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孩子乖啊

这人是江家做事的老人,跟了老族长几十年,对里面躺着的人忠心耿耿,要不然也不会甘愿跑来上山这种偏僻又艰苦的环境。

到底是向着新族长还是老族长,不用多说。

不等他开口,江宜林停下来眼神犀利望着他,率先出声:“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前两天都没有发现征兆,不知道提前打招呼吗?”

老人被问得哽了一下,神情担忧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说的时候,又听见江宜林厉声质问道。

“这里面躺着的是我亲生父亲,我难道会害他吗?”

老人低眉顺眼地含下头,压低自己嘶哑的声音,用手指引着年轻族长去别的地方:“好吧,外边冷,您跟我先到暖阁,我们再说。”

这间坐落在半山腰的静养院子是四年前江宜林建的,自从家主精神不好后就被接任的新族长送来这里修养,本来老族长的身体一直都挺好,养好了却在两年前路过矿洞的时候又被突然砸落下来岩石击中,从那以后就开始卧病不起昏迷了很久。

来到暖阁,一个相对更年轻的女人正弯腰往屋子中间的炭盆里添煤,听见木门移动身后回头恭敬地说:“好久不见,族长您来了。”

江宜林点头示意,随意地从地上捡了张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后,拍了一下上面肉眼看不到的灰,然后就施施然坐下。

关好门挡住风的老人,从江宜林身后探出身子,吩咐道:“阿箐,去为新族长倒杯热茶来。”

这个被叫做阿箐的姑娘不瘦小,脸上有块红褐色的胎记远远看像一只红蜘蛛扒在她的左眼睛上,她加完碳后不卑不傲地应了声,退下前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坐在椅子上气度不凡冷傲的白发男人。

她是孤儿,五年前在其他镇子被江宜林救回来的。

被救回来后江宜林问她之后想做什么,她说不知道江宜林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带回自己的镇子送她去上学,直到两年前老族长病危,江宜林成为新族长处处受到其他老叔的排挤。

她主动回来,走到江宜林身边帮他,来静养院也是她主动申请的,阿箐不喜欢人打交道能回归山林还能帮到江宜林,最好不过了。

“原来我在严叔眼里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一口一个新族长。”

“念得我好想再读一个初三,而不是天天围着这几座不值钱的矿山。”这个话是江宜林说给屋子所有服侍他父亲的老人听的。

他的目的就是是要告诉他们,无论眼下老东西醒不醒过来,现在当权的人都是他江宜林。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您年轻有为。只是我们叫习惯了家主族长,是该注意。”严耳颤颤悠悠挪动着他的小步子,站在江宜林身边,低头致歉。

“父亲还卧病在床,今天只是我听见了,要是干扰到他养病的人,自己下去领罚,离开这里。”江宜林不想再多说,有的时候行动往往比软弱的言语更为有效。

严耳慎重地点下了头:“好,大家都听见了。”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江宜林懒懒地托下巴,薄凉的眼神似笑不笑地用小拇指朝旁边的老人勾勾指头,他的白发在灯下亮得像今年还没落的新雪。

正巧这个时候阿箐端茶回来了,江宜林接过温热的陶瓷杯握在手里用来暖手没喝,继续看着一脸便秘的老人,察觉到他的顾虑也只是说:“你到底在怕什么?阿箐留在这里到底会妨碍什么,你也可以说说,我很感兴趣。”

他派阿箐来这里,没让她去贴身照顾老头,而是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打扫添柴的活,有什么情况立马联系他,阿箐看起来并不知道老头究竟是第几天才醒的,说明有人早就在提防她。

也怪他自己,这几天因为金喜露的突然回来,高兴过头,才忽略了这边的情况。

“好吧,家主今天早上突然醒过来,虽然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精神还不错有自己的意识。”

老东西,一屋子脑子里装了十八个拐的老东西,一句真话都没有。

江宜林转动着手心的杯子,一根白发落在了自己的手背,正当他还在想怎么样才能从严耳口中套出真话来时。

有人急匆匆推开门,喘着气朝里面的江宜林说:“爷爷太好了,家主睡醒了,现在眼睛能睁开了,比前两个月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江宜林听到这个送上门的消息一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只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一头黑发齐刷刷朝天,笑得眼睛都没有了。

