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走过两年。
春去秋来,寒暑时节,莱克一直都记得他的承诺,每天带着姜秉斯练体术。
甚至姜秉斯还成为了军队的编外人员,参加过几次魔物潮攻防,和军队的人打成一片,这段时间是她难得的惬意时光,因为营养充足,她的体质也越来越不错,以前觉得痛苦难熬的修炼也仿佛是洒洒水了。
莱克在最近忽然说他已经没什么好教姜秉斯的了,问她去留。
去,离开军营,留,加入军营。
姜秉斯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当时莱克一脸莫名的看着她,顺便嘀咕道,“一个魔物加入人类阵营,真是忘了自己是谁。”
姜秉斯可不管她的外表如何,在内心里她还是认可自己为人类的,所以毫无负担,况且,她还想等一个人,留在军队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看看。
不过姜秉斯毕竟是魔物,无法编入军队,只能当个编外人员,战友们对她的魔物身份不知情,当时还想为她向莱克申编。
姜秉斯当然不能当着这群与魔物有血海深仇的人类摊开说,“其实我是魔物”。
唯一令姜秉斯感到烦恼的是她的身高。她的身体好像被定格般,还是跟原来一样瘦小,即使每天进行锻炼,认真搭配营养也不见任何进展。
莱克有时候见到她在量身高,最后还一脸挫败的样子,他就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她,与他两米多高的巨人身材一搭配,姜秉斯反而觉得被蔑视了。
就在昨天,魔物森林又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魔物潮,数以千计的魔物们一齐冲向帝国边境的防线。
幸好发现及时,莱克将军率军成功将魔物赶回魔物森林。
真正到了战场上,姜秉斯才发现之前她以为已经足够强悍的士兵在稍微强壮一些的魔物面前还是不够看,在昨天的战役中更是有不少士兵在此丧命。
军队虽然再次成功捍卫帝国边境,但这次的损伤令士气有些受挫。
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战友牺牲的姜秉斯也很沉闷。
在回营地的时候,姜秉斯忽然听见莱克喃喃自语,“勇者屠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说完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魔物森林的方向。
这句话给姜秉斯的心底埋下了疙瘩,到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往日和她一起训练的战友带血的面颊,他们那么年轻,也永远会这么年轻下去。
最后她还是睁开眼睛坐起来,走到帐篷外,忽然看见主帐的灯还亮着。
她悄悄走到帐前,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莱克在里面说:“进来吧。”
果然没瞒过莱克,姜秉斯就神态自若的走进去,仿佛这就是她的帐篷一样。
“这么晚还不睡?今天不累吗?”
莱克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姜秉斯,看着她坐到自己前面,然后听见她开口说:“很累,比训练累很多,还容易死。”
“哼哼哼,上战场就是这样的,赌上性命的一场角斗,你也有经验了才是。”
“这种经验宁愿没有。”
姜秉斯有些厌厌的说,眉眼间藏着倦怠。
看她这副样子莱克就知道为什么她没睡着了。在他第一次抗击魔物潮失去他的同窗至交时他也失眠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有几十年了吧。
帝国的人均寿命是两百多年,莱克已经人生过半,但总忘不了他的第一次参战。
想必姜秉斯也是如此吧。
“今天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
“勇者是谁?”
莱克了然了,他斜撇姜秉斯一眼,压低声音说:“偷听我说话可不好。”
姜秉斯没回应他,固执的回视莱克。
“勇者就是天选之人,能将圣剑从剑鞘里抽出来的人。”
“这么说吧,他是个人中翘楚。”
莱克似乎对勇者并不感冒,随意介绍就算了事。
接着他又说道。
“勇者在前几年的时候进入魔物森林斩杀了盘踞在那的魔龙,带回了龙角献给陛下。”
听到这里,姜秉斯如遭雷劈。
原来入侵魔龙堡的人就是勇者,也是他杀死了简么?
