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缪大小姐,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元旦都不和我们一起过了?”

“宋闪闪你别发癫,昨天才是元旦,要帮你回忆一下吗?谁早上去空弥寺祈福,上香差点烫了爪子,又是谁巨无耻,晚饭把元宝的烤五花全吃完了。”

“那是投喂你不懂……”没套出话,宋伯彦叹气,“怎么今天连玩方块的最低标准都凑不齐啊,一放假之之宅没边儿了,听你不在,许大个和赵千那两货也不来了。”

缪奈抱臂,停下来回踱步。

现在ET果汁店门口梧桐光秃秃的,树干泛白。多云天气影响,下午室外温度降不少。

虽能比昨晚一帮人跟着人潮,去北郊区看烟花的零下好点。

北区主推农林复合经营,如中轴线一般细长笔直的马路将其分割开,用地方正,小道通达。

沿路小群聚集着白墙黑瓦的一二层独栋房子,两边均有规整连片、平坦无际的稻田空地,同相接林地错落有致。

他们到的地方右侧尽头是一面湖,夜间湿气冷凝,围湖一圈的枯黄苇丛后,水杉林高大挺拔,白日漫开一团红艳,夜里是矗立的幢幢黑影。

也就逢元旦假日,平时这儿地偏人少,黑黝静谧得吃人不吐骨头一般,一眼越货抛尸的最佳地点。

寒意随着联想渗来,缪奈当即打个冷颤。

此时和荒野林深处迥然不同,马路虽鲜有车辆通过,但人们熙熙攘攘,在路灯之间的地带等待交谈着。

烟花表演暂时没等来,一阵风过宋伯彦先秀了一场。

只见他敞开大衣,自然地将江元宝裹住捂暖。

旁边手插兜凑一起、冷得抖索的许信远和赵千皆呆了一刻,前者脸皱得生吃了二十个柠檬,后者挠着脑袋,有点难为情地一百八十度灵活转身。

躲两人身后避风的缪奈,瞥着宋伯彦耍宝还没来得及嫌弃,就看到他身前元宝被风吹得微微蹙眉,一瑟缩,宋伯彦便侧身替她挡过。

亮光上升瞬间吸引众人。

一朵巨大多彩的烟花炸开天幕,张扬打破沉闷黑色,刹那星火如雨,绚烂夺目。

元宝“哇”地挣扎起来。

随空中砰砰声和人们的欢呼,伸手拨开宋伯彦遮护住她脸颊的衣领,露出笑颜一次次被映亮,头发一侧绑有衣服同色丝带,歪着头不停给宋伯彦指她喜欢的,像朵天真烂漫的摇晃小白花,着实有把缪奈可爱到。

在她加持下,怕她冻着的宋闪闪也没那么碍眼了。

“你猜一下他们为什么不来。”

缪奈冷笑,继续和他磨。

“人太少了呗,谁让简期也不在。”

宋伯彦略显遗憾。

“年年元旦都得去他外公的临海庄园,陪老人家就罢了,还要提前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会面,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也不好应付,再一起住几天,真连过两次年的酷刑啊……”

“……操心自己吧!”

看他毫无自觉,缪奈神情复杂。

“就你没被‘简期’支配够……”

自从简期比赛结束28号回到学校,校大小公告栏处处张贴着喜报,连必经之路南大门的最显眼位置也拉起巨型横幅标语:热烈祝贺本校高一1班学生简期成功入选国家集训队,并获高校保送资格。

红底黄字既亮眼招摇,又大块头。因为仅靠两端绳子固定,且无其他外力支撑,风一来飘摇欲坠,经不起推敲。

各班主任均奉命传达了教师例会上校领导小组的核心思想,下午班会时间全在“鼓舞人心”,号召大家积极学习,为校争光。

接下来整整三天,星期五不放元旦假的话,学生们仍要接受精神洗礼。

无意义反复让鼓励变味,换来不少学生更沉默的抵触和疲惫。

成为另类的双向公开处刑。

被推在风口浪尖,简期却没给过多反应。

不论对于学校这场声势浩大的追捧表彰,还是来自同学的羡慕或厌烦。

因为他非常清楚,前者拿自己充当宣传标榜自我的工具,后者世界里自己不过是他们的心理投射。

这张获奖名单对他而言,最多是一阶段性学习情况说明罢了,也已是过去式。

“说得金牌就是金牌,你总给人制造好像也没那么难的错觉,误导大众……”

宋伯彦手痒,嚷嚷要取简期脑袋里的装载芯片,揭露他真面目。后者靠课桌欠身躲过,指尖轻推起眼镜。

“你怎么不想,说不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有过彻夜苦读。”

宋伯彦“切”了声,“我宋某人代表广大同学亲友们第一个不信!”

