半晌,大堂之中无一人开口。

直到卢知礼轻蔑一笑:“早就听闻我这未来的儿媳是个病体,却不曾想,会是如此伶牙俐齿。”

宋缘面色不改:“夫人谬赞了。”

不用转过头,宋缘也能猜到卢知礼被气得不轻,尽管不恨,可这座侯府她哪哪都生厌,前世,宋府遭遇大火无一活口,如今她不过是与卢知礼唱了几句反调,比起萧莛生做的好事,她这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又过须臾,卢知礼重整旗鼓:“退婚可以,但必须要你阿耶亲自来,这么大的事,怎能你一个小辈就草草办了。”

宋缘侧过头:“夫人,我也说过了,阿耶染了风寒,来不了。”

卢知礼也盯了过来:“那退婚一事,请恕侯府不能答应。”

宋缘没有看卢知礼,而是看向了萧骋,只怕这位宣义侯心中早已有了成算,只是不知此时,还在谋划什么。公凉宜之死已染结案,与侯府的关系就只是在不知的情况下,随意一抛的嫁祸,此事最多被人私底下说上几句,明面上宣义侯府还是受害者。

现下,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圣心难测了,可任何算计到了这一步,都只有赌的成分,没人能真正了解天子。

“阿娘,何必为难宋娘子。”

忽然,宋缘心中一颤,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萧莛生。

她撇过头,只见一位翩翩公子自门外而入,向堂上行了个礼后坐在她对面。

一时之间,宋缘握紧双手,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大婚当日有团扇挡着,如今却是能清晰瞧见萧莛生的脸。

还是一样的俊朗,可只要一让她看到,心底的情绪就难以自控,很难想象她和这个人曾经同床共枕,为了不被发现端倪,她只好拿住帕子假装咳嗽避开萧莛生的目光。

卢知礼皱着眉头:“莛生,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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