“勇者和他的小队还从魔龙堡那带回大量金块,陛下便给勇者封爵了,比我还高呢。”
莱克有些不满,他为国戍守边疆几十年,居然还比不过一些金块。
“我也见过勇者,说实话,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只不过近几年不见他有其他动作。”
姜秉斯有些恍惚,强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莱克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还在说着。
“勇者虽然斩杀了魔龙,但,魔物森林里靠近边境的正好是魔龙的地盘,这里的高阶魔物都得受魔龙控制,魔龙没了,他们就乱成一锅粥。”
“所以边境的魔物潮近两年来越发频繁。唉,希望不要再糟糕下去了。”
莱克忧愁的说,
姜秉斯也跟着点头,静默一会后,她主动告辞,回到帐篷里却更加睡不着了,拿出那块在魔龙堡找到的水晶一直看。
……
翌日,军营暂时休息一天,忙着处理已故战友的后事,姜秉斯帮忙一起挖出墓穴。
他们将在此长眠,远离故土,因此姜秉斯格外用心,想要将墓穴挖得更好些。
昨天已经爆发过一次规模不小的魔物潮,因此谁也没想过会不会再来一次。
但意外比明天更快一步。
比昨天更大的魔物潮如泥石流般不可阻挡,席卷了边境防线。
仅仅一瞬间,用于战事的城墙倒塌,压死了不少士兵,凶猛的魔物很快涌进来,撕咬着人类。
莱克将军拿着他的长刀屹立在人前,他的身躯前所未有的高大,宛如巍峨的高山。
姜秉斯站在他的身后不自觉寻求他的庇护。
但她也迅速回神,主动走出莱克的阴影,应战近在咫尺的丑陋魔兽。
犹如海啸席卷沿海城市,军队撑不住了,魔物潮前进着摧毁了沿路的所有建筑,一直到劳伦斯镇。
盘踞在文明废墟的魔物们直到一个月后才被彻底清除。
这次惨案被命名为边境陷落,举国悼念莱克将军及其在魔物潮中丧命的同胞。
姜秉斯也在这场战役中陷入假死,等她醒来时,已经置身于炼狱般的场景。
周围还有秃鹫在啄食腐尸,她愣愣的坐起来,满目疮痍,在她身前不远处,身穿铠甲的高大白骨依然站立着,跟生前一样威风凛凛。
那是莱克。
……
姜秉斯离开了战场,独自在废墟里流浪,所有的战士遗骸都被后勤给回收了,帝国派遣新的军队来到边境,这里已不再是姜秉斯的容身之所。
过了一段时间,在边境最大的城镇—艾斯城,她注册了冒险者,自称因边境陷落而失去家园的流浪儿。
因为边境陷落,帝国的人口档案被打乱,边境的人口管理变得不清不楚,因而即使姜秉斯是黑户也顺利的入户了,成为帝国档案上的一员。
她使用了阿喀琉斯这个化名。
很快,冒险者工会的积分榜上出现了一匹黑马,阿喀琉斯之名闯进大家的视野,每一天的更新,她的排名都在上升。
不少人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险者感到好奇,直到看到她本尊,更是惊掉下巴。
姜秉斯总是套着个宽大的斗篷,独自来到工会进行任务的交接,她身材矮小,看起来和六七岁的儿童没什么区别。
有的人戏称她为小黑马,姜秉斯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别人对她身高的戏谑,但从来没理会。
这天姜秉斯又来到工会,她的上一个任务是去魔物森林取魔狼的膑骨,这是一个锻器师的委托,对方点名要风属性的。
这费了姜秉斯好一番功夫。
她踮起脚尖拿出膑骨给前台小姐,她笑着接过去,“阿喀琉斯,你的积分也差不多可以申请成为B级冒险者了,只要再做一个任务。”
“真厉害呢,你是我见过升段最快的冒险者了,几乎每天都在做任务。”
前台小姐是一个很热情的女人,并不年轻,喜欢和别人聊聊天,她认为姜秉斯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对她额外关心。
姜秉斯点点头,又拿出剩下的魔狼材料,让工会帮忙售卖,获得的钱币工会二,她八。
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委托者要求一整头魔物,只有财力不够的委托者会要求某一部分。
“安娜小姐,还有什么委托吗?”
