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金喜露真的去山上奶奶墓前种树了,她种了一颗白茶花,她希望这颗山茶花能代替她陪在奶奶身边,这是她的希望。
今晚,她不能退缩,也不会认输,她会一直与命运纠缠斗争下去。
这一天她都在山上奶奶的墓前,用湿抹布细细为奶奶奶的墓碑擦去灰尘与泥地,最后朝着奶奶黑白照片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下午六点天已经暗下来了,金喜露回到了老屋。
六点一刻,江廉音走进来,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从听见他的脚步声开始,金喜露就高度紧张。
他肆无忌惮,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小喜露,数数这几天你哭的次数,哭得你那漂亮的小脸都皱巴了,真是太可怜了。”身材高大的江廉音挤进她的小房间,大手抚摸着她房间里的墙纸,虚虚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啧叹。
“族长您找我要说什么事情,不是说晚上九点让我到祠堂一趟吗?”金喜露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因为她腿下压着的就是那把剪刀。
“江廉音听了她的话,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病态的青黑色眼袋挂在眼底,笑得时候眼角炸出层层褶皱,声音却很年轻:“小喜露啊,小喜露啊,还嘴硬,族长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个令人怜惜的小女孩。”
他关上了门,步子虚浮,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细嫩如凝脂的手靠近她的脸,就在金喜露等着他摸上来,手指勾到剪刀的边缘,准备用锋利的剪刀狠狠戳进他的手里时,他却停下里了。
那双比女人还保养得精细的手,从上到下,从她眼睛到鼻子,一点点慢慢拂过,金喜露忍着恶心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就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按在床板上掐死。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江廉音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实在找不到她与自己妻子何敏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搞不清楚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不过既然是江宜林喜欢的女人,江廉音还是有兴趣耍来玩玩的,他得不到的东西,江宜林也不配拥有。
“小女孩就是傻子,是垃圾,但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是花瓣露水,是辣椒,是麦子。”不等金喜露回答,江廉音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他的眼神从来就没聚焦到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晃荡着的身体与泛着臭气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向自己施压,他需要一个新鲜玩法,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他朝金喜露抛出手期待地问,“你是什么?”
“族长,我听不懂。”金喜露强装镇定,其实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这个答案,江廉音很不满意,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看起来瞬间苍老十多岁,却更加期待金喜露的话,他原本是嫌弃金喜露肮脏厌恶,她的皮肤也不想触碰,但现在却不得不上些手段。
江廉音走上前一步,尖锐的指甲扎入金喜露的皮肉,力度一点点加重,金喜露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被扭下来的时候,又听见江廉音贪婪的声音。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他的声音如毒蛇环绕在脖颈吐幸子挑衅,江廉音问完就果断收回手,取出他随身携带的丝巾,仔仔细细地擦弄着自己的长指甲,全然不觉得自己在发疯,语气又一下轻快起来,温温柔柔地学着江宜林说话的声音:“金喜露,你怎么又给自己弄伤了,唉,真拿你没办法。”
又不等金喜露回答,江廉音又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微微踮起脚,仿佛自己穿了双低跟玛丽珍鞋,标准的丁字步站法,双手交叉放在体前,抬头挺胸目光平和从容,面带柔软的笑容望着她,又好像不是看着她这个人,他把她当做成死物了。
“金小姐,今晚十点祠堂里见,我会等你,希望你不要迟到,谢谢。”江廉音又换了个声线,这次是模仿的是他死去的妻子,何敏的声音。
说完他微微拢了一下耳畔根本就不存在的碎发,微微欠身点头打完招呼,就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轻柔地把房门带上,不弄出一点儿声音。
金喜露坐在床上,眼神坚定死死地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房门,咬着颤抖的嘴唇说出:“我是金喜露,不是东西。”
江廉音疯了,他现在是个披着人皮彻头彻尾的变态疯子,她知道今晚江宜林赶不回来了,时间地点都是江廉音定,他说什么,所有人就要做什么。
