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市的天从入夏开始就一直是阴雨连绵的，下一会停一会烦得很。

最近一个星期更是没完没了的下就没停过，只不过因为一会大一会小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夏天的雨不像想象中的凉爽，反而弄的人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胸口像压着什么喘不上气。

落桑坐在副驾驶上，小小一只就算全部的下半身都坐到了座椅上，也只是正好坐满，系着安全带玩着手上的玩具偶尔抬头看看在开车的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哪啊？”

女人满脸笑容像是要奔向幸福，但仔细看就能看到女人的眼神里有着的根本不是爱，而是偏执，“我们要去找爸爸了。”

爸爸？

很远，远到落桑都快睡着了女人才停了车，女人根本没有在管落桑，动作优美的撑开雨伞，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低，本来落桑是没有感觉的，但他艰难推开笨重的车门后，潮湿裹挟着热气把落桑冻的一哆嗦，落桑看着前面已经快走远的妈妈只能冒着雨迈着小短腿努力的跟上，“妈妈！等等我！”

女人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落桑的声音般，撑着伞越走越快，走向那座别墅。

落桑进门的时候女人已经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

“桑桑，过来，”女人招着手“叫爸爸，桑桑。”

落桑仰视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一脸凶相，又像是要故意哄着他漏出一个微笑，落桑是怕的但转头看着妈妈的眼神只好怯生生的喊爸爸。

原本微笑已经快凝固的两人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开始围绕着落桑聊天。

“碰”

门与墙壁碰撞的巨响，三人都抬头像楼上看去。

二楼楚浔扒着栏杆朝下望，楚浔和落桑对视着，八岁小孩能有什么心思，敌意和反感都写在了脸，落桑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这是除了妈妈以外第一个讨厌他，之前的邻里邻居都会夸他长得好看。

落桑不知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也没有过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只能傻呼呼的对着楚浔微笑，试图让楚浔不要那么排斥他。

楚浔看着笑的像个傻子的落桑，心理有厌恶也有怜悯。

“楚浔，过来以后这就是你落枫阿姨了，这个是你弟弟落桑。”男人皱着眉像楚浔介绍。

旁边拉着落桑的落枫明显在听到“落枫阿姨 ”的时候表情有一丝狰狞，不过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原本的微笑。

楚浔冷哼一声：“落枫阿姨？楚明我看你是想让我叫她妈吧？”又指着落桑“他又是哪来的野种，还弟弟…”

“啪”

楚浔被楚明一巴掌扇的把头偏过去，楚浔只是无所谓的用手轻轻摸了摸，毕竟这一巴掌和以前比根本不算什么。

楚明用手指着楚浔的脸：“你说什么？没规没矩，你那个婊子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

楚浔才不管他怎么说反正他妈已经逃离这个恶魔了，已经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落枫在旁边看着楚明打完才假心心的劝“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啊，认生而已。 ”

而落桑在楚浔被打那一巴掌的时候就愣住了，他有和很多词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词，虽然听着难受可这么重的惩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往做错事妈妈只会掐他就算是幼儿园老师也只会打手。

楚浔没理他们往沙发上一坐一副老大爷的姿态，“我饿了。”

落枫和楚明说了一声就去厨房了，楚明上楼不知到干什么去了，落桑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抠指甲。

“你叫什么名字？”楚浔突然出声。

落桑本来在好好的扣着手被楚浔的声音吓一跳，“落桑，落日的落，桑叶的桑。”其实他还想问问楚浔的脸疼不疼，毕竟楚浔脸上到现在还有个巴掌印，还挺影响美观的。

楚浔点点头，“楚浔，苦楚的楚，江浔的浔。”说到一半看到落桑脸上疑惑的表情“你认字吗？”

落桑摇摇头，他才上幼儿园大班，就连名字的介绍也是老师教他的，楚浔把他手拉过来，一笔一画在他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楚浔是讨厌落枫的，但其实也不是很讨厌落桑甚至还有点可怜他，毕竟这一切和没有任何关系，他还要为他母亲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一顿饭餐桌上四个人，但没有人管落桑，两个大人自顾自的聊着，落桑的胳膊不够长吃不到菜，就只能用勺子一勺一勺挖着白米饭往嘴里送，最后还是楚浔看不下去帮他夹的菜。

落桑看着夹到自己碗里的肉还挺惊讶的，对他来说周末在家吃不到饭已经是常态了，可以去楼下帮买混沌的奶奶擦桌子就可以获得一碗混沌。

所以白米饭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光吃米饭虽然有点干巴但能吃饱，能吃饱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很讨厌他的哥哥会给他夹菜。

