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想你了呜呜呜。
不是哥哥,他是唐僧!
哥哥,给我玩手机嘛。
哥哥。
哥!
每走一步,记忆的潮水就越涨越高,它们如人鱼摆尾般卷起浪花的尾巴,掀起更高的浪潮,直到淹没伍元乐。伍元乐从翻涌的浪潮中伸出手,递给眼前人她带了一路的矿泉水,记忆的潮水在接触到眼前人的时候,温顺地从伍元乐的手上退下。
“谢谢乐乐。”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即使是哥哥这么亲近的身份也不会忘记对伍元乐表示感谢,当他从伍元乐的手里接过水瓶时,潮水从伍元乐身上伸出枝丫,小心得像一湾湖水般滴滴落在他的手指上,他却感受不到这一切,扭开瓶盖仰头就喝,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长呼一口气,带着轻松的笑容把瓶子盖上。
然后他对伍元乐说:“走吧,上车。”
伍元乐身上无声的潮水轰然炸开,它们听从眼前人的号令啪嗒落到地上,像雨夜从妈妈的雨衣下看见的水花。她顺着自己的短袖一直看到自己的鞋子,想要确认自己身上湿了没有。
没有。
那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再次看向她的哥哥。
哥哥降下车窗,探出脑袋,阳光落在他面容姣好的脸上,令他像虚无缥缈的烟云,隔着透明的时间河流。
“乐乐,怎么站着发呆?”
“上车,我们回家。”
嘭!
伍元乐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从里面冲出蓝色的潮水,它们势如破竹,将伍元乐的心一同撞得稀巴烂吞噬在湛蓝的水浪中,直到再也找不见一点痕迹。
记忆的潮水从来没离开过伍元乐的身体。
它们隐藏在伍元乐的心里,只等一个机会,就要将伍元乐的心冲破到粉碎,最后消解在水浪里,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干净。
伍元乐失重倒下,世界在她眼里化成固态的方块,又粉碎成二维平面,再伸出一只时间的脚,踩在伍元乐三维的身体上,无声无息像大象踩在草地上的脚掌,力度沉重到将她一脚从这个时空踩穿。
嘭嘭嘭!
伍元乐坠落。
乐乐——
阿乐?
乐,乐……
喧闹挣扎的时空缤纷错乱,可伍元乐会去的地方和命运已经约定过。
“乐乐。”
“乐乐,乐乐来帮妈妈挂衣服。”
站在凳子上的小女孩扭头,刚才她正在照镜子,提着自己不存在的领结,喜气洋洋的小脸正说着。
“抱歉老板,今天我不能去上班了,”她说,“因为我要去我的8岁了。”
说完,她蹦下凳子,一边对屋外的女人说:“诶,来了!”又慢半拍补了句,“妈妈。”然后将板凳收到桌下确定不会挡到人,才蹦蹦跳跳走到门口,从竹帘后探出她的小脑袋。
“妈妈,我们去哪儿?”
轰——
挂着一轮月亮的黑夜上,血红色的惊雷乍现,状似龙爪要撕裂天空。而抱着一盆衣服的女人丝毫没有被吓到,像没听见一样放下搪瓷盆,说:“来乐乐,帮妈妈拧衣服。”
“哦。”
伍元乐收回看天空的视线,接过衣服,上手就握着衣服另一头拧了起来,水顺着拧紧的地方哗啦啦往下掉。
“乐乐,你握住衣服这头……”妈妈回头,看到伍元乐已经上手拧起来,要教导的话停下,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她深深地看了伍元乐一眼,那眼神有心疼,然后她低头拧自己手上的衣服。
而伍元乐没注意什么眼神不眼神,她两只手连着脸都在用力。
喝——
要使出一个八岁孩子没有的力气啊!!
于是她八岁胳膊上不知道有几两重的二头肌开始发力,当然脸上的咬肌也不甘落后,力争要把伍元乐还没换的大牙一并咬掉。
可能是大牙向大脑发出了紧急求救,伍元乐双手突然失力,整个人一下垮掉,就剩手还握着衣服没掉下去,她把衣服拿到眼前侦查里面还存不存在水分,然后往盆里一扔。
累了。
可当伍元乐拿起一件新的衣服时,她的二头肌和咬肌又重获新生,开始了新的一轮发力!
