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那个电话像一盆冰水,把我心里那点因为小动物“进贡”产生的荒诞感浇得透心凉。力量在苏醒,影响在扩散,这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麻烦。
“我们继续特训吧。”我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还带着点未褪的惊悸,但眼神是认真的。
白朔看着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
这次的训练地点换到了相对空旷些的客厅中央。他不再要求我闭眼感知,而是让我站着,尝试在睁眼状态下,维持住昨天找到的那一丝“愉悦平和”的心境,同时想象那股温暖的本源力量像一件贴身的、柔光的内衬,收敛在皮肤之下,不再肆意散发吸引力。
这比闭眼时难多了。视觉、听觉,外界任何一点干扰都可能让我分神。空调的低鸣,窗外远处的车声,甚至白朔只是站在那里,他本身存在感带来的无形压力,都不断拉扯着我的注意力。
我努力回想着草莓的甜,回想他别别扭扭的关心,试图构筑内心的宁静。可越是刻意,越是徒劳。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像不听管束的光,执拗地想要穿透我试图包裹它的“薄膜”,向外扩散。
“静心。”白朔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要对抗,是引导。把它想象成呼吸,一呼一吸,一张一弛。”
我尝试调整呼吸,跟着他的指引。呼——将力量向内收敛。吸——稳住核心,不令其涣散。
汗水从额角滑落,精神力的消耗比昨天更甚。但我咬着牙坚持,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妈妈电话里说的那群安静的猫和鸟。我不能退缩。
就在我感觉精神即将透支,眼前都有些发花的时候,白朔忽然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指,再次凝聚起那点微小的、带着冰冷锋锐感的庚金之气,极快地点向我的眉心!
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刺激,那感觉更像是一根冰针,带着明确的警示意味,直刺而来!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体内那股一直试图外溢的温暖力量,像是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骤然回缩!不是散乱的爆发,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练的姿态,瞬间汇聚在眉心前方,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暖流屏障。
“叮——”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玉磬相击的脆响。
白朔的手指停在离我眉心一寸远的地方,那点银芒与我的暖流屏障撞击,消散于无形。一股微小的气浪以我们为中心散开,吹动了我的发丝和他额前的碎发。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惊愕的表情。
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向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激赏。
“成功了。”他吐出三个字,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肯定。
我……成功了?刚才那瞬间的凝练和控制……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冲刷掉所有的疲惫和紧张。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白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稳重的力量。
“我……我做到了?”我抬头看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嗯。”他应道,扶着我胳膊的手没有立刻松开,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专注,“你的学习和适应速度,远超我的预期。”
他的夸奖让我脸颊发烫,心跳得更快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此刻却只觉得无比安心。
“是你教得好,白老师。”我小声说,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嘲讽或无奈的,而是真正的、带着一丝愉悦的低笑。
“是你自己的意志力强。”他说,终于松开了扶着我胳膊的手,但那股被他碰触过的温热感,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转身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温水递过来:“休息一下。第一次成功凝聚防御,精神力消耗会很大。”
我接过水杯,小口喝着,温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因紧张而干涩的感官。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客厅里只剩下我轻微的喝水声。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不再是单纯的保护与被保护,教练与学员。多了点什么,像是并肩作战后的默契,又像是某种悄然滋生的、心照不宣的亲近。
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那个……”我犹豫着开口,“我爸妈那边……”
“红玉派去的人都是好手,你放心。”他回过头,语气肯定,“在你能完全收敛自身气息之前,他们会一直在。”
“谢谢。”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分内之事。”他移开目光,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但耳根那抹熟悉的淡红,似乎又悄悄爬了上来。
我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身世和危机带来的阴霾,忽然就被冲散了不少。
至少,在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我不是一个人。
隔壁这只帅老虎,好像……越来越顺眼了。
成功凝聚防御的兴奋感,在精神力透支的疲惫面前,没能持续太久。那天下午,我几乎是沾枕头就着,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华灯初上。我揉着依旧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走出房间,发现白朔不在家,餐桌上照例留着便签和温好的饭菜。
「局里有急案,晚归。自己吃,锁好门。」
字迹比平时更显凌厉,似乎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急案?是妖怪作乱吗?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但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只能乖乖吃饭,然后继续尝试巩固下午的成果。
