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飞驰溅到窗户上,窗外大雨瓢盆,红色闪电带来不息的雷鸣声。
伍元乐躺在床上,雷声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睡得很沉,但雨夜的温度低,妈妈帮她塞了塞被子。
妈妈原本躺在伍元乐身边的裹着另一床被子已经睡着,但不停歇的雷声把她吵醒,她就起来去上厕所,回来看见伍元乐睡着睡着把被子一踢,露出一条腿。
她先给伍元乐塞紧被子,然后躺回床继续睡。
她们在哥哥租的这间房子暂住下来,不知道要住多久,妈妈没说,伍元乐也就没问。
出于伍元乐也不懂的直觉,她觉得不会住很久。
但也不会回去了。
伍元乐对于住在这里接受良好,妈妈把她的课本和作业都拿过来,白夜里妈妈去上班,伍元乐就待在房子里写作业。
但待久了,也会变得无聊。电视只有黑夜才有频道,白夜里伍元乐除了趴在窗户上看漆黑的天色,洁白的树叶和吹动的风,没什么能消磨时间的。
她开始一次又一次装作很忙进出厕所,头顶着厕所门帘粉色的珠子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又情景扮演,站在门口装作吓了一跳,幻想跟根本没出现、但已经很久没见的哥哥来一出大戏。
然后她从厕所拿了卷纸,坐在大门前的地上,每当有一个不恰当的念头升起时,她就给自己塞一口卫生纸。
不知道是不是八岁的味觉比较奇特,她感觉卫生纸有一股白巧克力的奶油味。吃着吃着,她还有点上瘾。
但听到妈妈抱怨怎么又没有卫生纸以后,她觉得这样也不行。
无聊、无聊。
她想念一起照太阳的张爷爷,想念抱着小乳猪跟她炫耀的二蛋,想念跑在村子里天也黑路不平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的时间。
她盯着不能打开的门锁,越盯越紧,不恰当的念头越升越高。
她不能开门呀,妈妈说让她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
伍元乐走到门前。
但她就在屋里看看哪儿也不去,这样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八岁的小手摸上门锁,伍元乐感觉她的左脑在和右脑打架,但不管它们打的多么激烈,当她的手摸上铁锁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推着门锁向左一滑,开关立刻啪嗒弹出又弹回,木门在她面前松开一条缝。
没有亮光顺着门缝溜进来,屋外比屋内还黑,感应灯根本听不到这么小的声音,楼道内是伍元乐可以想象的漆黑,顺着楼梯还有风盘旋着流进伍元乐的房子里。
伍元乐手摸到门边,屋外面目全非的怪物似乎已经就位,只等着伍元乐彻底打开这扇木门,它们就对着伍元乐张开血盆巨口。
伍元乐怕得肩膀都缩起来,眼睛一闭,将木门拉开。
屋外毫无动静,她睁开眼,隔着铁门,空荡荡又漆黑的楼道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和室内完全不同的风带来新的空气,它们一一流过伍元乐的鼻尖,比作业本上滴下的钢笔墨还新鲜。
伍元乐的手扒上铁门,在她这个身高摸到的铁门上,有堆积很久没被清理的灰尘。
不过她不在乎,她脑门怼着铁门,隔着铁门的花纹可以看见正对门那个叫小诗的女孩的家。自从上次她俩楼道争妈以后,伍元乐只在对面开门的声音里听见小诗的声音。
她们很久没见过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个人待在家?
凑在铁门前看了会儿,还是有点担心的伍元乐关上门,又回沙发上写作业了。
妈妈出门前会给伍元乐做好一天的饭,等妈妈再回来就是白夜结束的时候,那时候伍元乐就没这么无聊,黑夜开始以后还有动画片看个不停。
她只需要忍受短暂的白夜带来的枯燥,就可以得到更多、更长的快乐。
于是在这间哥哥的出租屋的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进行下去,伍元乐坐在铁门前的时间越来越长。
今天,妈妈前脚刚走,伍元乐就打开木门,搬了个凳子放东西,坐在地上写作业。
她照着字帖描字,风从铁门外吹进来,她放下笔拨弄刘海,玩了好一会儿又懒得描字帖了。
但字还是得写,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很多,伍元乐打算每天写一些用来打发时间。
不过写着写着感觉怪怪的,伍元乐抬头,楼道依然空旷。
就是对面铁门后面怎么有个红色的边,伍元乐定睛一看,一张雪白的小脸正对着伍元乐。伍元乐吓得嚯得弹起来,大声喊道。
“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沉默。
伍元乐站起来,凑近铁门,看到对面小诗从木门后露出半边身子,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正盯着伍元乐看。
“你看我干嘛,你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伍元乐被她噎得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干嘛一直看她?