然后又累了。
可伍元乐又拿起了一件!
然后真的累了。
在这个循环不知道进行到第几轮的时候,天上的惊雷都看倦伍元乐的行动一般吵不动了,改成在漆黑的夜色里慢悠悠地流淌。
妈妈将最后一件经由伍元乐手的衣服复拧一次,确实还能拧出一些,因为伍元乐的力气太小了。
而伍元乐已经累得蹲在地上,看着妈妈神色平静地将她拧的衣服又拧出了水,她因为惊讶掉下来的下巴缩了回去,但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力气这么小的事实。
想到隔壁二蛋一只胳膊抱起一只小猪来给她看两只小猪的场景,伍元乐忧愁地皱起眉毛,问妈妈:“妈妈,我是不是力气太小了啊?”
妈妈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下,回过头紧盯着元乐,问:“谁跟你说的?”
伍元乐没感觉到妈妈的情绪,还在天真地回忆:“大家都这么说呀,你看二蛋一只胳膊一头小猪,我两只胳膊抱都因为太沉了要摔倒!”
“上次就在他们面前摔了个大跤,丢死人了!”
伍元乐脸都因为回忆这件丢人的事红了起来,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看到伍元乐单纯觉得丢人臊得慌,妈妈安下心,她蹲下来和蹲着的伍元乐面对面。伍元乐缩起来像一只小兔子,仰头看着她信赖的妈妈。
妈妈伸手摸着伍元乐的头发,对她说:“力气小没什么的,老师不是总夸你学习学得快,考试成绩好吗?你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伍元乐点点头,说:“我知道,二蛋还很羡慕我呢,他背不下来东西总是被老师骂,我就没有被骂过。”
她说着说着还有点小骄傲。
妈妈笑了,说:“嗯这就对了,不要瞎想。”
“好了,你去屋里等着,妈妈去挂衣服。”妈妈站起来,一手抱着盆,另一只手提着桶。
“好的妈妈。”伍元乐听话地进屋了。
天空上,血红的惊雷被漆黑的夜色覆盖,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它的声音都会变得微弱,不会影响到人们正常的生活。
妈妈走出大院门,现在属于大部分人吃第一餐的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风刮起地上的塑料袋和妈妈一起走在路上。
为了避免导雷,人们不在高空晾衣,选择在地面支起塑料棚。
妈妈走到塑料棚下,四面透风,就头顶一面遮挡防止引雷。前面的衣服没人收,妈妈往后面走想找空支架,风冷冷的吹,带着一股血腥味飘到妈妈的鼻尖。
妈妈搂紧胳膊里的盆,她没有停,而是放慢步伐走到血腥味最重的地方。
支架与支架之间,蹲在衣服下的身影肉肉一团缩起来,身边还放着两个空桶。
此刻,他已经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正生吃地上那只被剖开肚子的乳猪。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停下了动作,奇异的是,他耸动着鼻尖嗅着味道转过头,而不是因为听见脚步声。
眯着眼睛,他还没长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嘴巴咧开一个笑,天真而友善地对她打招呼:“是元乐的妈妈,时阿姨!你也来挂衣服吗?”
“哦对了,挂衣服,啊,我是来收衣服的!可是,可是!”
他猛然站起来,撞翻了带来的空桶,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都是鲜血,根本收不了衣服。他在衣服上乱抹想擦掉血,脸上也没忘记擦,于是弄得满脸猪血。
“怎么办,怎么办,我妈肯定要骂我了!”
他急了,看到脚边的还淌血的小猪,像是找到了源头,一脚把它踢出棚子,力气太大猪血又溅到等着收的干净衣服上,这刻,他真的受不了了。
“麻烦,怎么这么麻烦!你们,”他指着衣服,“我要撕了你们!”
“二蛋!”
妈妈放下手里的盆和桶,呵住这个才八岁的小男孩。
被点名字的二蛋停下要撕衣服的手,神情看起来要掉眼泪,他说:“时阿姨,怎么办啊,我妈肯定要骂我了。”
他脸上都是血,眼泪偏偏从血上划出两条小路。
“不要哭二蛋,时阿姨帮你收拾,你去把手洗了,再来和阿姨一起收拾。阿姨在这里等你,好吗?”
