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刀刃般尖锐的冷风从男孩白的近乎茄色脸颊滑过。
苏尧看见一辆裹着白布的手推车消失在走廊深处,连着推车的人一起再也不见。
愣神之际,身旁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什么呢,往前走了。”
和他长相一样看起来憨厚老大哥的低沉声音传进他似幻似真的意识里,猛地一回头,是老实男人放大的鼻孔。
苏尧瞪大眼睛,赶紧退后一步。
“怎么了?”
男人伸手要摸他的额头,黑发男孩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平复神色,缓缓说,“没什么,走吧。”
苏尧小步地跟在人群里,恍惚过来之后,他再回头看,走廊里只有脚步声,风和门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队伍为首的是一个衣着怪异的老人,过分挺拔像干尸般,黑色暗纹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领带附贴,不仅脚步连同风都无法吹动,紧勒在他的脖颈上,脚上雕花布洛克鞋。
随着动作幅度露出来的一些小条肌肤干瘪,布满褶皱,似乎还有血红色的小口。
“好了,客人们,来拿独属于你自己的房卡。”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抑扬顿挫,摊开的手呈60度,目光直直的看着“客人”,眸子里却极其空洞,没有一丝情感,更像一个执行任务披上人皮的稻草人。
“8826”
苏看着手里的卡片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除了一张床毫无摆设,雪白的床单被罩,窗外是这一群人的目的地“伊甸园河”
从这个角度看,不仅是缓慢的河水,还有垂下去的柳枝,来衬托景点氛围花红柳绿的小灯半死不活的闪动。
纹丝不动的树影留在窗户上像一个一个会发光的人影,在飘远,飘远,然后一头栽进了水里……
苏尧瞪大眼睛惊恐的长呼一口气,心脏狂跳,额头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他已经走到了窗户旁!
右手搭在把手上,毫无意识,摇头再一看是普通不过的彩灯和绿树。
他不敢再看,直接拉上窗帘,依旧是雪白的,和四方的房间布置,简直像一个盖馆阖上的棺材。
【入住第一条,不许开窗户。】
一起都显得过于诡异,不论是莫名卷入的旅行团还是衣着繁华的经理人,或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打破规则。
房间内灯光如白昼,床上人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的一上一下起伏。
“铃铃铃”
客厅的电话响了几声才听到。
梦里,他看见河边特别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水面毫无涟漪两边的柳树机械的垂下来不摇晃。
太平静了,像死一样的尘埃。
他变得特别轻灵,飘过一条长长的河绿油油的柳条,穿过墙壁。
两边写了警示。
(1)保持安静
(2)只能在走廊里走
(3)看不见的地方,别去
还有黑字写的入住规则
(1)六点之后不允许打开窗户。
(2)零点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3)伊甸园河上有船时候关上窗户。
内心隐隐的不安,但随着风飘,他看见了小宁。
10岁的小男孩平静的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只露出了脑袋,两颊惨白。窗户外是血一样的太阳,和男孩冻肉一般的脸色截然相反。
苏尧又急切又害怕,瞪大眼睛,猛的向前,可怎么也穿不进眼前的门,又试了无数次,全身被重物撕扯钻心的疼。
无力倒下去,双手捂住身体,热泪浸满脸,这种感觉无比真切,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下一瞬,他又回到了河边,站在小宁窗户外面,他看见床上人胸膛均匀一下一上的呼吸。
苏尧依傍着墙壁,细细的看,寻找进口,天边黑了下来,有树叶飘下跟着风吹到他脚边,分不清是什么时间,天边好像还有太阳,或是虚弱的月亮,周围很暗,他伸手只能看见模糊的五指。
同时在模糊阴影下看见一道分界线,他的手指被分成了两部分,他伸着手顺着方向走,进了一道长长的走廊。
“隆隆隆”
几个穿着雪白衣服面色很急切的女生推着车一刻不停的往走廊尽头,但他扭不过身子,依稀听到开关门的声音,然后就消失了。
他摸着墙找到了小宁的房间,床上的人脸和嘴都没有血色,手臂上有一块青紫,像输液创口留下来的,就沉沉地睡。
“哥哥,哥哥……”
“来找我好吗?”
苏尧恍惚间却听到了声音,床上的人双目流着可怜近乎于受伤无助神情,满目祈求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伸手虚弱的抓了一把。
他急切附下身子,贴在他的胸膛回应,一手握住垂下去的小臂,怀里的人越来越冷,血液似乎在身体里停滞。
“怎么这么瘦”
好像只有一副骨头架子,热泪忍不住地溢出来。
苏尧再也握不住,流走了。
他的一声,“哥哥”还在耳边,下一瞬眼前却消失了,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了,而就在这一瞬,苏尧彻底醒悟了。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还是止不住的抖要向下跌去,他手撑住墙面,一只手伏着膝盖整个人弓成弧度。
眼中的热泪哗哗流下来,心里的婆娑泪水也一起淌出来。
胸中的热泪跟着往上涌,塞住他的喉咙失了声,他使劲咽住这股劲,撑着墙壁的指尖发白脸上头发被泪水糊住眼睛。
身体无力反抗的向前倾,白色瓷砖上掉下来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迎面的冷风和呛人味儿直往他血肉模糊的胸口窟窿里钻,整个人由脚到头的疼……
他赶忙弯下身,捡起失去起伏的心脏胡乱的往最疼最深处里塞,血流了满手一身,衣服都透了,一面抓住墙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啊!”
