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道熟悉的女声只是被隔绝在门外,她似乎是在等待沈予臻的应允才准备进门。
二人听到门外的动静,迅速将各自的衣服穿好,沈予臻才清了清嗓子低声喊了声“请进。”
李南承眼睁睁看着那天在医院碰上的女人,金灿灿的卷发披散在肩头,与她的烈焰红唇相映衬,更显得她的肤色极为雪白。她仿若一只娇艳的玫瑰,肆意而张扬,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万种——那是被沈予臻周围的小护士认作他爱人的女人。
只是刹那间,李南承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危险,那不仅仅源自他的妒忌。
“臻,才回国多久啊,就又住院了?”女人妩媚一笑,随手撩了撩头发,调侃了沈予臻几句,便看向了李南承,“你好,你就是李南承吧?我叫斯黛拉,是臻在国外养伤时的陪护。”
“你,你好……”
面对斯黛拉的大大方方,李南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前两天自己还在吃人家莫名其妙的飞醋。
李南承有些自卑地瞥了沈予臻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没早说清楚。
“她有些担心我的状况,这次就一起回国了——但她有自己的生活,算不上很亲近的关系。”
沈予臻的话听上去有意和斯黛拉撇清关系,她倒是没在意,反而笑着道:“臻这个人啊古板得很,我只是简单照顾他而已,不至于贴身,放心吧——医院里啊,但凡认识臻的,都知道他的爱人在等他回国。”
“什,什么?”
李南承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沈予臻,又看了看斯黛拉,仿佛她刚刚口中所言之人跟自己毫不相关。
“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就是你啊——”
斯黛拉正说得开心,却被沈予臻生生打断了:“好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走吧。”
不过斯黛拉对沈予臻警告的眼神只是一笑而过,大概已经习惯了沈予臻的个性。她冲着李南承撇了撇嘴,似乎是在抱怨沈予臻的不近人情,但还是很知趣地将果篮放在了桌子上,便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潇洒离开了。
只是她离开后,房间内被打扰的二人实在是没有兴致再继续方才的缠绵,而回忆起不久前的火热,他们又都有些迟来的害羞。空气中的暧昧不断升温,二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连视线都不敢再相对。
李南承老老实实地坐回了位置,不太自在地扫了整个房间一圈,才拿起果篮里的半个西瓜,想将沙瓤舀进小碗里给沈予臻吃。
向来自持的沈予臻也觉得方才的情动有些荒唐,看着红了耳根的李南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望着替自己舀着西瓜的李南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沈予臻四岁那年,他的母亲安时因为意外过世了。
他并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意外,只是在某个放学回家的傍晚,家门微敞着,他轻轻推门而??,站在客厅中央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个人的模样到现在已经很陌生了,沈予臻只记得他说,他是奉命前来——他的长官是沈予臻??亲的战友。而沈予臻的母亲不久前被发现于家中自杀,抢救无效宣布死亡。他自己,也即将被送往那男人口中的长官的妹妹家里生活。
至今他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并没有异常波动的情绪,仅仅是很平淡地问了那男人几个问题,似乎想让他证明身份。而那男人是怎么取得自己信任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对于母亲的死亡,他甚至没有哭闹,仿佛只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后来,他被那个男人带到一所隐蔽的大院,乘着专用汽车一路审查严格。那男人和他所说的长官妹妹简单交流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他们交流时,小予臻就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打量着,直到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小家伙。
“臻臻你好呀!我叫李南承,今年六岁啦,你可以喊我承承或者哥哥,小婶说我比你大两岁的。”
小予臻看了看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小男孩,挂着甜甜的笑容,正橘色的短袖外边穿着件可爱的牛仔背带裤,手里还捧着半个大西瓜,上面插着两把小勺子。
他说的小婶,应该就是那边正在和那个男人交谈的女士吧。
“你好,你……”
小予臻也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应着,但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口大西瓜。
继而,便听到小南承的小奶音笑着询问道:“甜吗?”
