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逐渐变得剑拔弩张,还好话题中心人物及时从教学楼里出来,两人才同时停下,看向宁兖。
章典文将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关切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你想吃什么,我们路上商量。”
梁梓刚刚才炫耀过,这会儿也不想示弱,拦了一手:“宁老师,关于最后那个案例,我还有几个问题不太明白,可以占用你的午饭时间讨论一下吗?”
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宁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他猜测道,或许,其实梁梓的相亲对象不止一个,这位章先生,跟自己一样,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宁兖转向梁梓,拒绝道:“抱歉,已经同章先生约好了。有什么问题,梁总整理好发到我邮箱,我会尽快回复的。”
说完,宁兖便径直往前走去。
章典文在梁梓开口继续挽留之前打了个响指,欠嗖嗖地说了句“小梁再见”,立刻跟着宁兖离开了。
最后只留梁梓一人,尴尬地愣在原地。他望着那两人并排的背影,可笑地怀疑,怀疑自己以前还不够爱宁兖,所以剩了这许多爱意,至今也没挥霍完。
而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是那么容易被抛下。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财大门口,听见章典文问宁兖下午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一起去逛书店,他也听见宁兖带着笑意说好。
但实际上,宁兖丝毫不知道章典文的目标是自己。
中午吃完饭,顺路在餐厅楼下的先锋书店逛了不到半小时,便决定说再见,甚至连对方送自己回家的提议都拒绝了。
直到晚上杜勤打电话叫他,宁兖才又出了门。
两个人单独约饭,在推杯换盏间,很容易吐露些真心话。
杜勤在第三杯白酒下肚之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心里话:“宁兖,人家都说再好的朋友也别掺合感情上的事情,梁儿是我发小,你呢,又是我宿舍里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便日后你要怪我,我也得说。那个叫章典文的,你跟他相处时,得多个心眼儿,据我所知,他不是个什么一心一意的人。”
宁兖虽然喝得不多,但还是没太听懂这番话,解释道:“他是梁梓的相亲对象,我跟他没关系。”
“嗯,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梁儿那个人精得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用太担心他。但你不一样,你一个人跑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人长得又太善良,碰见某些心术不正之徒,只怕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他俩此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宁兖笑了笑,回他:“再怎么说我也是小三十岁的人了,被你这么一讲,感觉我跟小姑娘似的。你还说我长得善良,那次我带的一个学生来见我,看起来可是特别害怕呢。”
“怕什么?”杜勤不解。
“男女单独相处,老师的身份又自带压迫感,人家是女生,肯定会比较紧张。”
“算了吧,你还能给人压迫感?”杜勤觉得宁兖有时候是真单纯,“真要换个七年前梁梓那款的男学生,指不定关上门谁吃亏呢。”
“嗐,别提他了。”宁兖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
过去这么多年,关于两人分手的原因,杜勤不是没好奇过,但梁梓实在嘴严,一直没透露过,如今另一名当事人现身,他实在憋不住了:“宁兖,你俩当年,到底为什么分开啊?”
“梁梓他,没跟你讲?”宁兖有些意外,对方竟然连最亲密的发小都没告诉。
“也不是完全没说。”
关于他俩刚分开的时间点,杜勤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是刚领完毕业证,梁梓吃饭时装作不经意跟杜勤提了一句。
杜勤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吵了一架:“干嘛啊就分开了,你跟以前一样,服个软。宁兖虽然嘴上不爱说,但看得出,他很喜欢你的。”
“算了,总是我服软,也挺没意思的,他没想着跟我有以后,我就不为难人家了。”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不是,那什么,你俩来真的啊?”杜勤停下筷子,问。
“真的,他早上已经坐车回沥城了。”梁梓头也不抬地答道。
“靠,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家里有急事,我还纳闷呢,你怎么都没去送他。”杜勤越想越难以接受,“我一直等着毕业就喝你俩喜酒呢……”
两个人沉默着扒了一会儿饭,半晌,杜勤试探着问了一句:“梁儿,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平静,别自己憋着哈。”
梁梓停下筷子,话还没出口,鼻子就觉得有点酸:“这小子,来了又走,挺烦人的,是吧。”
杜勤看见他正在很用力地扯着嘴角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不想笑别笑了,难看死了。”
梁梓笑得更用力了,眼圈瞬间红得厉害:“也不知道现在他到家了没有。”
看见好哥们这样,杜勤心里也不痛快:“要不,去喝一个?”
“算了,老姜那个项目的申请书签完字还没给他送过去呢,赶着去把这个事儿交接一下。”老姜是梁梓这三年的硕士导师。
“那行吧,反正下周就回老家了,到时候咱喝个痛快。”
这是杜勤知道的。
跟他分开后,梁梓先回了趟宿舍,一进楼,刚好碰上宿管阿姨。
“宁兖那孩子呢,今天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没,怎么,您找他有事儿?”