苏尧猛地睁开眼,黑洞洞的天花板。
这个梦太真实了,他跟着梦里的痕迹来到了所谓的伊甸园河,同时莫名的加入旅游团。
苏尧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我尊敬的客人,早饭准备好了,今天要出去欣赏美丽的风景了。”
古怪毫无顿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他拉开窗帘,血一样鲜红的太阳,但房间里阴森森,尤其是在看到那颗垂进河水里的繁茂柳树。
经理人直接越过了他的房间,叩响前面的人,一样的话语,没有抑扬顿挫。
苏尧开门去了餐厅,李磊已经坐好位置,是昨天提醒他的那个看起来厚朴的老好人,看见他过来,毫无心思的咧嘴笑伸手招呼他过来。
“小尧,”
“李哥,”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梦连着梦,整个人病恹恹,还是强打起精神回应。
“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快来坐下,”他的语气自然亲切,总会让人不由得信任,“奥对,每个座位上都有号码,我猜是按照房间号的。”
苏尧走进发现就如他所说一般,正坐在李磊的对面,真挚的笑说,“谢谢你,李哥。”
“害,这有啥,在这种不就得互相帮助吗。”
男人笑的憨态可掬,摆摆手,像一个丝毫不计较的老大哥。
“这种地方?”
苏尧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流露出求知的好奇,他跟着梦来到这里浑浑噩噩,小心翼翼,始终摸不透规则。
“李哥,你来过这里?”
对面的男人略迟疑的用手扶住额头缓解尴尬,嘴角的笑也跟着僵住。
苏尧更加确信他知道什么,天真瞪大眼睛说,
“怪不得李哥这么厉害。”
“害,”
李磊用手抵住后脑勺,僵硬的笑,目光躲闪,犹犹豫豫,最后一拍大腿。
“我看你一个小孩太可怜了,”
他将脸凑近,小声说,
“我不好说太详细,总之这不是唯物主义世界,遵守规则,万事小心。”
他递给苏尧一个自顾安危的眼神,又坐了回去。
来不及愣神消化掉他说的消息,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出现了。
“你们起的好早,”
一个略微化了淡妆的女人开口道,长发遮住了她的下巴,只露出尖锐的眼神和削尖下巴。
“瑶瑶。”
苏尧记得她,高的不像女人,昨天是花红柳绿的大浓妆,今天倒清新脱俗,只是那双蛇一样毒辣的眼睛怎么都遮不住。
不用提醒,长发女人就自觉的坐到了自己房间号位置,就在苏尧隔壁,嗅到了女人身上廉价厚重的香水味。
“倒是心态挺好,”
苏尧心想,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每一个人,大部分坐在了房间号座位,只有一个棕色长发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坐在相反的位置。
眼神流连过那个长发男人,他的肌肤雪白,连同指尖也没有血色,苏尧自以为目光隐藏的极好,对方却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心虚又望回了对面的李磊,这个男人总会使人感到真诚值得信赖。
经理人换了一身灰色复杂三甲套西装,绅士礼帽上竖着一根黑色的羽毛,蓝白配色的布里奥尼穿在他干瘪瘦小的身体上滑稽古怪。
“好了,想必大家已经吃过丰盛的早饭,那我们出发吧。”
他就像一个枯枝拉朽的锯木机,声音嘶哑没有语调,浑身包裹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被掩盖在浓重的佛手柑和胡椒之后。
“没有吃过啊……”
坐错位置的小女孩先发出质疑然后错愕地扭头看看,瞪大潋滟蓝色瞳孔朝向桌子那头。
“什么,是没有早饭吗?”
其他人也竞相发出疑问。
苏尧看见对面的男人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动作,平稳的坐在位置上,他也跟着垂下眸子,听着经理人荒谬的指令。
他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一下一下的敲,已经有10个人跟着质疑了。
“轰隆,”
“啊啊啊啊啊,救我。”
突然,那个小女孩背后的墙壁上长出来一只巨大的八爪勾,瞬间连同背椅抓住她的后背,毫不留情的撕裂肌肤,一秒就血肉模糊,她死死抓住餐桌,后背已经被剥去了皮,看得见森森的白骨。
众人都被这血窟窿吓傻了,苏尧也忍不住猛吸一口气,嘴巴惊愕的合不拢,身体下意识后仰,后背已经浸出了一层冷汗。
其他人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却没有一只伸以援助的手,惊愕的呆立在原地。
最前面的经理人却好像对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习以为常,神情冷漠眼神空洞,对众人的惊恐置若罔闻。
“尊敬的客人们,要按照正确的顺序。”
“真如李磊的说法?”
苏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眯着眸子看那个皮肤雪白的男人,对方脸上看不出一点错愕与惊吓,依旧坐在原位,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女孩被疼痛拉扯而扭曲的表情。
“我好疼啊,求你救救我。”
女孩的整个后背被八爪勾穿透,大片大片的血淹没雪白的瓷砖,她痛苦的呼喊,热泪血水模糊,手指在地砖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快救救她吧!”
一个男孩大声说,
“怎么救,你敢保证迈出座位,你不会变成这样。”
男孩被女人凌厉尖锐的眼睛僵住,顿时没了气势,“那…就这样看她死掉吗?”
“那你去救?”
女人凝视他的眼睛,厉声回应。
“我……”
男孩嘴里呜咽了许久,也没我出来个什么。
经过俩人的对峙,到最后谁也没敢动,如同楚楚所说的离开了位置,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呢。
相较于其他人,保命还是最重要的。
“救救我,救救我。”
女孩充血的眼眶,皮肉分离的身躯,最后和血淋淋的八爪勾一起消失在墙壁里,地砖上留下一团浆糊般的血肉。
所有人屏住呼吸,捂住嘴,眼睁睁的看着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肉。
苏尧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发怵,反应过来之后,
“那个男人怎么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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