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彗星都能精准制导似的往地球上砸，还有什么新鲜事儿不能发生？街边乞丐刷着最新款的果机，鬼哭狼嚎地哭穷，博取路人的同情心；阿猫阿狗都能跨越物种的鸿沟，你侬我侬，最后生出一窝让人一言难尽的四不像；更刺激的是，十八岁的孩子都能抱着娃上街溜达了，高中生恋爱就像摊开的盗版DVD，画面粗糙，内容空洞，保质期短，收视率还一天不如一天。偏偏他们还一脸深沉地摸着胸口说：“没辙，这就是生活。”

之后的日子，基本又被颜衍扭曲出一种帮派结盟的即视感。初中她就是拉帮结派的一把手，半个四班都被她死缠烂打着献过殷勤，不少人被她这股邪风刮怕了，觉得这姑娘怕不是个中二病晚期。颜衍脆弱的小心灵差点没被他们扎成筛子，甚至怀疑另外三个跟她称兄道弟的家伙纯粹是出于同情，才勉强和她凑一块儿。

这话一出，可把那三位兄弟姐妹给惹毛了，纷纷跳出来解释——

夏漫旎：“少胡思乱想，我也喜欢皮相好的。”

司望：“我跟你相见恨晚，咱俩早晚认祖归宗。”

易阳：“别多想，我只是想治你。”

多可怕的三妖孽啊。

这俩月倒是风平浪静，易阳自从那天销声匿迹后就没再出现，颜衍脑补的那出前任白莲花大战现任绿茶的戏码也没上演。夏漫旎回美国后继续忙她的学业，连个屁都没放。于是，无病呻吟的颜衍成了最闲的那个。

但她最近又开始犯病了，心浮气躁的，上厕所都能走错坑，咋咋呼呼的劲头也收敛了不少，还开始脑补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她盯着白老头那半秃的后脑勺，看着那顶假发套摇摇欲坠，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老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到底戴不戴帽子呢？

后排，池晟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扑克，和邹以航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双扣。

“一对三！”

“炸弹！四个K！”邹以航气急败坏地扔下手里的牌，咬牙切齿：“你小子故意的吧，又想阴我！”

池晟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将手中的牌甩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在并不算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成功让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白老头闭上了嘴。

老头猛地转过身，眼珠子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锁定池晟。

“池晟，你来说说，这首《蜀道难》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池晟慢悠悠地站起来，吊儿郎当的神色收敛了几分，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

几秒后，他掀起眼皮，语气淡淡，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老师，我觉得这首诗的中心思想是——要想富，先修路。”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老头子都被气笑了，指着池晟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师，您别生气啊！”池晟打哈哈，“我这不是活跃一下课堂气氛嘛，您看，大家现在多精神！”

看着池晟游刃有余的样子，颜衍心里一阵感叹。这家伙整天太骚了，每天坐在这儿也不为别的，纯属逗闷子的吧？

颜衍和池晟在几场血流成河的对局后迅速熟络起来，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颜衍甚至被池晟那自来熟的劲头和长袖善舞的交际手腕折服，直接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这厮生得一副好皮囊不说，活脱脱一个资深交际花的做派，完美契合了颜衍的交友观。

可一来二去，颜衍那拧巴劲儿又上来了。她这人吧，说话就爱拐弯抹角，偏偏池晟嘴皮子太利索，三言两语就把她噎得够呛，满肚子的“金句”“妙语”愣是没地儿使，憋屈得慌。

时间长了，周围人都习惯了这俩人一见面就“掐”的相处模式。池晟乐此不疲地插科打诨，把颜衍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能捂着脖子败下阵来：“哥！我错了！您最牛逼行了吧！”

可颜衍是谁啊，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胜负欲在她体内熊熊燃烧。口舌之争败北，于她而言堪比灭顶之灾，是绝不能接受的耻辱。偏偏池晟冷血无情一身铜墙铁壁，每次都变着法踩她上天。

谁知，颜衍忽然改变策略，娇滴滴地扮起柔弱小白花。池晟猝不及防，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人，满脸问号：“你被人下毒了？”

