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看秋岚前，深海先与高一程见了一面，主要是高一程想跟他聊聊秋岚。

“……秋岚是。太见外了。”深海说，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他，都愿意帮他，也不需要他还什么情，“可能是对于这方面比较敏感吧。他。”

两人也又聊了秋岚这次出的事，聊了秋岚的家庭。深海也对秋岚的做法又怒又无奈。无奈在于秋岚是有原因的，他本身是“受害者”，而且，“悲伤过度考虑不到其他事，想不起任何人很正常。很多抑郁症发作的患者，都是一瞬间自杀的。那个时候情绪真的不是他能控制的。”深海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秋岚的错。人的生理就是那个样子。”

“说实话，有时挺同情他……我知道他不需要我同情。”深海侧过脸，眺望被风吹得摇摆的树枝，“他那两个弟弟可以说是他养大的，他就算可以跟父母断绝关系，但是不可能抛弃他弟。而他弟和他爸他妈……”

高一程全程凝神听他说，有时视线飘忽，像在沉思什么。

“对了。”临别前，高一程问深海，“我听岚岚说，你是在准备考XX医学院的研究生吗？”

茶杯被放到床头柜上。

“你这什么意思？”深海盯着秋岚，“你怎么这样看我……说得好像我被贿赂一般！”

“……这个词不适合你。”秋岚仍冷道。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听还瞎想什么。我这不是关心你？不关心你谁每天累得要死好不容易放假不在家休息跑来看你？你又不是没在医院干过，那是人干的活吗。”

深海真动怒了，说着说着，却莫名变成疯狂吐槽医院……

秋岚听着听着，得到他一个喘气的空档，出声：“行了，歇歇吧。”

对医院的吐槽勾起秋岚的回忆，那种辛苦他当然知道。他不由……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你总是，非要对方跟你发火跟你吵一架……”深海用手撑着膝盖看着别处，情绪稍微平复，继续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女朋友吗？大部分女孩子最讨厌这种，你不高兴就发脾气，想跟你沟通你还不听，还不让对方管你。”

最后两个字太刺耳了，正戳到秋岚最近正敏感于此的点上。凭啥我要被管？啊之后还得挨训……凭啥？这群人怎么都那么烦人。秋岚本来不想跟深海吵了，这下火又起来：“为啥我出个事，你们都跑来批判我？我那么有罪吗！不就是大冬天淋雨……我也没淋雨啊我都跑亭子里了，不就是不小心睡着……这是我的错吗。就算是我的错我也已经知道了，别再提了。”

又来了。说的不就是你这点。深海道：“我没跟你提啊。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咱能成熟点儿吗？我是说你这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我有男朋友你有吗？”

深海一下子被噎住。秋岚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好像有些……太“冲”了。

双方都安静了。

“你还喝茶吗？我再帮你倒点儿……”

秋岚先开口，边说边去做，语气缓和许多。又不是第一次跟秋岚吵，深海清楚他一旦变得老实又“嘘寒问暖”，那就是自己也发觉不对，在表示歉意，在认错了。

秋岚单手提起热水壶，看上去也不是很艰难。深海盯着他手倾斜的动作，如果有一点不稳就要赶紧上前帮忙。

水流声止住，热水壶被放回去，深海开口：“秋岚，你搞清楚一点，你有男朋友，那是他喜欢你，喜欢你不代表你这一点是好的。你这次能活着，不是你幸运，是他在努力找你。虽然我不知道他除了我之外还联系了谁，用了什么办法去找你。”

秋岚沉默。他确实不知道，那晚高一程还给深海打电话了。其他，他又做了什么？秋岚先想起他跟他父母的矛盾，想起他妈妈那天说的那些话……

是的，自己确实做错了。在这件事给别人添了麻烦这点，秋岚承认自己错了。但是。

“……如果是突然有地震，或者有人拿刀要杀我，我为了活命也不能跑雨里？”秋岚低低问道，已经不是怒气冲冲跟人吵架的语气了。

“你这是歪理。地震是地震，你这能跟地震比？真地震当然只要你能活下来就行了。”深海想了想，继续道，“对，真地震你这是为了活命，当然谁都不会说你，能活着就行。但你这次这是为了活命吗？……不对，你这关键好像也不是跑雨里……啊，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那样，这点谁都没怪你，但是……”

秋岚听深海说了半天，突然发现，高一程的表达能力是真的好。

深海说完，才察觉秋岚一直没打断自己，没再跟刚才那样辩驳什么。现在也是，秋岚依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认识秋岚的这几年里，深海不知自己跟他吵了多少次，了解秋岚在知道自己不对的时候，就会变得安静一些，哪怕还是嘴硬，但也能让人感觉出他的气势不复存在。他现在应该确实是在……反省自己？不过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只要跟你吵半天，就是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

深海也身心疲惫了。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他真有本事说动秋岚改变秋岚，跟秋岚大学五年他早就做到了。跟秋岚今年吵的这第一架，真的越来越让深海纳闷，秋岚他男朋友是怎么看上他的？喜欢秋岚的点稍微可以猜到，但秋岚这脾气，他男友真的可以接受……？他男友虽然说话很温和，但是深海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总觉得他男友，似乎不太像性子很软弱的人……

“我只能做到这些。最重要的，决定结果的，还是你自己的实力。”深海还记得他男友最后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我很希望岚岚的朋友，未来可以成为医术高超的好医生。”

他到底平时怎么对付秋岚这脾气？深海真是万分好奇。

之后两人随意闲聊看看手机。坐久了，秋岚下床和深海在屋子里走走。在落地窗前，他张口，别别扭扭绕了半天，跟深海道了歉。今天他情绪化太严重了——深海也这样说他。“不过也在预料之内。”深海道，“我是医生啊，医院里多的是跟你一样甚至比你更严重的。”

落地窗外风景恰好，楼房树木与走动的人影，宁静与喧嚣，光影渲染的氛围感十足。深海问秋岚之后的打算，继续画画吗？

秋岚望着窗外，“嗯”了一声。

“我说给自己一年时间……”秋岚扭脸，看着深海，“一年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