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瓒看着那照片呆了好几秒,回过神来了才有些郁闷地说:“也就是说,你不觉得这游戏有趣,反而觉得我幼稚?”
“你应该知道的,”方寻唇边漾起笑容,“幼稚跟稚气不一样。”
林瓒看向他,眼神里都是要他解释的意味。
“是在夸你。”方寻回看过去。
林瓒笑得很轻:“好吧。”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两个人在公交站坐了几分钟,看着眼前的马路上车辆来去。气氛变得很安静,逃走的情绪又渐渐回到身体里。
方寻打破了沉默,很直白地问:“心情不好?”
“是啊,”林瓒说,“你也是?”
“对。不想待在家里。”方寻诚实地说了理由,看向林瓒,目的很明显,找个人陪他在外边晃荡。
林瓒思考了几秒,也找个理由:“我没考好。压力有点大。”
毕竟是全市联考,他既然是年级第一,估计也有点压力。方寻没有再问,只是摸出了手机看些什么。
片刻后,手机屏幕被递到林瓒眼前,他说:“试试这个?”
林瓒笑起来:“你居然会收藏这种微博?”
那是条问“心情低落的时候做些什么事情”的微博,热评第一是:坐上一辆路线不熟悉的公交车,任由车子开。
方寻说:“现搜的,要试试吗?”
林瓒站起身,在后面的路线牌上看了一分钟,指着F8路公交车说:“这个吧,往城外开的,人应该很少。”
人几乎是少得可怜,整个车厢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有两三个人,中途上来几人,又下去几人,总人数一直没超过十人。
日光碎金一般淌进车厢里,他们坐在后排的两人座上,林瓒靠着窗,方寻坐在他旁边。
窗户开着,可以感受到风的流淌。因为人少,也没什么人交谈。车子往郊区驶去,建筑物一点点变少,景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这里是平原,一眼望去都是青青原野。暮春时节,油菜花几乎都谢了,只零星闪着几点黄光。路边散落着几株豌豆花,白色的、紫色的,样子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近处有不知名的野花,白色的花瓣,淡黄的花蕊,小小的一朵。林瓒好奇地伸出手机拍了一张,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方寻眼疾手快地帮他稳住。搜图识花的结果是,这玩意儿叫点地梅。
“OK,学到新知识了。”林瓒对着手机屏幕笑了下。
咔嚓。
他一怔,转过头去:“拍我干嘛?”
方寻抓拍得明目张胆,回答得也理所应当:“出于摄影师的本能,即时捕捉好看的画面。”
林瓒失笑:“为什么这话很像在夸我帅,但是从你的语气里又完全听不出来?”
方寻耸耸肩:“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林瓒头往后仰,又举起手机,戳了几下屏幕。
手机震动了几下,方寻拿出来,看到林瓒给他发了微信消息,是连续三张表情包,全是瞪人的表情。
他侧头看林瓒:“你是不屑当着我的面瞪我?”
“不是,”林瓒伸出修长的食指摇了摇,“我只是不想做不好看的表情,以防你还有捕捉搞笑画面的本能。”
方寻却看着屏幕上的图片说:“这几个表情你做起来应该会可爱。”
林瓒:“!”
他有点急了:“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除了我妈妈!”
“所以?”方寻问,“我抢了你妈妈对你的专属词,生气了?”
林瓒看了他几秒,眼见着对方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他也笑了出来:“你拿我练习呢?逗小姑娘都没你这么不要脸的。”
方寻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车前的天空,没再说话。
天气很好,云朵很漂亮,公交车行驶在上坡路,可以看见前边一大团蓬松的白云,偶尔有金光从云层里涌动出来,照亮车厢,一会儿又消隐。
车上的人只剩下他们俩了。耳朵里突然被塞进一只耳机,方寻扭头看向林瓒,对方声音柔和:“这段时间一直循环播放的歌,非常好听。”
方寻点点头,调整了下耳机,认真听起来。
一首非常温柔的摇滚乐,他从未听过,但从第一句开始就足够动人:“Why is there you when there are few people/Around making me feel good.”
这首歌循环播放着,直到他们下公交。
尽管音乐非常悠扬动听,但林瓒的思绪还是飘向了昨天。细雨蒙蒙的清明,他们一家三口终于才又见了面,一同去扫墓。
墓园在山上,车子只开到山底,剩下的山路要靠自己走上去。三人同行,氛围却古怪而别扭。
爸爸跟他讲话时,妈妈就沉默。换了妈妈轻声问他的近况,爸爸则在旁边一言不发。林瓒故意要引了话题来让他们交流,这两个人就冷淡而礼貌地一问一答。
山色清幽,尽管空气里有湿润的草木味道,但祭祖扫墓的人不在少数,还是无法遮掩四处飘散的香灰气味。他爸爸有着轻微的鼻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他妈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口罩来递给他。
林瓒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依旧出奇得默契、彼此记挂着对方,但又不断地躲避交流,眼神偶尔碰上了也会迅速地分开。
下山时,山路浸了雨水,变得更为湿滑,他妈妈的鞋子不太防滑,走得很辛苦。林瓒正要拉住他妈,他爸爸却蹲了下去,一路把妻子背下了山。
林瓒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很荒谬。
即便如此,最后他们谁也没说要一起回家的话。两辆车各自开来,又各自开回去,只在临走时问林瓒:“你坐谁的车?”