她真想毒死他丫的。

心里唾骂却还娇里娇气扭捏作态：“池晟你不喜欢我了吗？听说你垂涎我很久了呢。”顺带挤了把眼珠子，蹭出了贫瘠的水雾。

池晟也不恼，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两胳膊随意后搭在椅子背板上，挂着笑玩味看她。

颜衍琢磨，这大哥咋突然变画风了呢，莫不是已经有抗体了？

突然，池某人魔音入耳：“我是垂涎你挺久，所以，给个机会？”

可颜衍不为所动，思想觉悟极其高。尤其和池晟打成一片后，自知之明更是进化一层。呵，这大哥，怕是做鬼才喜欢她呢。

但她喜欢拿不上台面的事儿作妖，变着法调戏人。更是三天两头彰显青春魅力，行事作风闻风丧胆不堪入目。而这种作死行为池晟的配合度更是不在话下，次次都全力以赴。

“颜衍，我是稀罕你，咱俩试试呗？”

要不就，“哎你为啥看不上我，我这么帅。”

“颜衍咱俩好呗，早盯上你了。”

这些话落在旁人耳朵里，还以为是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每次“唇枪舌战”之后，总少不了几声意味深长的口哨。

每当这时，她都会抬眸，用一种近乎表演式的深情注视着池晟，看在别人眼里，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可她看的跟明镜似的，池晟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没一点儿光亮。

早几年，在被简荣华几近逼疯并接连被易阳扎心窝子的那段时光，颜衍收起一身的锋芒软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自己变强大。装模作样这一套，她连池晟都不放在眼里。

下午的八百米体测简直要了颜衍的命，跑完后她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散了架，恨不得当场去世。萧月喊她一起走走缓缓，她直接摆摆手，随便套上外套，逃命似的朝操场看台下走去。

另一边，池晟从男生队伍里溜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打算去老地方抽一根。

储物间的门虚掩着，一缕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挑了挑眉，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储物间里光线昏暗，潮湿的霉味混着烟草味，直往鼻子里钻。颜衍坐在角落里，背对着他，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猩红的火光在她指尖明明灭灭。

三点的阳光顽强地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形成一道狭长的光束，正好落在颜衍身上，她微微低着头，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颈项，莫名有种脆弱的美感。

意外的，池晟觉得俩人现在这画面，倒挺像校园言情剧的。如果再来一句很校园言情的。

“哟，稀客啊。”他斜倚着门框，语气里带着点戏谑，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她。

颜衍没回头，只轻笑了一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语气懒洋洋的：“少装了，你早知道我在这儿了。”她寻思这人演得真没意思，不知道从哪偷学来的霸总出场方式。

池晟也不恼，径直走到她身旁的空地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抽烟。”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

颜衍低低笑了笑：“没什么瘾，就是偶尔会试试。这事儿可没人知道，我平时都避着人，毕竟咱们得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是？”她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总算舍得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打听那么久，难道有人说我是什么乖乖女？”

“那倒没有。”池晟意味深长地说，“你早就知道？”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轻挑的光。

颜衍转过头，对上那人格外黑沉的眼，嘴角笑意更浓：“我第一天进这个班，你就把我摸了个底朝天了吧？”

池晟轻轻地笑了声，算是默认。两人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他们之间缭绕，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颜衍还记得当时她可是把池晟好好分析了一通，这人看似玩世不恭的，实际心思缜密的，观察力惊人。不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对她有点好奇，这哥们儿绝对没别的意思。毕竟整个高二五百多号人里，她颜衍才是独一份的奇葩。

说起来，她这长相也是挺会骗人的，十七岁的人了，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十四五岁的稚气。不少人乍一看，还以为她是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包括她那对不靠谱的父母。

分班前她的名字就传得沸沸扬扬：北京来的有钱小姐，眼高于顶，脾气又臭又硬，在学校里没少惹是生非。委婉点的评价是：颜衍不开口是仙女，一张嘴就是妖怪。

这会儿，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池晟，轻哼了一声：“假正经。”

池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刚想揉她脑袋的手被她灵巧地躲开了。颜衍眼珠子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脱口而出：“哎，你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池晟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不行吗？”她故意挑衅地挑了挑眉。

“行，当然行。”他低低笑了，坦然道，“谈过一个，初恋，三年，前几天刚分。”