看见落桑没吃楚浔有点不耐烦了，又夹起一块肉往他嘴里塞，楚浔看着他嚼嚼嚼，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下一次给他夹的肉就小了一点。

落桑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勺米饭一勺楚浔夹过来的菜把一碗饭乖乖的吃完了。

饭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当然注意到了，只不过没人在意而已。

一顿饭下来楚浔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待见落桑了，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

落桑的房间在楚浔的旁边，白天落桑起床的时候楚浔已经去上学了，中午落桑在幼儿园吃，也就只有晚上两个人会在一张桌子上见面吃饭，偶尔楚浔看不下去给落桑夹点菜投喂一下。

楚浔就全当自己养了个宠物晚上给宠物到点粮吃。

落桑的幼儿园和楚浔的小学离得不远但却离家有点远，家里的司机每天都是被楚明给带走了，落枫除了第一天是送落桑来的就没有在送过了，落桑每天都是自己走去幼儿园的。

这些也都是楚浔有一次放学才知道的，那天落桑放学走回家扭到脚了，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挺疼的，就找了长椅坐着，本来想借路人的手机给警察打电话，再让警察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来接他的，因为直接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根本不会来接他。

但是楚浔那天放学正好看见他了，就把他背去医院再背回家了。

楚浔原本以为楚明那个老不死的还挺宝贝他的呢，居然忍了一个月没有打人，现在看来和自己简直一摸一样，可能还比自己惨一点，毕竟自己还有过母爱，看他这个样子好像一点母爱都没有过。

毕竟每天让只有一米多的孩子走这么远来上幼儿园不像是一个正常母亲会做出来的事。

那天傍晚落桑趴在楚浔的背上展现了自己话唠的性格，一会说说那一会讲讲这。

傍晚的夕阳洒在石板路上，和桥边的河里照的河水水光潋滟，落桑的胳膊搂着楚浔的脖子，下巴放在楚浔的肩膀上。

“哥哥，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

楚浔这一路听落桑说了很多，说了在新幼儿园里教的新朋友，说了以前帮买混沌的奶奶干活。

楚浔才知道落桑以前的生活，甚至已经想象出来一个一米多的小豆子拿着块抹布在擦桌子，擦了一个下午换来了一碗混沌，或者隔壁摊子阿姨的一碗烤冷面，坐在石墩子上把饭吃完然后在乖乖的和别人挥手说：“拜拜阿姨，拜拜奶奶，我回家了，明天再来帮你们干活。”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苦的生活。

“哥哥，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落桑今天下午问楚浔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从医院拿完消肿的药出来楚浔都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落桑问完这个问题没有在说话，像是也在思考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他。

快到家的时候楚浔掂了掂背上的落桑说：“我也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但以后哥哥肯定喜欢你。”

落桑咯咯笑着：“好啊！那以后我也喜欢哥哥！”

楚浔小学七点多就要求到校了而落桑上午八点半才上课，虽然早上不能一起上学，但楚浔中午上下学路过幼儿园会给落桑带点吃的，下午放学落桑会等楚浔一会一起回家。

日子也就那么过了两个月，但该来的终究逃不掉。

幼儿园的旁边有人工河，落桑从商铺那里买了两个冰糖葫芦，系着昨天晚上楚浔给他的蓝白色围巾乖乖的坐在长椅上等着楚浔。

偶尔会有在旁边公园玩的小朋友看落桑好看主动过来和他讲话，聊一会家长来了就走了。

再走了一批又一批过后楚浔终于来了。

楚浔大老远就看到落桑在和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女孩挥手再见，然后又乖乖坐着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看河。

楚浔偷偷走到落桑后面然后一下把冰冷的手放到落桑的围脖里。

落桑被冰冻大叫：“哥哥！好冰！快放开！”

楚浔把手拿出来后又蹲下帮他把围巾重新整理好，“围巾好看吗？这可是哥哥特地给你做的。”

落桑点点头，从装着糖葫芦的袋子里拿了一个递给楚浔：“哥哥！送给你，我们班老师昨天他男朋友来接他的时候，送的就是这个冰糖葫芦！我特地去问的他在哪里买的！”

冰糖还是那个冰糖，水果也是那些水果，砂糖橘西瓜草莓啊什么的，只不过最上面封顶的不是水果而是一朵鲜红的被淋上糖浆的玫瑰花。

“我们老师说，昨天是圣诞节，可以给喜欢的人送礼物！我喜欢哥哥，但是昨天来不及了就没有买，今天给哥哥补过可以吗？”