“啊!族长您也来了,家主醒了您肯定也很想见他,快去吧。”

“好啊,我确实特-别-想见到他。”

是个有点眼熟的面孔,江宜林站起来将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从容不迫地离开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摸了摸他的小刺头,夸道:“好孩子,真机灵。”

“嘿嘿,族长。”严姜红害羞地红了脸,心里高兴地像火山爆发了一样激动,族长身上的熏香真好闻,全镇最帅的男人竟然摸了他的头,他心里已经想好开学要怎么在同学面前好好显摆了。

高兴冲昏头脑,以至于他全然没注意到爷爷正恨铁不成钢地死死盯着自己,直到族长离开自己又被爷爷敲了两个螺丝,他还没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

老族长可不是两个月前就醒了吗?

“族长,那不懂事的孩子是我孙子,寒假无聊来山上玩的。”追上来的严耳诚惶诚恐说,“那小子平时哪里有机会靠近家主,别听他胡说八道。”

“哦,你说的对。”江宜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露齿笑的时候唇形好看极了,“他确实没机会靠近家主,但他有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来也只有不舍日夜勤勤恳恳照顾家主的你,亲自告诉他的吧。”他的笑显得特别无辜,一张人畜无害的小鹿脸,但时不时也会想要撞一下别人。

于是江宜林又垂下唇角,朝一直推诿的严耳翻了个很快的白眼,他已经走到了家主的门口。

“嗯?你说对不对。”不等他回答,江宜林手都扶在门把手上,将要推开又松手,他就是故意在堵严耳的话.“算了,问你不如问你的孙子,”

严耳慌慌张张的样子可不多见,跑来一路,他都没发现头顶的黑色毛线帽滑了一半,这时显得滑稽又笨拙。

“族长,家主在里面等您了,快进去吧。”

只有江宜林自己才知道,他扶在门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被他当做活人尸体的男人,那个困住他整个童年的父亲。

江宜林本来以为这辈子,他们两个人也就这样了,那男人在山里面等死,而他在山外边赎罪完,再回山里重复一天天无望的生活。

江宜林没有想过,有一天躺在床上休眠的江廉音还能醒过来。

门是里面的人向外推开的,江宜林往外退了一步的同时,避开了托盘上的碗碟。

“抱歉,族长您来了。”

托盘上面的米粥几乎没动过,在看向屋子里边,木窗户是打开一半的,浓重的古怪草药味怎么压也也不下来,刺激苦涩的气味侵袭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宜林,你来了。”游丝般微弱的声音,从昏暗榉木拔步床里传出来的,听到声音这才让人注意到床上还有个男人。

床上那个样貌不凡的男人睡了几年,再次醒来竟然比他昏睡前还要年轻一点,他的皮肤红润透出淡淡的光泽,只要眼角的细纹提醒着他真实的岁数。

那个特殊的称呼,江宜林努力过了还是叫不出来,他一步步靠近那个与床融为一体的男人,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飘远一米,他让自己尽量去忽略旁边的人,演戏要演得真才有效果。

“嗯,父亲您终于醒了,您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您,时刻告诫自己……”

告诫自己早杀死您,摆脱您,再成为您。

送走了江宜林,金喜露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吃了一嘴车尾气,她不想再踏入江宜林家半步,可当她一回头。

猫猫并排走,三花和橘猫一高一低的脑袋同时回头看着她。

“喵!”

“你们还在啊!”金喜露惊讶道。

“喵!喵喵,喵。”三花的胡须翘起,扭过身子对旁边的橘猫叫,内心独白其实是:这个女人,是鱼的记忆吗?神明走之前明明交代过她要喂食给猫吃啊。

猫猫的胃很需要小鱼干,还有很多很多胡萝卜。

“对了,我还没给你们倒猫粮吧,差点就忘记了。”

“喵!”橘猫矜持地向前走舔了舔金喜露的裤脚,其实在偷偷吐槽:谢天谢地,这个女人终于记起一件正事了,吃饭吃饭!