“真的假的？”颜衍有些意外，没想到池晟这样的竟然会是痴情种，忍不住追问，“怎么就分了？”

“没什么，不合适就分了。”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颜衍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既然都这么坦诚了，自己也不能过于小气。

“我初恋，初二开始的，初三那年分了，学校发现早恋，我被迫转学，从北京回了这儿。”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前一阵，我初恋跟她小青梅订婚了。”

池晟愣住了，随即笑着打趣：“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过去。”

颜衍讽刺地笑笑：“轰轰烈烈？算不上吧，就是年少无知，不懂爱情。”。

他瞧着她，笑意更深：“那你现在懂了？”

颜衍呼吸一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怎么突然暧昧起来了？她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其实，很多人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池晟的笑意渐渐淡了。女孩头顶的光晕像是镀了层极浅的金，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精致漂亮。她分明是笑着的，可游移的眼神和微颤的嘴角，却像落了灰的樱花，吹散一地破碎的绯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你还怪让人心疼的。”

男孩完美的如同人偶面具的脸半陷在阴影里，黑长的睫毛垂下，眼中也含着丝笑意，好看得不像话。

颜衍心跳乱了几拍，一种奇怪的感觉窜上心头。她慌忙站起身，掩饰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要集合了，快走吧。”

池晟眉梢轻挑，没再说什么，跟着站了起来。

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颜衍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池晟双手插兜慢悠悠晃到她身边，低头问：“你刚刚在里面，没事吧？”

颜衍目不斜视：“没事。”

池晟不再追问，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池晟依旧如往常一样，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在她周围不停地抖着自己的毛。

颜衍面上挺云淡风轻，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她觉得自己快魔怔了，恨不得把储物间那惊魂一幕从脑子里抠出去。

完了完了，这回怕是真的要疯。她暗自琢磨，来回掂量着那点异样情绪，觉得大概率是同情，纯粹是同病相怜的共鸣。可自我麻痹压根没用，她最近鬼压床的频率高得离谱，总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一个巨大的黑洞，某种歇斯底里的力量把她死命往里拽，预感这次八成摊上大事儿了。

颜衍忍不住自我反省，难道之前真的玩过火了，开始遭报应了？失眠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这都几个晚上了，她眼底的青黑都能跟国宝媲美了。

终于，在又一次从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后，她抓起手机冲到阳台，拨通了夏漫旎的电话。十万火急地想要讨论“颜衍是不是栽了”这件国家大事。

夏漫旎接起电话时，明显困意十足及其不情愿。“祖宗，您老人家能不能挑个吉时？我刚熬个通宵写总结，命都要丢了。我最近需要内调，睡不够八小时我的胶原蛋白能流失百分之三十。”

“夏夏我要死了。”

“嗯？那你安息吧。你入了棺也补不上我的胶原蛋白。”

颜衍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才能用最少的字说最全的话，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门道。最后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说，我就是打比方啊，如果我觉得有这么个人，后脑勺都比易阳那张脸好看，正常么？”说完，她又在心里把这句话反复咀嚼了几遍，觉得应该算是通俗易懂了。

“哦，那你是要死了。”

瞬间一道惊雷把她劈得外焦里嫩。

她不想承认这种多年的诡异默契。这种建立在损友基础上的默契一来，十有**结不出什么好果子。就像她们都不相信易阳会轻易屈服于世俗，但打脸来得极快。就像夏漫旎去美国那天，她俩彼此对望，眼神复杂，盼着这破飞机能延误，顺便下点瓢泼大雨也行。可广播通知提前登机，没一会飞机就冲上天，大太阳还贼毒。仿佛她们俩固执认定的一切，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以前，颜衍一心一意喜欢易阳的时候，夏漫妮总是唉声叹气，说她未来明明有一大把优质桃花。可颜衍这人一根筋，当初大伙儿集体膜拜高二那个公认校草时，她的眼珠子都没离开过易阳。

“你说我是不是水性杨花？”

夏漫旎狂翻白眼，实在想骂：“你看上了不只一个？那你可有点渣女了。”

“不不不，一个一个。”

