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格回来的时候,夏夜里的晚风把她的校服吹的鼓起来。
教室里站着一个人。
黎恒热的脸上镀了一层光,清俊,却没有一丝清弱的意味,看到她,他的眉骨轻轻的挑了一下。
陈格只愣了下,避开视线。
教室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凉下来。
黎恒热抬起头,转而低低笑了。
无视他?
陈格把黑板擦好,上面的地方她够不到,只好搬了个椅子踩了上去,又去投了一遍抹布。
做完值日,她拉开椅子坐了回去,抽出来了一本数学习题册,他们两个人的位置离得很近,陈格背上出了一点汗,连做题的速度都慢了半分钟。
他带了一点慵懒的开口:“同学?”
陈格扭头。
他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呢?”
“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说话,陈格就紧张起来,手指搓揉了下。
“对不起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格就像是课堂上老师抽到的同学回答问题一样,她麻利的坐好,背挺直。
他目光眨也不眨:“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听老师说,要好好对待新同学是不是?”
陈格低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看着她缓缓道——
“那如果新同学不好好对待我们呢?”
陈格愣了下。
她接着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没……”
黎恒热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双腿一迈,在她面前站定,本来插着兜的手拿了出来,半俯下身子。
陈格话还没说完,感觉下巴被掐住了。
他要干什么?
她正对上黎恒热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格被迫看着他,心里很慌。
直到他笑了,喉咙里闷出浅浅的笑声。
陈格:“……”
“红豆,沾到了嘴边。”
陈格被他提示后,一惊,手指下意识在嘴角边蹭了蹭。
“我……我自己擦!”
他的手没松开,陈格觉得这个姿势便扭。
他越笑越厉害。
陈格越发窘迫。
“刚才的话,”他笑累了,“我是随便说说的。”
是哪句?陈格还在用力蹭着嘴边,想不明白。
他松开锢住她下巴的手,那只胳膊露了出来。
陈格的视线一下被他抓住了。
他有趣的看了眼抓痕:“你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吧。”
“什么?”陈格回神,歪着头听到他这么说,不明所以。
那本日记很有意思,黎恒热唇角微微往上提了一下。
“那你该知道知道。”
第二天上午的那节数学课。
老师本来是要讨论题的,乔玲和米雪两个人的话题从讨论题到逐渐地歪掉了,女生们也有自己的话题要聊。
虽然她们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还是能听的,差不了太多。
她们两个偷偷在咬耳朵。
“你看到宋小青的耳朵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
“看不到呀,太远了。”
“那算了,她耳朵上有个牙印子,是李若愚咬的,听说他们搞上了。”
听声音也能听出来,乔玲非常震惊:“啊?你说李若愚,二班的班草?”
李若愚是因为数学很好,特招进来的,人长得就一副书生气。
“这你还不知道呀……”
正在写题目的陈格想起黎恒热手臂上的那道疤,愣了下。
等到周四的体育课,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她摘下一只耳机,安分的待在树荫里。
操场上一大群人散漫的在太阳底下跑步,松松散散。
咚咚咚,篮球砸在石灰板的地面上。
“咦,这不是咱们班的刚转过来的那个女生?”
陈格握住的笔尖一顿,眼睛低垂着,祈祷千万不要和她说话!
他说:“嗨,新同学。”
“……”她的手不自然的卷起膝盖上的数学试卷,迟钝的抬起头。
陈格面前站了两个男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停在这里,他们班还没解散。
纪鸣热的浑身冒汗,拉扯着衣领:“新同学我们刚才的篮球赛你看了没有?”
陈格摇头。
李修朝阳光暴晒下的操场看了一眼:“咱们班还没解散呢。”
“那咱们可少了好多观众,”纪鸣笑的飞扬,“走,咱们继续打球去。”
他们逃课,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打篮球去了。
纪鸣走了两步,又停住,拎着手上搭的一件外套,四处看。
“哪儿干净啊?”
李修:“咋啦?”
“给你黎总的外套找个地方挂着。”
纪鸣干脆走了回来,半蹲在陈格面前:“新同学,帮个忙呗?”
陈格:“嗯?”
“帮忙拿个衣服。”
“……”
“你在这无聊不?要不上场帮我们加个油呗。”李修极其热情的邀请她。
“什么跟什么,人家在好好学习行不,而且新同学看着这么安静,一看就不是去场上喊加油的模样,”纪鸣两条手臂垂下来,满头大汗,汗水淌下来把衣服都快打湿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会被拒绝的想法。
陈格乖乖接过。
风吹的树叶卷起,没安静很久。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了,一下、两下,开始一直吹着,刺的耳朵发痛。
这么警示的哨声?陈格闻声看过去。
篮球场边上聚了很多人,他们不顾着头顶上疯狂发力的烈阳,三三两两的把篮球场边缘围满了。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
“篮球给我拿来!”
体育老师疯狂的吼了一声。
哦,他们班刚才好像有人逃课去打球来着。
隔了很远,纪鸣叫的像尖叫鸡一样:“老钟来了,快跑啊!”
“给我滚回来!”
老钟开始从操场另一边朝篮球场跑。
风在吹,蝉鸣在响,旗杆的红旗在飘,纪鸣在叫,老钟在跑,剩下几个人也开始跑。只有几个明显是二班的人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咚咚球有规律的砸在地面上。
谁还敢再打?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朝着中场看过去。
老钟定睛一看控球的人,扯着嗓子喊道:“黎恒热!”