林瓒选择了母亲。
在父亲的车子先一步开走后,他走到母亲的车边,弯下身,疲惫地问:“你们到底在闹什么?我还有没有家了?”
他妈妈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愁苦和悲悯。林瓒的怒气值到了峰值,她终于开口:“宝贝,成年人也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你说出来啊!万一我能帮你们解决呢!”他激动地吼出来。
她摇摇头:“有些事你还明白不了。”
林瓒彻底冷下脸。很烦,超级烦。“我自己回去,你开车走吧,路上小心。”
他最后还是没控制住怒气,这回真把手机砸烂了,回去后才重新买了台新的。
林瓒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背后崭新的品牌LOGO,耳机里的音乐恰好播放结束,他看向窗外。公交车已经绕回了城内,又回到最初上车的站点,他们选择在这里下车。
这时已经快六点,但太阳还没西沉,金光依旧闪动在树叶上。
林瓒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但又不想回家,就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两个人很傻地对立着,几分钟过去,方寻像是说出了他的真实感受:“因为是别人的解压方式,所以还不够尽兴?”
“大概是吧。”林瓒笑笑,垂下眼帘。
方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试试看找个属于自己的方式。”
“嗯?”林瓒没反应过来,仰起脸看向他的眼睛。
方寻拽着他走起来,大步往前走着,边说:“试不试?”
他拉住林瓒的手明明很用力,步伐又坚定,连头都没回,哪里有询问林瓒想法的意味?
林瓒看着他的后背,目光再上移,视线从他的肩头擦过,看到远方的太阳和房屋。
有大片大片的阳光在那头,太阳还没下山呢!
林瓒笑了,加快步伐走到方寻身边去,侧头看他,声音都明亮起来:“试就试。”
他们一直走,走到一个长长的斜坡底下才停住。这个斜坡坡度很大,非常陡峭,走到这里就像走到一个交界线。
坡下的空间被两侧建筑的阴影所覆盖,已经去往傍晚;而坡顶上阳光照耀,仍然留在白天。
方寻看了林瓒一眼,林瓒心领神会。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但空间里似乎有谁按下了发令枪,寂静的枪声响起,他们同时向着坡顶冲了上去。
风被撕裂,在耳畔呼呼作响。
发丝被吹起来,露出额头,露出清澈的双眼。
方寻和林瓒几乎在同一秒到达目的地。这上面空阔而撒遍余晖,金光弥漫,到处都是醉人的光晕。
这里的景色平平无奇,行道树算不上蓊郁苍翠。只有光,在此多留几刻,就值得少年人心驰神往。
方寻和林瓒相视一笑。林瓒看着他的眼睛,说:“再比一次,我们往下跑。”
这样的坡度,往下跑是非常刺激的体验,那种刹不住车,仅凭着惯性往尽头横冲直撞的感觉,甚至有些可怕。
膝盖会生痛,脚趾会紧紧抵住鞋尖,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其抵破。
风声呼啸在耳边,跟往上跑时完全不一样,这回它叫得尖利而恐怖。而且心脏也在怦怦直跳,咚咚作响。
林瓒停不下来,到了平地后又往前缓冲了一节再停住。回头看方寻,对方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
他喘着气,平复心跳:“好……好夸张。没想到居然还挺刺激的。”
方寻站直了,说:“爽。”
林瓒看向他,看着看着笑了出来,也说:“爽!”
“再来?”方寻问他。
“再来!”
他们不知疲倦地奋力往上奔跑,再毫不停歇地往下冲刺。几个来回之后,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只剩明丽的晚霞浮动在天边。
两个人站在坡顶,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息着,都是大汗淋漓。
方寻看一眼远方的天际,慢慢直起腰,一点点站直了。他抹了一把额发,把汗湿的头发往后撩去,再看向林瓒。
林瓒摇手:“我不行了,不能再跑了。”他体力比不过方寻,后面几次都比他慢,没力气跑下去了。
方寻走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
林瓒慌了,又来?
至少从公交车上下来时,他还是问了句的。这回直接问都不问了?
林瓒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心有点僵。
晚风开始吹拂,他视死如归地看着这长长的斜坡,等着方寻松手两人一起跑下去。
但方寻没有松开,刚才的所有神情都像是刻意捉弄,此时才是真话:“这次不跑,一起走下去吧。”
林瓒那颗有点僵的心脏顿时活蹦乱跳起来,他看着方寻的侧脸,呼吸突然变得畅快了许多。
见他不吭声,方寻侧过头:“不至于吧?吓懵了?”
“恩。”林瓒老老实实地说,“我以为还要跑,吓到了。”
方寻笑出了声,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但握住他的手稍微紧了点:“不用怕。”
他松开手,两个人并肩一起走了下去。走完这一截长坡,方寻问他:“如何,这个解压方式?”
路灯倏地亮起,提醒夜晚的到来。路灯杆子撒了一圈光晕在地上,离他们很近。
郁结于心的糟糕情绪在这一刻陡地消散了,林瓒慢慢地笑起来:“是我心里的第一。”
小学生本人享受这种简简单单的快乐~ 特意在长坡上跑了几个来回,不过初速度过快的话会有点危险。明天晚点更,看看能不能蹭上玄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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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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