金喜露很不服气,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在赴约之前鼓动镇上的人们,告诉他们祠堂今晚有活动,让他们晚上十点左右来祠堂,再当场揭穿江廉音那见不得人的模样。
可她算不过江廉音,就在今天买树苗的是时侯她听说了,族长为了犒劳大家请了人今晚到戏台那给大家放免费放电影,戏台与祠堂在镇子的一南一北,本来就很少有人经过的祠堂在今晚更没有人。
她从山上下来后,胆怯和懦弱依然藏在她的心里,她冷静下来分析完后刚决定今天不适合与江廉音产生正面冲突,要不还是算了,她不想连累江宜林。
可就在刚刚,江廉音闯进她的房间,亲手捏碎了她的想法,他就是来警告自己别想跑,他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兴趣了,这个疯子,他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
金喜露抽出自己压在腿下的剪刀,看着干净的剪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握起了它,当剪刀锋利的刀口挨上自己的手腕,只需要轻轻一下,一切就结束了,她就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了下一步。
金喜露当然还没和江廉音一样疯,她想得很开,没有人比她想得还要开,要是她死了最多就是江宜林哭得最凶,还有雅楠会擦干眼泪然后年年上山来看她,坏人依然笑得欢,甚至会往她的墓碑上吐口水,这样太不划算了。
那就试试吧,金喜露是铺满绿藻的湖水中最执着的草鱼,她会拼命向水面上游,只要能露出水面赢得氧气,她就能耐住寂寞,带着氧气再次一头扎回全是垃圾的水里,等待下一次窒息前的交换。
“我才不会被憋死。”金喜露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双眼望着的是江家的方向。
当九点的电子钟声在镇子的广场响起,热闹的人们相聚在这里,带着小孩搬来自己的凳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白幕布上的漂亮女演员的一颦一笑。
金喜露走进到祠堂门口,起风了,新换的红灯笼照得她的影子晃来晃去,她绷紧的身体还是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新年刚过祠堂里外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花团锦簇,香烛辉煌,塞得连走进去都困难,最后只剩下一条小路,等到她走上台阶,望向正殿烛火灼烧着她的眼睛,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层层锦帘绣幕遮掩下,供奉着的是守护这座镇的神主,江家祖先踩着鹿角威风凛凛的神像。
“小喜露,你来了,真准时,竟然早早地就来等着族长了,真好啊。”
站在台阶上迟迟没有踏进正殿的金喜露,听见了他的声音,却找不到他的人在哪了,她默默放下攥紧拳头的手,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干嘛那么紧张,族长我又不会吃小孩,吼哈。”他捉摸不清的声音是和门口灌进来的风同时传入她的耳朵里的,半明半昧的光影下,她身边的植物在月影中颤抖,新鲜的绿叶飘落在她脚边。
“你这么怕我,都怪我那不懂事的儿子教坏了你,他这个家伙长得像我,又有颗没用的菩萨心,骗谁都好骗。”
他的声音有变换了方位,这时是从她的脚边发出来的,金喜露接着旁边架子上的油灯,低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大盆红紫色蝴蝶兰摆在她的脚边,她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卵壮的三角形花苞鼓动着周边几瓣圆状花瓣,像人嘴一开一合继续念着:“可怜的小西露,还不知道自己被监视着呢!”
“不是。”金喜露小声回答。
“偷偷告诉我吧,我那糟心的儿子对你做了什么坏事,我给你报仇。”声音又变了,现在是从院子瓦片那传来,金喜露焦急顾不上头,连忙低头看去找脚边的那些花,这个时候美丽又珍贵的蝴蝶兰早就碎成了一条条紫红交错的碎片,只剩下光秃秃的梗插在红棕色瓷盆里,像断了头的人,人身分离,分不清谁是谁的头。
“呀!喜露你干了什么,竟然把乡亲们献给神主的花都弄坏了,怎么办啊,怎么办!神主可不会像我偏爱你那样,就这么轻松放过你哦。”
金喜露闭眼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的声音,可越想要忽略他,他的声音就越像是长在她身体里的一根不断向上冲的刺,这个颗刺伴随着江廉音的声音放肆地生长,直到戳上她的心脏逼迫着她睁开眼睛接受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心中的声音提醒着她这里都是真实的,不要妄想去忘记痛苦。
“滚开!”
金喜露捧起一盆蝴蝶兰砸向台阶上其它的花,脆弱的瓷盆在触碰到其他的花盆时,相互推挤碰撞,最后打翻的泥土漫上她的鞋面,破碎的瓷片你我不分交叠在一切,耳边的声音终于也淡了下来。
她赌对了,江廉音本人不在这里,他一直是通过控制这些植物在干扰她的意识,耗干她的体力,他以为她会害怕得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情不愿地被拖来到祠堂。
但他没想到金喜露其实一点也不害怕他,她甚至提前一个小时来祠堂等着他,也是这一遭,让金喜露明白自己是真的被他监视了。
时间紧迫,反正现在这里也不会路过其他不相干的人,金喜露搬起沉重的花盆就开始乱砸,越砸她的脑子越清醒,混着营养液的泥土味道算不上好闻,这让她也记起一个事情。
从前她也觉得好奇怪,为什么镇子上的人们都那么敬仰江家,难道就单纯因为他们家有钱吗?
当时还只是个初中生的江宜林贴在她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其实不是,我偷偷告诉你,我不喜欢我爸爸,有一次半夜我看见他在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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