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兖，我以为……我明天早上才能见到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梁梓声音小小的，十根手指紧紧地扣在笔记本封面上，脸上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委屈和局促。

“你还真打算在外面待一晚上？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当着面说。”宁兖莫名有点想发火，他们本不该是意外躺在一张床上还要继续见面的关系，可看见梁梓的表情，自己的心又乱了，似乎事情总是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也好，”随着电梯停下，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想到了让自己坦然接受梁梓深夜进家门的理由，宁兖刷完卡，把门推开，满脸严肃地说道，“有什么话，今天彻底说清楚，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这语气，让梁梓忍不住想起分手时宁兖说的那句“其实我本来也没觉得我们能长久”，他突然有点怕，整个人一僵，脑子也变得很乱，之前组织好的语言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门一关，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堵在宁兖面前，伸手把人抱住，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宁兖对自己的忐忑感同身受一点。

手里的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宁兖好容易找回的心跳节奏又重新乱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梁梓在一天之内会做出这么多让他为难的举动，比如今晚突如其来的造访，比如此刻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

两个人被各自心里的复杂情绪缠住，接下来的半分钟里，几乎同步保持着凝固的模式，直到宁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身体之间的空气平衡。

梁梓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却并没有放开宁兖，只是腾出刚好够取出手机的距离，恶劣地看宁兖对他无计可施的模样，待对方将响个不停的手机拿出来，反倒是得意地又将手臂收紧了一些。

“喂。”

宁兖整个人被梁梓禁锢着，心里紧张得要命，甚至电话还没接通，就先答起话来。

“小兖，你回来一趟吧，你妈进医院了。”

“怎么回事？”宁兖猛地一抖，瞬间提高了嗓音。

梁梓的所有神经都拴在宁兖身上，离得这么近，也没分出心听电话里说了什么，但看见宁兖脸色一变，下意识跟着悬心，立刻松开了手。

他只听宁兖说了一句“我立马订机票回去”，然后就满脸慌张地转身往卧室里跑。

梁梓几乎只用一秒钟便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现下，他反倒冷静下来，随即打开手机，顺手订了两张去往沥城的机票。

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梁梓注意到宁兖还没从卧室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跟过去，瞬间被地上扔了一堆的文件资料吓到了。

“怎么了？”他蹲在对方身边，轻轻抚上宁兖的脊背。

“今早收拾东西搬家的时候，我记得身份证就放在这个文件夹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明明就在这里的呀。”

宁兖说话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梁梓一边仔细翻找，一边心疼地劝解他：“别急，最快出发的航班也要一个小时后，你慢慢想，大不了我们在机场办一张临时身份证。”

这种时候，有效的解决方法永远比干巴巴的安慰更让人心安，宁兖瞬间没那么慌了，翻到第三沓材料的时候，身份证从里面掉了出来。

顾不上整理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梁梓跟在宁兖身后，急匆匆地下楼，出单元门时，宁兖还被绊了一跤，梁梓伸手把他接住，彼此视线对上，默契地什么都没说，梁梓便顺势将人塞进了自己车上副驾的座位。

直到上了飞机，宁兖才终于反应过来，旁边的梁梓原本不该跟他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问：“你之前说，项目上还有什么问题来着？”

不过是临时起意，为了见面现编的理由，这会儿见着了，自然没有继续说瞎话的必要，看着宁兖满脸担忧的模样，梁梓也深知此刻不是真情告白的合适时机，便将手边的毯子展开，盖在他身上，体贴地回应道：“你先睡会儿吧，别的不着急。”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一点。宁兖有些晕机，被夜风一吹，整张脸看起来特别苍白，还没赶到医院，脸色差得竟也像个病人。

将宁兖的状态尽收眼底，梁梓心道，幸亏自己跟着来了。

“舅舅，怎么样？”

到达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情况比电话中描述的要严重得多，宁兖一看病房里密密麻麻的仪器和林师禾的身形就知道了。

待听完林师平的叙述，宁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后怕，梁梓瞧了眼他紧锁的眉头，自作主张地开始答话：“今天真的多亏舅舅了，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俩看着就行。”

越靠近医院就越心慌，宁兖此刻隔着玻璃，所有的情绪都被床上的人牵着，便默认梁梓替他做了主。

“这是……小梁？”

梁梓没想到对方能认出自己，但眼下也顾不上探究这些：“嗯，我是梁梓。”

林师平打量几眼，满目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其实手术成功就没什么事了，小兖胆子小，又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估计吓坏了，你多照顾些。”

“舅舅，这您就放心吧。”

看见林师平要走，宁兖才缓过神：“舅舅，我送你。”

林师平抬手拦了拦：“行了，谁也不用送，我开车十分钟就回去了，你俩留下来看我姐吧。”

两人又道了遍谢，待把人送到电梯，才返身进了病房。

眼看宁兖的脸越来越泛白，梁梓反倒是更担心他：“宁兖，要不，你也回家吧，反正手术已经顺利结束，阿姨暂时也不会醒，这里有我盯着就行。”

“我没事，回了家我不放心。”宁兖在病床边坐下。

“好吧，留下来也好，我还能看着你。”梁梓继续道，“那我去找大夫了解了解情况。”

“我跟你一起。”

梁梓过去在他头发上揉了两下：“留阿姨一个人你放心？我自己去问，一会儿转述给你，也是一样的。”

宁兖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

梁梓离开的时间有些长，宁兖越等越心急，既害怕是手术有什么问题，又担心梁梓出去遇到什么意外。

正纠结着要不要打电话的时候，梁梓推开门进来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宁兖迎过去，视线绕着宁兖扫了一圈，首先确认对方无碍。

“没事没事，”看出宁兖紧绷的情绪，梁梓立刻解释道，“顺便到楼下买了些吃的和日用品，咱俩出来得急，什么也没准备。”

“那我妈，她也会没事吧？”

“当然，大夫说了，手术很成功，阿姨明天就会醒。”

“谢谢你，梁梓。”

听见这句带着倦意的客套，梁梓半是心疼半是心酸，把东西放下，搂搂宁兖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些，先休息。”

病房里的陪护位置只有一张小床，外带一个不怎么宽敞的沙发，梁梓把床让给宁兖睡，自己蜷着长腿在沙发上憋屈了一宿。

宁兖睡得并不安稳，刚过五点便醒了，他起身看了看林师禾的状态，然后走到沙发边，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刚准备要盖上的时候，梁梓也睁开了眼。

宁兖心虚地往后一躲，却又被梁梓伸手抓住了手腕。

“你、你要不再去床上睡会吧，我休息好了。”

“那我也好了。”梁梓一睁眼就瞧见他，心情有些好，笑着回他。

正当宁兖被他盯得脸红时，病床上的人突然咳了两声。

梁梓比宁兖反应更快，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我去叫大夫。”

推门出去有一阵，林师禾才完全睁开眼。之前视线有些模糊，没看清另一个人的脸，只是看轮廓要比自己儿子高大一些，她哑着嗓子问宁兖：“刚刚那个人，是小梁吗？”

“是他。”

“你俩，和好了？”

门外，梁梓紧张地握住病房的把手，竖起耳朵等待宁兖的回答。

良久，他看见宁兖点了点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