“我看楼外面放了一个箱子,上头写着他的名字,估计是往家寄东西的时候落下了。”
“那我替他拿回去吧。”
箱子不算大,梁梓搬上楼的时候没用费太多力气。但打开盖子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要窒息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送宁兖的礼物,连同他俩一起买的旅游纪念品、亲手做的陶瓷杯。
这不是不小心落下了,是宁兖故意扔掉的,他想。
导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梁梓正在盯着那堆被遗弃的东西出神,感受着双倍被抛弃的失落感。
整理好情绪,梁梓带上文件夹,最后一次踏入教研室。
办理完交接,告别的时候,老姜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跟经管学院那孩子,两个人好好的。”
梁梓一直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会在这一刻接受到迟来的祝福。
老姜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他:“两个男人一起过日子,虽然说起来是很难,可再难,能比写论文难吗,你说是吧。”
“老姜,写论文真的很难,可我还是不想就这样毕业。”说完,梁梓立刻抱住他不撒手。
从身上解下来的时候,梁梓已经一脸泪水,老姜一边给他递纸一边纳闷道:“不就是毕业了嘛,至于哭成这样,平时没见你对我感情这么深啊。”
“老姜,你也好好的,争取一年发他十几篇核心。”
离校前,梁梓收到一个电话,是宁兖之前实习公司打来的,说是有东西忘带了,紧急联系人留的是这个电话号码。
愣了好久,梁梓才回答:“我也,找不到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每一个人都在提醒他,他们曾经是那样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而当时宁兖的匆忙离去,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他害怕见到梁梓,害怕身边的人提起一切与梁梓有关的事情。
与梁梓分开,实非他心甘情愿。
被林师禾发现,是在他们研三的寒假。
那天早上,她将宁兖忘记锁屏的手机摔在他脸上,一边哭一边命令宁兖在他爸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
起初,宁兖还试图抗争或者说服,但是在知道林师禾隔三差五给梁梓发短信,甚至还打算联系对方家长和导师的时候,他还是决定放弃了。
太难看了,已经够难看了,他从来没想过,一向知书达礼的林师禾,竟然也能说出那样伤人恶毒的话来。
宁兖灌了好几杯才苦笑着对杜勤开口:“总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追溯完往事,宁兖又陷入一杯接一杯的借酒消愁中,杜勤劝阻了许多回都无济于事。
半小时过去,终于被酒精卸去了所有力气,宁兖软着身子,眼睛闭上了,眼泪却不停地溢出来。
杜勤掏出手机给梁梓打电话:“宁兖喝醉了,你来接一下他吧。”
不是跟章典文约会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跟杜勤一起?
梁梓心里好奇得要死,当着发小的面却又不好意思问,嘴硬地拒绝道:“不去。”
“我不管了,你让我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说了。刚刚我老婆发消息说肚子疼,我得赶紧买止疼药回家。反正地址给你发过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梁梓沉默着,还在犹豫。
杜勤继续加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你今天送完,他明天起来又算不到你头上,到时候他问的话,我就说是我送的。”
他太知道了,分手之前,每次喝醉,宁兖都会完全断片,甚至分手后,有几次喝醉,还给他打过电话,之后却又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梁梓不信宁兖从没看过通话记录,所以他默认宁兖的不闻不问等于不在乎。
最后梁梓自然是去接了,因为车开得很快,几乎是杜勤前脚刚走,他便到了。
一进去,梁梓坐在宁兖对面,假装生气道:“怎么又喝酒?来遥城才多久,你喝醉了多少次?光是被我知道的,就有两回了。”
宁兖抬起头,眼珠子动得特别慢,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消除了几分胆怯,于是直视着梁梓的眼睛,委屈地质问他:“你怎么这么霸道啊?你都跟别人开始相亲了,我都决定不追你了,你为什么还管我喝不喝酒的事儿?”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不过是为证明那人有多在乎自己,明知道现在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梁梓还是一字一句地开口:“当年我追你的时候,不从头到尾都是死缠烂打的吗,你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啊?宁老师?”
宁兖不确定是懂了还是没懂,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单身,所以才不死心。我蚂蚁庄园的小胖鸡去你那里偷吃粮食,你没赶那只动物走,我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现在想想,你那么忙,哪有时间管那些呀,我真是自作多情……”
正嘟囔着,服务员过来问询,梁梓赶忙回过头跟人解释,期间一直抓着宁兖的手,怕人摔到桌下去。
宁兖似是难受极了,趴在桌上,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你说对我没感觉了,很快就要有新对象了,我也能做到离得远远的。”
“什么?”等服务员走开了,梁梓才重新弯下腰去,听宁兖说话。
宁兖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突然笑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不喜欢你了。”
四年前梁梓被那一句“我本来也没觉得我们能长久”伤到,时至今日都没能走出来,觉得宁兖的喜欢总是十分草率,怎么可能很快就不喜欢了,自己心里住着一个人,四年多了都还没忘记呢。
所以他有些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放弃,分手弄得稀里糊涂,追人也半途而废。不是不想让你追,只是想让你多缠着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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