“可闭嘴吧!你简哥都快成活靶子了,还在这儿拿他开涮。”许信远把手上转的课本丟向宋伯彦,一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心觉简期可能真没弱点,成天面对这些,心态照常稳如老狗,宋伯彦那少许同情油然转为敬佩之意。

电话那边没声,缪奈朝半露在袖口外的泛红手指哈了哈气,不打算再等他发呆了。

转身踱步时,落地窗里苏杏正冲她招手,越过桌上靠窗摆放的淡紫鸢尾花,出来接电话前自己新点的一杯抹茶芒果、给苏杏要的海盐香草冰淇淋蛋糕均已出餐。

“行了,在忙,挂了。”

“诶!你到底是不是和苏杏一起——”

不等他啰嗦,缪奈不客气掐断电话,被裙子限制步伐,飞速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

回座位将手机塞入珐琅手柄包里,她捋了捋头发,完全收起刚那股厌世拽姐的劲儿。

蛋糕奶香浓郁、口感绵密,苏杏尝着眼睛直冒星星,当即伸手推给来人:“快尝尝!”

托盘的第二个餐碟里放着纸巾,上面有另外一把银色小叉子。

缪奈直直盯住小蛋糕,与以往和之之、元宝间的相处不同,对于这亲密分享,张口竟犹豫了下。

“真的可以吗?”

“超爽的!想吃就吃了,我和俞可大冬天坐图书馆前的台阶上都冰淇淋干杯过!”

缪奈耳尖的浮红褪去,明明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却不知是缺乏藏起的一丝勇气,还是潜意识里自我限制——一眼望去就不是同类的直觉。她终把目光投向了那瓶鸢尾花,没有解释。

和总与苏杏相伴的女孩没有差别一样,便不客气拿起叉子炫了一大口,又将蛋糕推回。

*

短暂假期结束,天气应景,是阴天。

刮风的南大门这会儿成了小风口,何易临近校门,把冲锋衣拉链拉到头,立起领子阻挡风送来的寒气,埋头赶路。

为保暖何易向来厚校服不离身,即使放假去天启打工,都是到更衣室才换。

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自己名字,还是男生。

犹豫着刚转身,就有东西盖上他脑袋,遮挡住的视线内红彤彤一片,像硬硬布料。

何易迅速拨开,烦躁起大清早谁要在校门口故意找事。

一阵妖风吹着那东西贴上他的脸,何易干脆双手挡着,没能撑开越拨反倒越多,找不到头像缠绕起来。

他挡起的手没耐心随机抓住一处,发狠拽后去,只听“呲啦”一声,视野终于恢复正常。

堆围起的横幅巨型红围巾般挂他身上,他从中探出脑袋和肩膀,犹如人型木桩,同十几米之遥的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站c位、叫住人的宋伯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和许信远闲扯时,无意注意到横幅左边绳子松动,短短几秒就吹了下来。

好巧不巧,校门口两个女生进去后,目前离最近的便是自己班的同学,当然要提醒避开。

没想到不如不叫,不叫最多吹一吹飘到何易身上,而不是现在——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望向校门,那托举半片书页造型门顶的右侧方门柱高处,仅剩一缕撕裂的红布条,依旧死抓着嵌入门柱的短铁杆,在风中凌乱。

学校“向简期学习”的余热还在,学生里再有排斥和反感的,仍会习惯性耗着等风头过去。宋伯彦确实没想到是这个开展——

第一个挺身“反对”的勇士这不就出现了……

周围断断续续到校的学生们,精神为之一振,小跑着按耐不住看热闹的心慢慢形成一包围圈。

何易不受干扰原地拨开撕裂的横幅,上边“祝贺”字眼也依次显现,皱眉思索着到“一班学生简期”出来一刻变清醒。

他手抓着挂在身上的横幅愣住,宋伯彦旁边的简期不知怎么就被戳中笑点,想笑到悄悄低下头。

再抬头时简期已整理好表情,视线“不由”落在被何易撕裂的横幅,目光沉沉不闪躲,不理解似的偏头盯起何易,仿佛质问“知道你对我有意见,知道你讨厌我,但有必要这样吗”。

像大庭广众下被人羞辱了一番,简期神情黯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挫败感,颇受打击地再次垂头。

如果是生气倒还好说,才不会理,这菜鸡本就小心眼又爱装,事情纯为意外,老师问他自会解释清楚。

可看对方现在一副受伤模样,何易一下理亏似的,搞得反而不会弄了。

紧赶慢赶来的值周领导驱散了这热闹包围圈,拉着脸以损坏校公共财产为由一级批一级,何易最终是尚飞从高一教导主任手上领回去的。

回惟实楼,他忙随尚飞爬了几层楼梯想解释,然而对方的小声碎碎念像没打算停。

“早提议铁杆要重新加固,没人听……还好这次只是绳子开了,万幸没伤到人。”

霉催做半天和事佬,尚飞擦擦脑门上的汗,转身发现何易还跟后面,冲他摆手道:“没你事回教室吧,不用管了。”

*

“你和二班的缪奈什么情况?”

俞可扒着苏杏课桌眯眼凑近,不想放过对方每一个表情细节,“不是你说的漫画同好这么简单吧?”

苏杏伸手盖住俞可的脸,将她脑袋推远。

“要早读了。”

俞可双手扒紧桌边,不退让地用脑袋把她手顶了回去。

“呀!”苏杏拗不过,无奈抽手取出包中语文书摞在桌面的英语上,将《未亡人》放入桌兜,干净面容上也倒没不耐烦表情。

“是真的,都说累了,我也给你形容不出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会不会是什么失散的异父异母的亲人之间的心电感应?”