楚浔接过落桑手里的糖葫芦把上面的玫瑰小心翼翼的拿掉，再把水果推到签子的最前端递到落桑的嘴边，“吃吧。”

落桑摇摇头又把另一个拿出来，“我还有一个哥哥！这个是送给你的，我不…唔…”

楚浔才懒得和他墨迹，一下就把橘子塞他嘴里去了，“我给你的你就吃，之前也是的，都递到你嘴边了还在那磨磨蹭蹭，是不是故意撒娇要哥哥喂给你吃啊？”

凝固的糖浆包裹着有点酸涩的橘子，在嘴里面一咬开有点扎嘴，橘子的果汁混合着甜腻的糖，没有太酸也没有齁甜，像这几个月这两个小孩的生活一样。

给落桑喂完橘子楚浔就把后面的西瓜吃掉了，看见落桑嘴里的橘子吃完就又把草莓塞进去了，老板很实在选的草莓是很大的一颗，虽然不那么好看但很甜。

楚浔把草莓拿下来让落桑捧在手里小口小口的慢慢吃，两个人就坐在长椅上看着河把两串糖葫芦都吃完了，吃完楚浔还把玫瑰插回去带回家了。

楚浔想，也许冰糖葫芦就是他们两个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甜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像往常一样楚浔听着落桑说今天的事情回家，回到那个“照不到光”的别墅。

楚浔以为所有都会和往常一样的，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上楼写作业在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在重复，但是晚上十一点楚浔本来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楚明一身酒味的回来了。

楚明瘫在沙发上神智不清的喊落枫，可是落枫已经在卧室敷着面膜睡着了当然没有人理楚明。

楚明没有得到回应就上楼拽着落枫刚保养的头发把她拽到地上，在按着她的头一下下往地板上砸，落枫在楚明走到她床边的时候就醒了，但她和楚明的体积差太大根本反抗不了只能无力的在地上挣扎喊叫。

落桑被吵醒后开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妈妈被楚明掐着脖子打，落桑的眼泪像喷射出来了一样，一米多的小人跑过去试图掰开楚明的手。

楚明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就扬起手打翻了落桑，落桑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又跑过去但这次却被高大的男人踢在了肚子上疼的起不来。

一旁楚明拿起烟灰缸一下下砸着落枫，边砸嘴里还说着难听的话语。

落桑爬不起来了只能捂着肚子看着落枫被打。

“嗒”

是落桑旁边的门打开了，这是哥哥的房间。

房间里楚浔对着落桑伸出手示意落桑进来，可是落桑疼的站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爬在地上挪动过去，但楚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来不及了。

楚浔冲过去抱住落桑，弄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在门要关上的最后一秒被抵住了。

楚浔几乎是本能反应把落桑搂紧自己的怀里死死护着，后面发生的事情楚浔都记不住了，最后楚明离开房间时后背已经没有知觉了。

楚浔看着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落桑忍着疼痛从他身上起来，抬起手把落桑脸颊的眼泪擦掉，“不哭了桑桑，去把门锁上。”

落桑点了点头跑过去上了两层门锁，又哭着回来跪在楚浔的旁边，嘴里抽噎着说些模模糊糊的话。

楚浔听不清也没有精力去听了，指挥着落桑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找到医药箱，又教着落桑帮自己处理伤口，双氧水一边又一边浇在伤口上时楚浔痛的几乎要昏过去。

处理好后楚浔在地上趴了一会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有死。

转头看向一直跪在自己旁边哭的落桑只是费力的撤出笑容，“桑桑乖，不哭了扶哥哥上床睡觉。”

落桑像是个只会接受指令的机器人，别扭的扶起楚浔，门外的惨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不堪入耳的呻呤声。

楚浔侧躺着轻拍怀里的落桑，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子哄着落桑睡觉，这一晚落桑哭的眼睛都肿了，只能睁开一条缝抽噎的蜷缩在楚浔的怀里睡着了。

楚浔的背上火辣辣的疼，疼的根本睡不着，为了转移注意力只能继续轻拍落桑。

楚浔想走，楚浔想带着落桑一起走，刚刚哄落桑睡觉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落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不用问他都知道是谁干的。

背上的疼痛像在无时无刻不在被火燎，火燎着他的后背也点燃他心里想走的决心。

一篇特别特别短小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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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