接下来的两天,白朔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有时我半夜醒来,还能听到客厅里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或者书房里低沉的通讯声。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即使碰上,他也总是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和冷峻。
特训暂停了。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很可能与“暗影”或者我体质的泄露有关。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安全屋里,比之前被妖怪窥视时更让人窒息。
我不敢打扰他,只能更加努力地自己练习收敛气息。效果时好时坏,但至少,家门口再没出现过小动物“进贡”的奇景,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进步。
这天晚上,我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听到玄关传来开门声。白朔回来了,比前几天都早。
我探头出去,看到他正弯腰换鞋,背影看上去格外疲惫,连肩膀都微微垮着。他换好鞋直起身,似乎想往书房走,脚步却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墙壁。
“你怎么了?”我心里一紧,连忙走过去。
靠近了才闻到,他身上除了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我的声音瞬间拔高。
“小伤。”他直起身,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却依旧试图维持平静,“不碍事。”
“什么小伤!你脸色这么差!”我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界限,伸手想去拉他,查看他哪里不妥。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异变陡生!
或许是因为他受伤后气息不稳,或许是因为我情急之下情绪波动,体内力量再次不受控制地外溢——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暖、庞大且纯粹的本源气息,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我身上扩散开来,瞬间将白朔笼罩其中。
他身体猛地一僵,闷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又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喟叹。他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那双深邃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我,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一种更深沉的、我无法理解的震撼与迷醉。
“苏晚晚……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颤抖。
我吓坏了,慌忙想收回力量,可越是惊慌,那力量流失得越快,仿佛找到了一个急需填补的缺口,疯狂地涌向他。
“对、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在我以为要酿成大祸时,白朔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滚动。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庚金之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硬生生将我们之间那失控的能量连接切断!
“砰!”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我也被那骤然切断的力量反震得后退了两步,心脏狂跳不止。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语无伦次地道歉,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内疚得像被针扎。
白朔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他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残留着痛苦,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不怪你。”他声音依旧沙哑,却缓和了许多,“是我大意了……受伤后,防御薄弱……”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语气说道:
“你的本源力量……对妖族,尤其是受伤的妖族……有极强的……治愈效果。”
我愣住了。治愈效果?
所以刚才,我不是在伤害他,而是在……治疗他?可他那副痛苦的样子……
“但过程……很霸道。”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苦笑,“就像……强行把超过负荷的生命力灌进来……好的坏的,一起冲刷。”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中的是一种阴蚀咒,咒力阴寒,盘踞在经脉。你的力量至阳至纯,确实能驱散咒力,但那种强行净化的过程……”他没再说下去,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堪比刮骨疗毒。
我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所以,我这份麻烦的体质,竟然还能……救人?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咒力清除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清除了大半。”他试着动了动肩膀,眉头舒展开一些,“剩下的,调息一晚应该没问题。”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全新的、审视的光芒,“苏晚晚,你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特殊。”
治愈妖族。这个认知让我心情复杂。它似乎给我这“香饽饽”的身份,又增加了一层更诱人的价值,但也可能……是一条新的出路?
“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白朔的神色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包括红玉。”
我重重地点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懂。一份能吸引妖怪的“亲和”本源已经让“暗影”觊觎,如果再加上“治愈”这种战略级能力……我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我明白。”我低声保证。
他看着我,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疲惫再次席卷而上。
“去休息吧。”他声音低哑,“我没事了。”
我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你……也早点休息。”
他“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力量奔涌时的温热触感。
隔壁的老虎,不仅帅,温柔,靠谱,现在……好像还被我“治”了一下?
这关系,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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