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坐落在Z州北郊的一个山坡上，灰白色砖楼爬满枯萎的藤蔓，杂草已经到小腿那么高了。
光是看着还以为这里荒废了好久。
许瞳将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外，从后备箱取出手枪挂在腰上，顺便打了个电话联系其他同事。
“喂，我需要支援。不用派太多人，够我搜查音乐治疗室相关区域的就行。”
电话那头键盘敲击声很急促，她没有等对方回复就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
反正他们肯定会派人过来，用不着在电话里浪费时间。
“你准备好了吗？”许瞳侧身看向刚下车的女孩，“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知道棠兮枝档案里那些漂亮的法律成绩单，但也清楚法庭和停尸房是两回事。
没办法，有些路只能自己走了才知道，她干涉不了。
“嗯。”棠兮枝把证件别在身上，深吸一口气后简短回答，“我可以的。”
许瞳把她吸气的小动作当成是紧张的表现，“不用勉强，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在车里等支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但许瞳也知道她肯定不会退缩，她骨子里那股倔劲儿自己从第一次考核时就看出来了。
这句关心在棠兮枝的眼里就是**裸的挑衅，和变相说她不行没什么区别。
她凭什么认定自己受不了？
“什么叫不用勉强？你觉得我会哭？会吐？还是直接吓晕？” 棠兮枝心情不好，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冲。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许瞳对上她的视线，硬是把“你还小”三个字给憋了回去，“只是有些画面会跟着人一辈子。”
她对此深有感受。
干这行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她见过太多新人信心满满的来到这里，结果被血腥现场吓到辞职，就算是选择留下也有人因为案子太黑开始酗酒，慢慢变得麻木，最后更是连当初为什么来都忘了。
许瞳不想让棠兮枝变成这幅样子。
“如果待会感觉不舒服了一定要给我说知道么？承认难受比硬撑聪明。”
棠兮枝的耳垂泛起可疑的薄红，眼神却没躲闪，“知道啦，组长。”
许瞳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推开疗养院大门，身后脚步声跟得很紧，没半点迟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前院中间的欧式喷水池，池内早已干涸，只有厚厚的泥土和落叶，远处台阶上落着几只麻雀，见人走近扑棱棱的飞走。
两人刚踏上台阶就被一个病人拦住了，那人看着有些痴傻，冲棠兮枝咧嘴一笑，“新来的？”
棠兮枝默默往许瞳身边靠了半步，女人没停步，只是抬手虚挡在她和病人之间，“不是，我们找人。”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棠兮枝没回头，用余光瞥见三四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贴着墙根移动，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和许瞳。
多少有点诡异了。
“害怕就别看。”许瞳攥住她手腕，“跟紧我，其他不用管。”
“嗯，好。”
那人或许也觉得两人没意思，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去找别的病人玩了，屋子大门敞开着没工作人员管，也不怕他们跑出去。
屋内环境特别差，浓烈的消毒水和其他说不上来的味道混在一起，难闻的要命。
简陋的咨询处坐着一个值班人员，他正在撑着头打瞌睡，完全没有察觉到前面来了两个人。
上班时间光明正大的摸鱼还不会被扣工资，棠兮枝作为当代牛马打工人表示快要羡慕死了。
许瞳敲敲台面，值班人员被惊醒，还碰翻咖啡杯撒了自己一身。
干得漂亮，谁叫他上班摸鱼！
许瞳亮出平板，屏幕上是一封带着印章的电子搜查令，“我们是FBI的探员，目前正在调查一起和本院莱昂有关的连环杀人案，请问他现在住哪个病房？”
前台人员连身上的咖啡都顾不上擦，一下子紧张起来，汗珠都冒出来了。
他伸手想拿内线电话结果被棠兮枝用钢笔按住手背，“你不用通知任何人，根据医疗法，涉及重罪调查时，医疗机构必须配合执法。”
“不是…”
男人还想狡辩，她直接打断，“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我作为律师顾问跟来就是为了保证双方的合法权。”
对方脸涨得通红，被怼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眼神悄悄飘向许瞳想从这个看起来更年长的女人那里找点余地。
许瞳看都不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斜前方女孩笔直的后背上。
“看她也没用。”棠兮枝一眼就看出男人的意图，声音凉飕飕地切进来，“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不是她。”
许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小孩脾气挺大，本事也不小，别看她平时懒懒散散的，干起正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我说，他在神经科。”
“音乐疗法是么？”许瞳终于开口了。
“是的，音乐疗法属于我们精神科的辅助治疗项目，但相关档案…”
“我们不用相关资料，我们只需要见到他人。”
男人总算是肯好好配合了，“在二楼，但是特殊监护区需要医护人员陪同。”
“带路。”棠兮枝摔下两个字就要走，一转身正好撞上许瞳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凶巴巴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许瞳慢悠悠跟上来，在她耳边低语：“棠律师好大的官威。”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棠兮枝差点被楼梯绊倒，许瞳快速伸手一揽，直接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又来了，明明是无意识的，可每次都会让她心跳加速。
