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叶重雪也发现了异动，十分机警地从隋钰怀里扬起头，正好对上隋钰似笑非笑的黑眸，隋钰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重雪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小脸一红，乖乖从隋钰怀里退开，站到隋钰身后半步。

来人的速度很快，几息之间就进了赌场，避开人多眼杂的娱乐区，走僻静的员工通道上了赌场顶楼，向老板办公室走去。

他们和肥猪约好在办公室里交易。

刚上到顶楼，来人就发现了不对劲，顶楼此刻一片不祥的沉寂，以往顶楼的重重守卫全都不见了踪影，空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不对劲，为首的黑衣人扫视一圈顶楼寂静的走廊，以肥猪老板胆小怕事的风格，顶楼是他的老巢，还藏着他所有的家底，让他撤开守卫空门大开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这样明显不对劲。

那个黑衣人谨慎地停下脚步，无声地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情况不对，小心行事。

后面的人接到信息，迅速散开，训练有素地将自己隐蔽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摸上自己的武器，预备随时出手。

为首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拔出灵剑，将灵剑横在自己身前，抵御随时有可能降临的攻击，他压低身形，踮起脚尖，一步一步谨慎地朝那间办公室靠近。

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了，走廊上铺着的暗红色地毯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像是一条血河从门内流出，又好像一条有去无回的黄泉路，在等着无知亡灵的献祭。

血河尽头，是那间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大门里像是关着什么可怕的凶残怪物，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仿佛随时都会有无尽血海从里面破门涌出，汹涌澎湃着，把整个走廊淹没殆尽。

近了。

距离雕花大门还有一步之遥，什么都没有发生。

站在门前，高大的雕花大门仿佛随时都会朝他倾倒过来，把他压个粉身碎骨。

他将手抵在门上，深吸一口气，手臂发力推开了大门。

出乎预料的，大门并没有锁，很容易就推开了，随着大门开启，门轴吱呀一声，发出一声沉重的惨叫。

大门开启的瞬间，他的视线穿过办公室富丽堂皇的大厅和地板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血葫芦，穿过办公室里那张显眼的黄花梨木办公桌，与坐在桌子后面的年轻男人对了个正着。

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冒起，像是被什么不可战胜的凶猛妖兽盯上了，他顿感不妙，身体在大脑下达命令之前先一步动了，脚下生风撤得飞快，同时用尽全力朝身后大吼一声“撤！”，几息之间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师尊。”

见隋钰没有反应，任那些人逃走了，叶重雪不由地提醒了一声。

隋钰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不紧不慢地把怀里的咪咪扔进叶重雪怀里，从椅子上坐起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下一秒，大厅的地毯上同时亮起数个阵法的光环，每个光环里都禁锢着一个手持灵剑身穿黑色劲装的修真修士。

叶重雪观察到，每个修士的袖口都用黑色云线绣着一个极为隐蔽的曼珠沙华。

“嗨，又见面了，小老鼠。”隋钰笑眯眯地冲为首的男人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络得像是偶然遇到多年未见的友人，作为主人邀请他来家里喝茶。

“怎么……可能……”男人不可置信地艰难开口，阵法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不可能。”隋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调侃道，“大晚上闯进我们肥猪老板的地盘，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走，也太不礼貌了吧！”

男人这才注意到前面地板上放着的那个面容模糊的血葫芦，竟然就是先前和他做交易的赌场老板，此刻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简直不能把“它”称之为人，只能称为一块正在苟延残喘的抽象肉块。

“你……究竟是谁……”他骇然问道。

“喂喂，难道不应该是我先问你问题吗，怎么你倒是反客为主了。”隋钰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再说，问别人之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说着，隋钰收起笑容，剔透的黑色眼睛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散发着粼粼寒光，“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还没说话，一个被禁锢在侧面的黑衣人率先沉不住气了，用尽全力朝隋钰大声喊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是吗。”隋钰甚至都没有将视线落到那个说话的男人身上，只是眉眼一弯，下一秒，他就没有任何预兆地开了枪，一声巨大的枪响过后，那个男人的脑袋被轰开了花，红红白白的脑浆洒了旁边的人一头一脸。

一般来说，人在激情状态下面对抵抗剧烈的对手时，会被一时的情绪控制，爆发出巨大的潜力，这种情况下杀人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可在完全面对面坐着、在平和状态下让你去杀一个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时，杀人就变成了一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了专业的杀手或是处刑人，正常人在面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人时，就算鼓起勇气下了手，出手时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犹豫，心理多少会有点障碍，很少有人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这个男人说出手就出手了，完全没有预兆，神色淡然，没有丝毫变化，正常得像是刚才捏死的只是一只蚂蚁，不值得为此付出一丁点情绪。

为首的男人流下一滴冷汗，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神秘的年轻男人。

“你们是什么人。”隋钰又问了一遍，语气与第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柔和轻巧，仿佛刚才的不愉快都不存在——这比普通的情绪外露更加可怕。