小予臻还有些发愣,嘴巴下意识嚼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甜到了心坎??,他很是自然地笑答道:“甜。”
看到他的反应,小南承似乎很满意,直接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拉过小予臻的手,领着他向后院走去:“小婶说你今天要来,我就赖着管家叔叔去后院的瓜地摘来的哦——吃了这个瓜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小南承把那半个西瓜放在小桌子上,拉着小予臻在凉椅上并排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家中情况:“我姥爷是位老将军,有六个孩子,但是呢,只有六叔随他从了军,他和小婶是青梅??马哦!不过六叔好过分,他在部队里耍他的将军威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回家……”
“其他几位伯伯姑姑都离家打拼了,都是小婶在照顾家里……小婶是医生,有时候工作太忙了,管家叔叔就帮忙打理着。”边说,小南承边舀了勺西瓜吃,又想起了什么,一脸骄傲,“小婶是真的白衣天使哦。”
小予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你的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了。”小南承说话时并没有显露出特别悲伤的神色,好像怕沈予臻好奇,想了想又认真解释起来,“小婶告诉我的,妈妈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是癌症……我有记忆起,就是小婶在照顾我了。”
小予臻点了点头,有些听不出情绪地说:“我也没有妈妈了。”
话音刚落,小南承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小予臻,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你别害怕,小婶是全世界最漂亮最温柔的人,她会像妈妈一样心疼你爱护你……我以后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的。”
——小婶说,我比臻臻大两岁,我是哥哥,要照顾好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所有真相都渐渐浮出水面,那些该忘的、不该忘的,沈予臻都想一并忘记,但唯独李南承,始终清楚地在自己的世界里鲜活着,那是他心底最为明亮的一角,安安稳稳地收藏着那个男孩最为纯真的笑。
其实李南承的伤势并不算重,但他硬是赖着请了好几天的病假,李本溪鄙夷地在电话里调侃了一番就没再露过脸,他知道自己的小叔叔肯定会照顾好这个家伙。
沈予臻也知道李南承没什么事??,但又耐不住他脸皮厚耍赖个不停,于是将团队的事情安顿好便一心扎在李南承身上了。
而李南承偏偏就爱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没什么事??……知道你忙,不用管我,一顿饭嘛也就一个电话的事??,李本溪就能给我送来了。”
李南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晒太阳,手里还捧了一碗沈予臻给他舀好的西瓜,心里别提多美美滋滋了。
沈予臻背对着他在阳台上晾衣服,没理他的茬??,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有些无奈道:“听说小本谈恋爱了,你舍得让他多操份??你的心,再冷落了人家吗?”
李南承沉默了会没说话,等沈予臻晾好衣服转过身,正瞧着他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
“怎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予臻轻笑着,扫了眼茶几上的碗,“西瓜吃完了?还要不要?”
李本溪本来想问问沈予臻,他们两个人现在,算不算是恋爱关系,只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
沈予臻从小到大一向是惯着自己的,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从不拒绝。
如果那天在医院的激吻也是在自己的冲动下半推半就呢?
李南承有些不确定沈予臻的心意,也不敢询问他的心意。
他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末了,李南承也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沈予臻自然察觉出李南承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便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坐到他身边,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轻拍着:“怎么了?”
沈予臻的语气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可却让李南承有一种抓不住的虚无感。
假装借由酒精的麻痹是他可以无理取闹的借口,可当他从那种情绪抽离出来,就必须清醒地面对存在于他们之间还未解开的心结。
他在害怕,在逃避。
李南承摇了摇头,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的就是沈予臻在他身边,可当沈予臻的的确确就站在自己面前,像儿时那般亲近地把自己搂在怀里时,李南承却慌了神。
十年来无数次幻想的场景,都快要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么不放心我,是怕我再离开?”
沈予臻的声音有些无奈,平时看着在感情上游刃有余的李南承,怎么到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迟钝呢。
他拉起李南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双手交织,感受心跳:“承承,你在害怕什么,我就在这儿。”
李南承良久不语,他努力平复着自己乱糟糟的思绪,刚想说些什么,眼神又落到那只拉着自己的右手,猛地一惊,像是一场噩梦被唤醒,迅速将手抽离。
沈予臻因为李南承那过激的反应一怔,顿时明白了李南承是还没能完全从噩梦中全身而退,他也清楚,想要解开根深蒂固的心结不能急于求成。
“如果你还没适应,我们可以慢慢来,从此我们有的是时间。”
李南承摇了摇头,才缓缓说道:“只是像在做梦。”
“如果与我有关,那一定是美梦才好。”沈予臻知道他似乎陷入了某个熟悉的悲伤循环,因为他也曾有过同样的梦靥,“明天喊孩子们回来吃饭吧,前些天就匆匆见了小本一眼,让他把男朋友也喊上,前几个月你也一直在医院忙,是不是也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们两个人需要独处的时间,但必须循序渐进。这样的二人世界很容易唤起他们最美好的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但也同时更加无法过滤那段短暂而沉重的痛苦——他们需要有家人的陪伴以作过渡。
李南承已经暂时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后也明白沈予臻的良苦用心。
他当然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陷入尴尬的境地,便迅速摆出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啊,早点把李本溪喊回来,那小子做饭可又有长进了……小慈嘛,算算日子明天也该回来了,他现在也是一名优秀的实习警察了……时间过得真快,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呢……”
沈予臻就那么搂着李南承,听着他的滔滔不绝。
至少只要让他嘴巴不闲着,他的小脑袋瓜就不会往别处的心思去,至于其他的疙瘩,就慢慢解开吧,像他说的那样,从此往后,所有的时间都属于他们。
夜里,沈予臻又怕他情绪低落,一声不吭地抱着被子占了一个床位。
当时李南承正光着膀子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刷牙,嘴里还含糊不清,故意道:“你这是干什么,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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