没出息。
“看路。”许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满是无奈，她确保人站稳后才松开手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扶了把快要摔倒的同事。
棠兮枝被松开后快速平复了一下情绪，一步两个台阶的往上跑，把许瞳甩到身后。
许瞳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沉稳的脚步声和女孩慌乱的脚步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楼的环境还不如一楼，走廊里灯光忽明忽暗，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刺鼻气息，隐约夹杂着香水的香精味。
棠兮枝差点当众吐出来。
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户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门把手缠着厚厚的胶带，像是被暴力拆卸过，门边的墙上还钉着一塑料牌：
【特殊监护区，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就是这里了。” 一路带他们来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生怕对方一个不太信给自己打了，“那两位…侦探，你们进去就好，我在门口等着。”
“好。”许瞳将手搭在门把上，她侧头看向棠兮枝，语气格外认真，“准备好迎接事情的真相了么吗？”
棠兮枝的呼吸急促，心跳也加速起来，“准备好了。”
病房的门被彻底推开。
许瞳率先迈步进去，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棠兮枝紧随其后，手紧紧抓着许瞳袖口，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病房很小，几乎像个囚笼。
墙面为了增加隔音效果覆着吸音海绵，有的已经掉落，露出底下霉变的痕迹，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被拆开，里面塞着微型摄像头，红灯微弱地闪烁。
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偏偏病床上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活着，老人浑浊的眼球缓慢转动，目光涣散地落在闯入者身上，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用尽全力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显然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莱昂先生？”棠兮枝小声呼唤着，慢慢靠近病床。
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第一次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惨状，是车祸现场支离破碎的残骸，枪击案中的受害者，又或者是高度**的尸体，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老人。
他明明还活着，却已经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空壳。
莱昂的眼皮耷拉着，视线落在棠兮枝脸上，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本来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控诉，但现在他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那群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许瞳站在棠兮枝身侧，没有说话，但她下颌绷紧，目光死死钉在莱昂的脸上，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
不只是对凶手的愤怒，更是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点点碾碎尊严和存在感的气愤。
莱昂的手指动了动，缓慢地向棠兮枝的方向伸了伸，女孩赶紧伸手去握，却在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僵住，他的体温低得可怕，像一具尸体。
走廊外，被派来的那群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嘈杂的交谈声：
“哎，你们说这层楼怎么这么安静，连个护士都没有。”
“你没看见牌子上写的什么啊？特殊监护区，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都能进。”
“呕，我真受不了这里的味，他们到底在用这里干什么啊？”
“我还有个小道信息，听说上次那两个死者，一个是赞助人，一个是主治医生，也不知道…”
病房里，空气仍然凝固。
棠兮枝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涩，俯身靠近老人，“您放心，我们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我保证。”
许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她的沉默比任何誓言都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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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