夏漫旎叹出口气，莫名带上点情绪：“那纠结什么，喜欢就喜欢了，最坏结果就是再叫回120。”

“……”

为了整理好心情，颜衍最近刻意避开池晟，活像只受惊的兔子，恨不得绕着银河系跑。那种心慌感像被绳子勒住了，一天天缠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这样下去迟早穿帮，可她怂啊，闺蜜的默契摆在那儿，这事八成凉了。

承认对池晟图谋不轨？她宁可承认和张静岚搞蕾丝！

偏偏这人就跟安了雷达似的。今天早上刚进教室，就看见他大摇大摆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转着她那支可怜的粉色中性笔，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一大早占着我的风水宝地，是想体验一下学渣的快乐吗？”颜衍翻了个白眼，心里把池晟从头到脚骂了个遍，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池晟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笔扔回给她，语气带着惯常的散漫：“躲我呢颜衍？”

颜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傻充愣：“没有啊，我躲你干嘛？”

“哦。”池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最近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

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说：“哪有，你想多了。”

说完，就把这尊大佛往旁边一挤，闪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可整个上午，她都感觉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像被毒蛇盯上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颜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东西就往外冲。刚到楼梯口，就被一只大手给拽住了。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回头一看，果然还是那张欠揍的脸。只是这次，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干嘛阿你？”颜衍没好气地甩开他。

“躲我躲得挺起劲啊？”池晟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没有没有，我肚子疼，要去厕所。”她捂着肚子，表情狰狞，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他面前。

“少来，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当我瞎？”

颜衍慌忙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地：“真、真的，我大姨妈来了。女孩子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神经失常。”

池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精神失常的挺久。”

颜衍一下子恼羞成怒了：“嘿！你是不是又没事找事！”这人咋这么胡搅蛮缠的！

池晟看她炸毛的样子，也懒得再逼问，低头看了看表：“中午别回宿舍了，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颜衍想都没想就拒绝。

“不去？”池晟挑眉，“你确定？”

“确定确定确定！”说完转身就想走。

“不去我就跟别人说，你现在是我对象。”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炸弹，在颜衍耳边炸开。

颜衍脚步一顿，咬牙切齿地转过身，瞪着他：“你敢坏老娘名声！”

“你看我敢不敢。”池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颜衍气结，一天天的这都什么破事！

“行，我跟你去！”

池晟才懒得跟她废话，大手一捞，直接把人拽走了。颜衍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小碎步才勉强跟上。

出了校门，才发现池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摩托，骚包的红色，跟他这人一样招摇。

她愣了愣，池晟已经跨坐上去，朝她扬了扬下巴：“上来。”

她迟疑着，小声嘟囔：“这不太好吧……”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他挑眉看她。

“那倒不是。”她撇嘴，“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有点骚……”又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池晟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还挺别扭。

“少废话，上车。”

颜衍磨磨蹭蹭地坐到后座，刻意保持距离。池晟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她毫无防备，整个人撞上他后背。

“哎！你干嘛呀！”她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起来。

“抱紧了，要不一会真甩出去了。”池晟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圈住她的手。

颜衍心跳如擂鼓，脸颊烫得像要着火，前面是少年炙热的体温，还有那股淡淡的烟草味，让她有些晕乎乎的。

淡定淡定淡定……她开始疯狂念咒。

池晟在十七中门口停下，两人引来不少目光，颜衍不自在动了动，小声问:“来这干嘛？”

“带你见见我兄弟。”说着，朝不远处一群男生吹了声口哨。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晃了过来，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校服也穿得松松垮垮，痞里痞气的。

“三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挤眉弄眼地看向颜衍。

“闭嘴，滚一边去。”池晟一脚踹了过去，然后对颜衍说，“这是六六，我拜把子兄弟。”

“嫂子好！嫂子好！”六六很上道地喊。

“大兄弟认错人了吧，我也叫他一声哥呢。”颜衍实属无语，没好气地瞪池晟。

“不是嫂子，难道是弟妹？”另一个男生笑嘻嘻地接话。

“滚你的，别乱叫。”池晟笑骂，把颜衍拉到身边，隔绝开那些打量的视线，“别理他们，嘴欠。”

