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两人谈了很久。

第二天，两人一天无话。

“岚岚。”

晚上八点左右，秋岚侧躺在床，高一程忽然从身后抱住他。

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一句话不说，他只是抱着秋岚，呼出的气拂过秋岚的皮肤。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安静了几分钟，秋岚感觉高一程动了，然后，原本亮堂的卧室，变为一片漆黑。

高一程用智能家居把灯关了。

秋岚：“……？”

不会就这样睡吧？

“橙子？”

秋岚出声。高一程没有回应。

秋岚想往前挪动，然而没想到抱着自己的手臂那么牢固，像是把他捆在了这里。

“橙子……高一程……”

秋岚又叫了他两次。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秋岚吸了下鼻子，盯着黑黑的卧室一角，接着阖上眼。

他很疲倦。若高一程继续装睡，恐怕他就要真睡着了。

“岚岚。”

秋岚没有睁眼，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高一程问到接稿，问到秋岚近来画画的事，忽然说到以前秋岚还在医院的事情，接着又说回到现在。秋岚基本都只是“嗯嗯”作答，直到听到高一程说“感觉自己的宝藏暴露于世，要被越来越多的人瞩目”，才怔了怔，精神稍微集中一些。

高一程说，会有更多人发现岚岚的价值，岚岚会被很多人喜欢。秋岚禁不住张口：“哪有那么夸张……”

“这对岚岚来说是好事。岚岚想要往高处走，就必须要被许多人喜欢。”

而且，最重要的是，岚岚他很开心。

高一程想起自从流星主动联系秋岚后，秋岚真的每天都很开心，跟两年前在医院看到他机械无力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他当初为何劝他弃医从艺？现在不是实现了？岚岚真的在从事喜欢的工作了。

他为岚岚感到高兴是真的，但是……不，不应该出现不信任岚岚的想法。不应该担心别人喜欢岚岚。岚岚不被人喜欢才是不正常的事。不应该因为有人能照顾岚岚而痛苦，岚岚不操心自己的身体，应该有人照顾。他要出国读书，没办法陪着他，是他的错，有人愿意替他照顾岚岚是好事。

岚岚就算因此喜欢上那个人，也……

理智是这样想的。

但是真的看到有人对岚岚那样热情，岚岚也对别人亲亲热热……

“你可以来魔都啊。”“想跟你一起睡觉。”

没来由的烦躁。无名火。以及，心跳乱了。

“我其实对自己并不自信。”高一程的声音不轻不重道，“我很清楚我是比较无趣的人。”

当初说，喜欢有趣的人。

那时，得知岚岚这么有趣的人，愿意跟无趣的我在一起，不敢相信的人，是我才对。

金钱物质那些，都是靠努力就可以挣来的。但是感情，像岚岚这种性格心态优点，并不是努力就可以拥有。

在这些方面，是我配不上秋岚。

有趣的人，可遇不可求。

邀请秋岚和他的弟弟们来自己家住。本以为，住一起后，发现对方生活上的缺点，也许就会不再喜欢，然而没有。

在与秋岚笑着聊完天，悄悄看着秋岚在身旁刷手机，看着他的弟弟们黏他，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熟睡，心里总是想道：如果可以跟岚岚一直在一起……

而在一起后，如果，被岚岚发现我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你这么霸道……又强硬。”

果然被说“怎么那么凶”了。

但是，他没有表示讨厌。

他也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原来我有这么多缺点。”

“也不算缺点吧……反正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岚岚难得这么直言不讳。”

我更喜欢你了。

不知不觉，变得比两年前、一年前，比刚认识秋岚，刚跟秋岚在一起时，还要喜欢秋岚。越来越喜欢秋岚，完全没有想到的，快要无法控制的爱。

“我也想一直跟岚岚在一起，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听你像这几个月一样，开心地跟我说各种事情。但是，去那里读书一直是我的心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爱情与学业，他都想要。

现在，两边都在拉扯着他。很疼，感觉快被撕裂。

而这种时候，秋岚还在故意刺激他。

秋岚仍在怀疑他对他的爱。

“我最近，真的快疯了。”高一程说。

发颤的声音。

同时，有液体，滴到秋岚后颈上，湿湿的。

秋岚猛地睁开眼睛：“橙子。”

他要动身，然而身后的高一程却把他抱得更紧。秋岚不知此刻颤抖的是自己，还是抱着自己、流着泪水的人。

“秋先生，”高一程脸贴着秋岚后颈发尾，垂下眼睛说，“你好奇我害怕的样子吗？”

秋岚用力呼吸着。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可以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我的父母，一直都不希望我是脆弱的人。我如果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惊慌害怕，会得不到别人的信任、认同。”高一程闭着眼睛，泪珠慢慢泌出、滑落，“我自己，也并不想让别人，让自己喜欢的人，让岚岚担心我。我想让你放心，让你有安全感。所以，我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害怕的样子。”

秋岚震惊、又有种心痛感，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害怕。我很害怕异地后，没有人照顾岚岚，又害怕岚岚跟别人在一起。”

这种恐惧感，随着出国那天逼近，变得越来越强烈，折磨着，没有任何应对办法，快要崩溃，快坚持不住了。

“我好害怕……我这几天，一直都很害怕……”

一点儿都不稳的嗓音，颤抖到模糊。眼泪止不住地，打湿秋岚的后颈发尾。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这种事的反应是怎样吗？

你不是想看，我情绪失控的模样吗？

现在满足你的好奇心。

“秋先生，你成功了。”

秋岚听到他好像笑了，熟悉的、温柔的嗓音，却带着陌生的、浓重的鼻音。他的脸埋在他的后脖颈，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