姜秉斯问前台小姐,打算再接一个任务。
前台翻一翻表格,最后给她找出一个相对简单的任务,她拿出那张委托的书面递给姜秉斯。
上面写着需要冒险者去魔物森林找碧蛇果。
碧蛇果是药剂师需要的,好品质的碧蛇果只能在野外找到,人工几乎无法培养,因此偶尔也会有药剂师委托寻找它。
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个委托就算被她接下了。
几个冒险者谈笑着从她身边经过,说起王都,似乎是计划着去王都的样子。
姜秉斯不由得侧头看向几人,走出工会时不由得在心里轻声说,王都吗?
等这单干完,她的积蓄也是十分可观了,打算去逛逛帝国。
既然提到了王都,那第一站就去王都吧。
……
魔物森林不仅是魔窟,也是丰富的宝库,它幅员辽阔,有多个不同的区域,这片与之前军营驻扎的地方不同,魔物要稀少许多。
来到这块之后姜秉斯便开始找起来。
碧蛇果形如盘曲的小碧蛇,矮小,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
找了半天,她终于从大树的阴影下找到了几颗,把它们揣进兜里就准备走了。
才迈出两步路,姜秉斯突然感到一股恶意,反应迅速的她随即向后撤两步,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砸到她原本站的位置。
一个小魔人走出来,看上去和人类的少年差不多大年纪,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出现一抹兴味。
他手掌向上,一团黑火凭空出现,被他扔向姜秉斯。
姜秉斯弯腰向前一滚,听见他说:“小老鼠。”
接着她猛的冲向前一拳击中他的小腹,魔人嘶一口气,脸部有些扭曲,但并无大碍,反手钳住姜秉斯的拳头把她倒摔过肩。
两人缠斗在一起,姜秉斯单方面在挨打,体型的差距让她很被动。
但很快她又反客为主,压住魔人照着脸颊就锤过去,很快他的脸被锤出血来。
他吐出碎牙,狠毒的视线黏在姜秉斯身上,他身体冒出黑火来,一接触到这股火焰,虽然它没有实质的燃烧什么,但姜秉斯却疼的倒在地上,骨髓仿佛在沸腾。
魔人爬起来发狠的捶打着姜秉斯,后者毫无还手之力,很快鲜血渗出她的斗篷。
在姜秉斯意识即将消散之际,脑海里仿佛有什么桎梏被打开,她的身上的黑火冒出一点蓝色,逐渐替代了原本的黑色。
这抹蓝焰与魔龙的如出一辙,魔人惊恐的看着蓝焰缠上自己,他发出惨叫,化为一堆灰烬,随风飘散。
姜秉斯愣愣的看着这个魔人被蓝焰吞噬,有些不知所措的注视指尖跃动的火苗,把它掐灭。
她咳出一口血,赶紧离开了原地。
魔人是智力几乎与人类媲美的魔物,对血脉十分看重,这小魔人的长辈说不定也在附近。
很久没有受到过这么重的伤了,姜秉斯披着染血的斗篷出现时安娜小姐惊呼出声,几乎要昏过去,好在姜秉斯及时出声安抚她。
她颤颤巍巍的接过那几颗翠绿的碧蛇果,担心的要求姜秉斯去她家修养几天,被她婉拒了。
姜秉斯自己在工会附近的旅馆长期包了一个房间,那便是她的小据点。
一回去她就把血衣全部脱下来,拿出药膏简单为身上的伤口做一个消毒措施后便直接抹上去,在可能有瘀血的地方更是毫不留情的狠狠揉开。
她对自己向来舍得下狠手。
做完这一切后她累的直接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身上瘙痒难耐,在麻痒之后又是阵痛,无论她在睡梦中怎样挣扎也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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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列南王宫。
又是那一个小房间,只不过多了一副带血的铠甲。
这副铠甲是维多利亚求国王换来的,与前王后的遗物摆在一起。
维多利亚静默的站着,五年过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娇气的面瘫公主,她长高了不少,气质变得沉稳内敛,话也越发少。
她最后看了一眼前王后的画像和莱克的铠甲,转身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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