风渐渐慢了下来。站在中场线的黎恒热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穿着红色的球衣,踩着骄阳的影子,身上有种要沸腾的特质。身边女生的尖叫声就没有停过。
陈格停下笔。
他抬起双臂,甚至有时间慢腾腾的做了一个起跳,故意把球从老钟秃了一半的头顶越过,精准地传到了最左边人的手上。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偌大的操场上竟然静默了好几秒。
突然,被晾在一旁安静了很久的一班发出了一阵惊呼。从这开始,人群疯狂的沸腾起来,口哨声一声接着一声。
陈格感觉她的脚底都在震动。
整场都在欢呼,黎恒热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一样。
他眼神深邃又勾人,碎发上沾的汗水淌过他茂密的眉毛,轻微喘气,又带着三分笑意:“傻逼了吗,接着打啊。”
愣着的一班球员如梦初醒,跟着他动了起来。
老钟从球场连滚带爬出来。连个人毛都没揪到。
实在好笑。
老钟气的要过去,吹胡子瞪眼的训着一班,至于逃课的那群人,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
陈格觉得有点懵,心里好像压着什么,大概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滑稽的场面,老师被学生戏弄着。
在省重点从来都看不到这样子的场面,那里的学生就像一群小白羊,慢悠悠的跟着牧羊人。
陈格最后抱着外套回去。
这节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这周住宿生可以回家,路两旁格外的拥挤,她根本找不到纪鸣。
陈格被挤到路旁。
在她前面的人似乎不是这个学校的,穿着短裙。
声音里带着兴奋:“我去,刚才操场上打球的人是谁啊!”
有人偷笑了声,“是黎恒热啊,三校知名,你连他都没见过?”
“没,他平时也那样吗?这么吊。”
回话那人是南三中的,因为他们学校里有这种帅哥感觉挺有面儿。
“这都小场面啦,你不知道吧,有人直接带了四十二中的来约架,想争个位置呗,后来校外群架,你是没看见!”
“对啊,之前有个不怕死的惹了黎恒热,简宁束就一拳冲上去了。”
“哪个简宁束,高二学生会会长吗?”
“对啊。”
一声抱怨道:“他人好花心的。”
“啊?那黎恒热是不是也挺花的?”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吧,喜欢玩游戏、聚会、打球,和女生约会。
有人嘲笑了下:“你是真不知道啊?”
……
黎恒热换下了球衣,跟丝毫没觉察一样,没在意周围人,低头一只手摆弄着手机。
刚打完篮球碎发有些湿,他的手臂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上衣下摆实在宽松,被风吹起来。
人群里不时窃窃私语,隐约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一路上前前后后有不少人打招呼,他只是抬眼,然后微微点头。
南三中经常会有外校人混进来,有时候是为了接人,有时候是进来打架。
“热爷,哪呢?”
他抬头看了眼:“走着,在路上。”
“你和穆哥他们在一起?”
“嗯。”
旁边的穆向左问:“纪鸣,玩去不!”
“玩去?”纪鸣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声音,“哪家大保健?”
黎恒热接过穆向左递过来的烟:“你想去哪家就去哪家,给你记账上。”
“真的?”
他侧头,唇边笑意不减:“我等会让老穆问问温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别啊!大爷们你们玩好吃好喝好,回来给我看看账单行不行!”
穆向左豁然大笑:“怎么了,你不是说去大保健吗,”
纪鸣闷声装孙子:“大爷们,我和温苑我们俩好的时候,照那规格请你们吃一顿。”
“我得给温苑去买礼物,下次约吧穆哥,还有黎总,明天见……”
黎恒热抬手刚要掐断电话。
“哎!”
纪鸣想起来了,“你那外套重要不?我现在都跑出来了,外套我给忘记拿了。”
“不重要。”
“那就行,你那外套也不在我这,我给新同学了,大概,要周一才能拿了。”
“陈格?”烟灰弹到了手上,黎恒热却不咸不淡。
“对,是叫这个名。”
穆向左勾住他的肩膀说,“兄弟,干吗这么操心一件衣服?咱们老白可千里迢迢刚从云南回来,专门等着见你呢!”
“有病?说的这么暧昧。”黎恒热轻笑了一声,低头,很快收了手机。
前面,不知道是哪个女生正在玩闹,逆着跑过来,正好撞到了黎恒热。
旁边的朋友立马追上了,拽着她道歉。
“对不起啊同学,对不起。”
那个女生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没事。”他整了下衣服。
别人不知道,在一旁的穆向左看得清楚。黎恒热眼里的不耐被很好的遮掩下去。
穆向左想了想,他从没见过黎恒热冷脸。这人一直是笑着的,至于他不笑的时候,就该出事了。
小道上,刚才两个女生没走远。
“那是黎恒热?”
“是啊。”
“不是旁边那个长得有点凶的吗?”
女生噗嗤笑了下,挽住她的胳膊:“不是,那是高三的老大啦。”
“啊?”她呐呐的,好像只会重复这一个字,转过头,有点恋恋不舍望着那个人的背影。
-
陈格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还是碰到了两个女生。
米雪和乔玲。
米雪一直打量她,看到她抱着的外套,眼里露出了点惊讶:“这件外套我在专柜看到过,很贵的,我哥一直想要一件。”
乔玲也看见了:“这颜色很好看,陈格,在哪里买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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