感觉扫兴的伍元乐打算收工关门,等小诗不看了她再打开。
“不准关!”
小诗突然喊道。
伍元乐一听这句话,噌噌走回门口,回道:“不说话吓我还不让我关门,你,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小诗被伍元乐吼得后退一步,她重新躲回门后,声音小小地回,“我,害怕……”
“你说什么?”伍元乐听不清。
这次小诗的声音变大了,一开口就是哭腔:“我说我害怕,一个人在家,好害怕!你不要关门,可以吗?”
伍元乐一听见她的哭声,想说什么都忘了,刚才那点对她不礼貌的不满全都不见。
她赶快安慰小诗道:“我不关,我不关,你不要哭了。”
小诗还缩在木门后,肩膀抽噎擦着眼泪。
伍元乐看她这样哭有点头大,只能没话找话,语气变得十分小心:“我就是一抬头被你吓到了,你不要哭了,你是想干什么啊?”
小诗站在门后不说话,她又不说话了。她一不说话,伍元乐也不敢逼她,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等不到回答的伍元乐叹了口气,跟小孩子沟通真是累!
哦对,还不知道她几岁?不过伍元乐感觉她肯定没自己大。
她问小诗:“你几岁啊,我八岁了。”
小诗从门后伸出一只手,中间三根指头弯曲,大拇指和小拇指翘起,说:“六岁。”
哦,原来是小妹妹。伍元乐心里好受一点了,决定原谅她之前的不礼貌,毕竟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她深沉的嗯了一声,表示:“那我比你大,我是你姐姐。”
“不要。”
小诗瞬间拒绝,速度之快伍元乐都没反应过来。
“嗯?”伍元乐慢半拍反应过来,她可以不当,毕竟她也就随口说说,但是不可以被拒绝!
她抓上铁门,鼻尖都从铁门缝隙钻出去,脸贴得越紧好像声音就传得更远。
她说:“我就要当你姐姐!”
小诗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把木门推开,整个人站在铁门前,回道:“不要。”
“我比你大本来就是你姐姐!”
“不要。”
“你六岁我八岁,你就应该叫我姐姐!”
小诗的手也抓上铁门,像伍元乐一样钻出小鼻尖:“不要。”
“你,你!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不要!”
伍元乐气急攻心,干脆破罐子破摔:“妹妹,妹妹,小诗妹妹~”
“不要!!!”
呼呼,战事胶着,伍元乐收回脸,喘了两口气。她脸上因为压铁门太久都留下两道红色门缝印子,似乎把她强叫别人做妹妹的害臊给补上了。
硬的不行,伍元乐脑袋瓜子一转,决定来软的。
这一次,她信心十足,于是也不脸贴着门喊了。她用八岁小女孩“成熟”的嗓音,对六岁小女孩立下承诺。
“做我的妹妹,命都给你!”
哇哦。
小诗扶着铁门倒退一步,似乎被这郑重的诺言给惊住了。
然后啪。
木门关上,小诗回家了。
虽然这扇木门隔着一扇铁门一个过道又一扇铁门,但伍元乐总觉得扇到了她的脸上。
她情不自禁摸了下脸,摸到了门缝凹下去的那道印子。
真是火辣辣的打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句话是伍元乐黑夜看电视跟偶像剧学到的,男主角长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用自己的生命对女主角立下承诺。别说元乐感动得眼冒金星,即使是伍元乐本人也觉得很浪漫啊。
不过伍元乐确实不是原话复述的,就比如男主角还说要把自己的爱和恨全都献给女主角,女主角是他一切爱恨的来源。
元乐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话,但也知道对小诗妹妹说不合适。
伍元乐也理解不了,因为她是没有爱恨的,她只从元乐的情感里体会到了这份复杂。
所以对没有爱恨的高维人类伍元乐来讲,生命就是最郑重的承诺,她一点也没开玩笑。
伍元乐苦恼地皱起眉头,小诗妹妹到底是对哪里不满意?
六岁小女孩的心真难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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