前脚说过不想靠近江宜林家的金喜露,后脚就叹了口气撒撒手走了进来,被两只胖猫引进厨房。

刚过饭点的厨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女人站在水槽前沉默地刷碗,这里的所有人她都没印象,似乎江宜林把屋子曾经所有佣人都换了个遍。

金喜露上前找到那个洗碗的女人,柔声询问:“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两只猫的猫粮一般都放在哪里,江宜。”

话到嘴边,想到江宜林现在是镇子的族长了,她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

金喜露只好硬生生地改口重新说:“江族长安排我今天照顾好这两只猫,你知道它们两个平时吃的东西在哪里吗?”

女人停下洗碗的动作,撑着脖子往门外吼了一声:“来喜,你快过来。”

那个叫来喜的年轻男人,穿着红格子围裙哼着歌一蹦一跳地挡住门口的光,站稳在她面前后,笑着有些腼腆露出一口小白牙说:“姐,你找我有啥事啊?”

果然,金喜露她就知道,江宜林平时这么忙哪里有空养猫,还把猫喂得这么圆,果然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喂猫。

“她是新找来喂猫的人,你跟她说一下族长这两只猫平时吃的东西什么的,交接一下。”洗碗的女人站在中间,边洗碗边注意着两人。

“啥!啥啥,我做错了什么,家主为什么不让我再养三花和橘猫!”那个叫来喜的男人,哭丧个脸,眉毛不是眉毛嘴巴不是嘴巴全垮下来了,陷入焦虑当中自言自语,“是不是上次三花跑出去抓老鼠我没和族长说,还是橘猫为了偷听隔壁小学生写的情书被赶出来了的事情。”

“不是,不是。”见到眼前这个状况,吓得金喜露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暂时帮忙照顾,你把它们俩养得特别好。”

怕他还不相信,金喜露又说道:“真的!我从来都没见过比三花还要胖的猫了。”

被点名的三花翻了白眼,撅起屁股走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来喜的鞋子上,发出抱怨的呢喃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饿了,我去给你们拿小青鱼。”来喜说完一拍脑袋,他已经调节好自己的心情了,决定等家主回来后再写一封长到脚底自荐信告诉家主自己养猫的决心和信心,相信看完这封信的家主一定不舍得把他解雇。

但现在照顾两只猫的工作,还是属于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疲惫凶巴巴的蓝发少女,所以走出门的来喜又回头了朝金喜露招手:“姐,还是你去拿吧,你也要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工作,万一我真的被辞掉了,你可千万不能亏待她们俩啊。”

金喜露叉腰与放下,最后只是叹气摇头,她知道自己一时也说不清,猜不透江宜林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总不可能让她做的事情就是养两只猫吧,这样她就没有那么多机会接触天天都不着家的他了。

她果然上当了,不行!等江宜林回来了,她一定要找他说清楚。

“好我去吧。”现在她能做到也只有喂猫了,她问“小鱼干在哪里?”

来喜将三花包起来塞进金喜露的怀里,自己则是抱着橘猫,示意她学自己捂住猫耳,然后压低声音凑到金喜露身边,像是在进行某种见不了光的交易一般悄悄地说:“猫粮和鱼干都放在正厅的供奉桌正对着门的第四个抽屉里,要输密码是0426。”

金喜来听完只觉得好玩,谁家会把猫粮当黄金钻石一样放在供奉桌里就算了,竟然还上锁。

只是抱三花猫抱了一会儿就感到手有些酸,后来听到来喜解释,这个主意竟然是江宜林出的,突然就觉得合理了。

“姐,没办法,三花和橘猫都太聪明了,医生说它们再不控制体重就容易生病,家主就想出这个法子,为了防止它们两个找到粮食,时不时还要换地方。”

听懂后金喜露放下三花猫,朝来喜笑大方介绍自己:“别一口一个姐了,金喜露我的名字,你叫我喜露就可以。”

“好的。”来喜抱着橘猫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少女,脸不自觉发烫,缓缓举起橘猫悄悄把脸埋在猫身上,慢慢地回应:“喜露你好…你好漂亮。”

但他的回应实在是来得太慢了,急性子的金喜露听完“好的”的时候就已经转身离开去拿猫粮了。

江宜林的家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所以她也不需要问旁边的人主厅在哪,轻车熟路不一会就推门进来了。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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