闻言苏杏安详地闭上双眼。

被好奇心蒙蔽,见她不想理自己主动出击,俞可唇角扬起,摇着苏杏胳膊。

“是你夸张在先嘛……你都不知道你那突袭吓呆了在场多少人,我真惊了,我寻思我又没夺你舍……”

俞可眼睛骨碌转着,声音越来越小。

“啊,还有那九头身保镖瞧着老实腼腆,行动力那么强,差点把你当成什么恐怖分子,不是宋伯彦反应快先摁住那一座山,动了手我能拦下吗,我都来不及救你……”

“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又不吃人。”

“不许狡辩,我都给你讲过了你当时比他们更激动!你把周围全屏蔽了,连我都叫不动你……”

“我是真什么都没听见啊,那时候只有缪奈一个人在吐槽啊……我认真的,谁想到你们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早读开始前仅有的几分钟时间,班里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在“探讨切磋”了——什么“何怒撕横幅大闹校门口,简以德报怨安抚校领导”云云。

热闹到俞可苏杏也被摁头听了几段,她俩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向彼此。

下课她俩直接找何易了解情况,今天意外的没有强烈抗拒,他简单说了经过,包括自己撕掉横幅的事。

没有被提及的,是那些何易在思考,心中总觉得有什么违和的部分。

如班主任的反应,还有——

望向像什么都未发生过的简期,刚笑着接过班长方雯递来的笔记本。

在校门口,值周领导揪起破烂横幅责问自己怎么回事时,简期逆着一窝蜂散开的学生跑过来,礼貌谦和、条理清晰地主动说明这意外情况。

不是想象中的抓住机会告状,而是正在替自己解围。

关于目睹裂开的横幅掉落撕破全过程,认真描述在绑带开前已有裂开的迹象了,跟来的宋许二人也随之帮腔作证。

虽然一意孤行的校领导仍自有坚持,但出于表现对好学生意见的重视,真没有太过为难何易。

然后直到回教室简期都没有再看过自己。

突兀鼓掌引得何易转过头,眼前暗爽着的俞可投来了肯定目光,奇奇怪怪夸道“干得漂亮”。

有点懵。

确实有什么不太一样……

放学路上俞可拽着苏杏,执意要护送何易去打工地方。

没想到在出校途中,捡到了被几个壮壮男生勾肩搭背、推搡着的吴言,何易直接上前,俞可也要跟上去被苏杏伸手挡住。

一看是早上当众闹事,让值周领导请走的主角,一众壮男三分敬意七分畏惧,当即后退撤离,成为最省心省力的一次。

吴言尴尬地扯平自己被提起衣服,脸憋得通红,直言不讳。

“你想多了,我们一个班的,都是朋友。”

俞可品了品这个连声谢谢都没给何易说、别扭地犟着一根筋、转头就离开的男生,感官不是很好。

*

冬季相对人少,今晚十点何易已经在员工更衣室换好衣服,把侍应生裤兜里的英语词汇速记小册子塞回冲锋衣,溜出过道。

听见熟悉的带口音的普通话,何易从洋洋洒洒几位女性来者里一眼认出蒋落安,有十几天没看到她了。

蒋落安今天化了比以往更浓更漂亮的妆,几乎快盖住她的青涩,不断紧裹着自己驼色大衣映出有致身线,见她跺了两下脚,何易注意到她不但穿得薄还踩着漏脚踝的高跟鞋。

“差点以为今天白拿了!”

有点庆幸,她身躯微微抖颤着,边走向何易边单手翻起精致挎包,取出一罐矮小墩实、长得略丑的枇杷膏。

“我不是抽烟嘛,一姐妹她老家特产,我讨了俩,给你留一罐,你不爱喝水这习惯不好,以后泡着喝,甜口的你肯定喜欢,就一点点酸,主要能润肺,好好喝啊!”

她赶着时间,不容反对地塞到何易冲锋衣口袋里,娇笑的时候自然显现几分本真模样。

就像难得碰上,大家又都没事偷闲,逗何易时在他面前偶尔会露出少女心的任性和笑容。

何易才回神般记起在那成熟打扮、遇事总能得心应手处理的外表之下,她也不过是同大学女孩相仿的年纪。

有的时候既觉得见到她,不论麻烦缠人,还是打趣逗人,总能让人在防备时精神一下。有时候也不希望见到她,特别像今天这样认真的打扮。

可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也是需要抓住的赚钱机会吗……

开始就是心照不宣的缄默,不涉及过去和未来,只在现在,这样彼此进一步退一步大概都方便。

她一手仍紧着大衣,另一手小幅催促何易赶紧回家似的摆起,仅望着那匆匆已转身的背影,配上她特意打理后挽起的长发,便觉得她又回到了中年女性的成熟里,然后消失在拐角深处的电梯前。

何易掏出兜里的小罐,沉默不语。

她今天忙到都没给何易推拒反应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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