“别…别杀我！”方才被喷了一头脑浆的男人崩溃了，大哭大叫着朝隋钰求饶，“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们是——”

“砰——”

又是一声巨大的枪响，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隋钰放下枪，眼睛依然看着那个为首的男人，“你们是什么人。”

他简直就是来灭口的！

为首的男人想。

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对问题的答案根本不感兴趣，单纯就是杀着他们玩儿——刚才那个谁差点就把答案说出来了，可他毫不在意！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叶重雪怀里的咪咪听见枪声就浑身发抖，它简直患上枪声PTSD了！叶重雪安抚地帮它捋着炸起的软毛。

“你们是什么人。”隋钰耐心十足，又问了一遍。

首领男人权衡再三，最终无奈地开口，“我不能告诉你，我们身上都有禁言咒。”

隋钰听罢，随意打量了他一下，冲他轻轻晃了一下指尖，“现在你可以说了。”

首领男人只觉得心头一轻，之前束缚在灵魂上的禁言咒碎得无影无踪，心里不禁更加骇然——这个禁言咒可是宗门里元婴期大能给他们施加的，竟然被这么轻描淡写地就破除了，难不成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男人已经到了元婴期！？

自知反抗无望，他便十分配合地回答隋钰，“回仙君，我们是无极门的修士。”

“无极门？”隋钰疑惑，没听过什么无极门。

叶重雪尽职尽责地给他解释，“无极门是照阳山上的一个小宗门，主修剑道和符咒，算是名门正派，本来只是个小门派，但这些年背靠天道宗，发展得还算还不错。”

“天道宗？”隋钰挑了挑眉毛，“有意思。”

天道宗，天下第一大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系统给他写入的身份，正是天道宗的玄青真人，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天道宗，那就有点引人深思了，不知道天道宗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既然是名门正派，为什么干这种鸡鸣狗盗的勾当，还指使人绑架我徒弟。”隋钰问。

这声“我徒弟”听得叶重雪心里一动，有种被隋钰纳入了“自己人”的感觉，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首领男人说，“绑架他是长老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绑架他。”

隋钰歪头审视着他，似乎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实性，那双剔透冷厉的眼睛犀利极了，像是能看穿人的灵魂，任何谎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男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生怕这个答案令他不满意，他再用那个可怕的法器把自己脑袋打开了花。

隋钰把玩着手里的枪，没有对他的回答表现出认同或者质疑，只是接着问：“袭击落霞镇的你们的人吗？”

男人摇头，“落霞镇算是无极门的属地，受无极门保护，我们得到消息前去查看的时候落霞镇已经烧起来了，我们什么也没有查到。”

隋钰看着男人，判断着男人话里的真假,“落霞镇向东三十里有一处隐蔽的宅邸，是你们的据点吗？”说着，隋钰指尖微动，一处宅邸的三维图就被投影到了男人面前，叶重雪眼神一凝——这个宅邸正是他被那些黑衣人带走囚禁的地方。

男人看过之后摇摇头，“不是，起码不是我所知道的据点。”说完之后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妥，连忙解释，“无极门据点很多，不同长老的手下都有自己的据点，我并没有资格知道所有据点的分布，我真的不知道。”

幸运的是隋钰接受了这种说法，也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这个男人，他知道这种组织一般层级之间都十分严密，一层一层之间有着严重壁垒，不爬到上层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下一级只有机械地执行上级命令的份，多问一个为什么都会被处决。

知道这件事上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隋钰拿出那个玻璃瓶，问他，“你认得这个吧！”

“望佛陀。”男人点头表示认识。

“肥猪说这东西是从你们手里流出来的。”隋钰说。

“是的。”男人老实回答，“每隔一段时间长老就会交给我们一批望佛陀，让我们把它销售出去。”

“现在市面上的望佛陀都是出自无极门吗？”隋钰问。

“应该不是。”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无极门出去的望佛陀都是我经手的，我们每月销售的望佛陀没有市面上这么多，我猜应该有别的门派也在销售望佛陀。”

“别家的望佛陀也和你们销售的望佛陀相同吗？”

“一模一样，从包装到功效完全看不出区别。”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隋钰问。

“无极门只是小门派，销售网络只有照阳山以南，云州武陵溪以北这些区域，可我在兖州红山镇也发现有人在服用望佛陀，和我们卖的望佛陀一模一样。”

“这么说可能还有别的门派在制造望佛陀？”隋钰用手托着下巴，大脑飞速思考着——不，不可能，望佛陀的制造方法属于垄断技术，应该是绝对保密的，不可能有好几个组织都会制造望佛陀。

就算有别的组织通过正规或不正规的渠道获得了望佛陀的制造方法，做出了望佛陀的仿制品，那他们的包装和功效也不会和无极门的望佛陀一模一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无极门并不是望佛陀的源头，只是销售网络上无足轻重的一环，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有意思。

隋钰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