“嗯!”二蛋点点头,冲出棚子。
妈妈视线看向那只小猪留下的一滩血迹,地上还有没吃干净的肉块。
红色的惊雷在夜空里流淌,像红色的小溪流进漆黑的海洋,最终都要被黑色的海水吞噬。
坐在家里的伍元乐正在看电视,这是一部纪录片,据说是十前的人类世界。那个时候,天空是湛蓝色的,上面飘着一朵又一朵的白云。
伍元乐手指向往地摸向白色的云朵,原来比蛋黄颜色浅一些的就是云朵的颜色吗?
她没见过白云,不过她对黑色很熟悉,不论什么时候抬起头天空都是黑色的。
白色是黑色的反面,那么,它应该比云朵的颜色明亮的多,要能让伍元乐的眼睛都觉得刺痛!
而不是这浅浅的,无关痛痒的颜色。
伍元乐心里有点轻视这部纪录片,不过她还是想看下去,还可以跟张爷爷炫耀一下呢。
哐哐!
门被敲响了,是妈妈回来了吗?
伍元乐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跑到门口给妈妈开门。
而打开门后,浑身是血,眼神混乱的二蛋站在门口。他哆哆嗦嗦,衣服上是还没完全干涸的血迹,脸上也被血染红,在他的鼻尖上还贴着一片肉碎。
“二,二蛋?”
伍元乐犹犹豫豫地喊他的名字。
“乐乐……”
他回应了她。
“啊!!!”
晾衣棚内,妈妈挂完了衣服也没等到二蛋回来。她捶了捶腰,觉得有点累,就提好自己家的盆和桶打算回去。对于二蛋家她帮着收好的衣服她不想帮她们搬回去,想着就放在这,等二蛋回来了会自己拿回去的。
而二蛋生吃小猪,妈妈想到他每天抱着自己养的小猪在各家转悠、炫耀自己的小宠物,心又沉了沉。
但吃生肉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太阳消失后,比这还惊悚的事情屡见不鲜,可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人在环境内习惯习惯就好了。
妈妈抱着盆,提着桶回家了。
院子里笔直的走廊两侧是邻居静静家,等她经过的时候,门从内打开,静静妈反常的对她欲言又止。
妈妈笑了下,问道:“怎么了,静静妈。”
“刚才二蛋来了,你家姑娘……”
妈妈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丢开盆就朝家里跑。
门是开的!
“乐乐,乐乐!”
妈妈着急地在屋里看,等她视线停稳,才看见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个小孩。
“你以后不准咬我,听见没?”
伍元乐伸手又打了二蛋一下,刚才疼死她了!
二蛋坐在伍元乐旁边,点了点头,他觉得电视机里的内容很好看,就忘记自己还有衣服没收了。
看见妈妈回来,虽然妈妈神态焦急,但伍元乐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她站起来走过去迎接妈妈,笑着说:“妈妈,你回来了。”
妈妈才回过神,伸手立刻把伍元乐搂进怀里,她没看二蛋,但话是对二蛋说的。
“二蛋,衣服阿姨帮你收好了,你快取了拿回家吧。”
“哦对,衣服!”二蛋从地上跳起来,才回过神,他的衣服都是血迹,脸上的倒是被擦掉不少,那是伍元乐刚才拿纸沾了水帮他擦的。
“谢谢阿姨,谢谢时阿姨!”
妈妈抱着伍元乐躲开,给二蛋让出位置。伍元乐还想探出脑袋跟二蛋说再见呢,都被妈妈搂的不能动。
等二蛋走出屋,妈妈立刻把门关上。
她蹲下来,拽着伍元乐的胳膊看,看到小女孩莲藕似的小臂上,有一排牙印,快要咬出血了。
妈妈没说话,盯着伍元乐的胳膊没动。
被妈妈的视线盯久了,伍元乐有点紧张,她想抽出被妈妈拽着的胳膊,就安慰妈妈道:“没事的妈妈,二蛋经常咬我们!不过这次咬的好痛,我就喊的大声了点。”
听到这句话,妈妈抖了下。
她再次把伍元乐搂进怀里,说:“我们走。”
“啊?”伍元乐一头雾水,只能被妈妈抱在怀里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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