小餐馆里热气蒸腾，池晟带着颜衍他们拼了张桌子，点了几道家常菜。六六眼尖，一下瞅见颜衍，忙不迭招呼她坐自己旁边。池晟一个眼风扫过去，他立马缩回脖子，讪讪地闭了嘴。

“坐这儿。”池晟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颜衍也不客气，挨着他坐下。可心里憋着口气，全程没说话，只顾闷头扒饭。

倒是池晟心情不错，把自己那份芹菜全挑出来，堆到她碗里，还故意用那种施舍的语气说：“赏你了，别浪费。”

颜衍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您这施舍的，我还得感恩戴德不成？”

池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红烧肉送过去：“别贫了，赶紧吃吧。”

“哎我说，你俩到底啥情况啊？”六六实在是忍不住了，八卦之魂燃起，“都这样了，还不承认是对象？”

“就是就是，三哥你也说明白了！”另一个男生也跟着起哄。

池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别瞎猜了，我一妹妹。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带她出来溜达溜达。”

六六显然不信，还想再说什么，被池晟一个眼神制止。

颜衍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慢慢敛下眼睫。

吃完饭没一会，池晟把他们打发回学校，这才转头对她说：“走吧，现在回去。”

她也不忸怩，径直走到摩托车旁，跨坐上去。红色铁骑的轰鸣声在静谧的街道上格外嚣张，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任凭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车速不知不觉间又快了几分。

摩托最后在 KFC 门口停住，池晟腿一跨，人已经下来了，回头看她的时候，嘴角轻佻地上扬，勾起一抹邪性的笑。

“下来，祖宗。”

颜衍跳下车，把马尾甩了甩，脸颊被风吹得有点红。

“想吃什么？”他摘掉头盔随手扔在车头上。

“甜筒。”

池晟挑眉，没说什么，径直走进KFC，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甜筒走了出来。

“接着。”他递给她。

颜衍接过甜筒，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再咬掉上面的奶尖。

突然，池晟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在她刚刚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香草和牛奶混合的甜腻在唇齿间炸开，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你在干嘛？”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语气冷漠。

“吃你口甜筒，你搞那么紧张？”还是一贯的痞气，眼尾勾着浅弱的弧。

颜衍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懂他了，做的全是那点意思的事，但就是什么都不说。妹妹？狗屁的妹妹。

她这样想着，拇指也用上了劲儿，指心下压出个微小的凹槽。

“行了，逗你玩呢。”他收敛起笑意，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散漫不拘，“我就是想你多笑笑。”

她看着他，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低垂，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虎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黏腻，她擦去那片黏浊，淡淡开口：“池晟。”

“嗯？”

睫毛轻颤了下，避开他的目光，晌久才低声道：“没什么。”

夜晚降临，惨白的月光像褪色的白银洒在颜衍脸上。她闭上眼，酸涩感却在眼皮底下翻涌。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杂念。

一直以来，在颜衍那套自洽又理性的世界观里，朋友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任何逾矩的行为，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判为：你他.妈是在侵.犯我。

对于这一点，作为多年死党的夏漫旎和司望深有感触。

初二那年，一个高一学长被颜衍的人格魅力征服，暗生情愫。在成功和她搭建起友谊桥梁后的第二天活动课上，他当众将散发着碧浪清香的校服外套披在了颜衍身上。

他们也同样清晰地看到，被关照的颜同学脸色瞬间晴转多云，纤细的手指一勾，就把衣服甩了回去，嘴角一扯，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女罗刹。

而站在不远处的夏漫旎和司望，则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敬畏，并从此奉行同一条真理：在她面前，谁都得恪守本分，一旦越界，必将尸骨无存。

他们也有幸见证过，那个最靠近她的位置曾被易阳占据，以及，最终迈出“安全区”的易阳，是如何被颜衍“碎成渣”的。

夜是死寂的，像一块巨大、冰冷、漆黑的锦缎，颜衍沉睡在这片静谧中。

那些难看的、狰狞的伤疤，突然被温柔地抚摸，像珍宝一样被对待。它们终于不再流血，而是开出妖冶的、血一样的花。

然后，一切，又退回了无边的黑夜。

可是，乌云再密，也遮不住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