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温漾很慢地转过头,看向哥哥认真的神色,看那双温柔的浅棕色眼睛。

过了几秒。

她弯了弯眼睛,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般,朝他安抚地笑笑,然后摇头,说:“哥哥,没关系。”

“阿漾。”

许珩抬起手,贴在她的侧脸上,第一次略有些强硬地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自己,说:“不是没关系,是相信哥哥。”

“你回答错了,阿漾。”

许珩纠正她。

“……”

温漾没有说话,看着他。

其实这些话都是徒劳的。

许珩不是她的哥哥,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由他来解决。

而那些誓言也只是因为她会成为他的家人而奏效。

如今所有羁绊都会消失,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而这一点,温漾比谁都清楚。

在那个晚上,她就提前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知道了这里并不是她缥缈人生的定点,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迟早被收回的恩赐。

只是不知道是这样风和日丽的一天。

她早已做好了回到过去的准备,并不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有一瞬间。

她鼻子很轻地皱了一下,唇抿着,眼睛被染红了。

然后她别过脸,嗓音是沙哑的掩饰不住的哭腔,“嗯。”

在许珩看不到的地方,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同眼睫也在战栗。

许珩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然后把人揽入怀里,动作近乎粗暴地抱着她,“没事……”

“别怕,阿漾,哥哥在,”他压低了音量,声音很轻,“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哥。”

温漾没有回答。

许珩便松开些许,低下头,抬起她的脸,要她看着自己。

“阿漾,听见哥哥的话了吗?”

他问。

没有得到答案。

他又问:“阿漾,是不想要哥哥了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温漾一直克制着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滚烫而难以招架。

许珩贴着她脸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而后他朝她温和地笑,但眼底有些发红,“阿漾,你也舍不得不要哥哥,是不是?”

“可是你不是我哥哥。”

温漾哑着声说。

许珩说:“是。”

他声音沉了下来,有些用力,重复道:“我是。”

温漾望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他一下一下,很轻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说:“从你来到许家那天开始,哥哥带你去看医院,陪你出去玩,接你上下学……哥哥做这一切,是因为哥哥想照顾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已经……”

温漾的呼吸变得有些重,声音也突然艰涩起来,“我已经不是……你的妹妹了。”

那瞬间,有什么横在了两人之间,而那悬在上方的利刃也终于斩下,最后的藕断丝连也根根断裂。

或许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会在此刻效力。

——“哥哥,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是……因为是妹妹,才……这样的吗?”

——“……是。”

许珩瞳孔微微一缩,为她擦泪的指节僵住了。

“不是……”

他仓促地哑着声开口。

“不是这样,阿漾……”

他的手指轻颤着,一贯温和的嗓音却在这一刻有些嘶哑慌乱。

该如何解释当初那鬼使神差的一个字,并不是他的真正答案。

该如何解释那是一个痛苦挣扎过后用来告诫、警醒自己的回答。

可是,真相却更加无法言说。

因为真相远比这个答案更畸形、不堪、见不得光。

他仿佛突然失了声,连任何的解释都说不出口。

那只微微发着抖的手垂了下去,再没有触碰她的力气。

于是这片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了难熬的、苍白的沉默。

一切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却没人再说话。

车子开到车库时,陈叔正站在那儿,似乎等了很久了。

见两人下车,先看了一眼温漾,张了一下嘴,但最后只是对许珩说:“先上去吧。”

车库在负二楼,从电梯上到一楼的过程很安静。

当电梯门打开的轻微声响响起时。

客厅里站着的人都看了过来。

许砚手里夹了支烟,但却没有抽,只是淡淡地瞥了过来,一句话都没有。

另一侧站着的是姜烟,她身边有两只行李箱,雪白的面容十分平静。

“小漾,”她说,“去收好你的东西。”

温漾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往楼上走去。

许珩抿着唇,紧跟而上。

“阿珩。”

许砚忽地出声,语气很平和。

许珩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一下,回过头。

父子之间多年的默契,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一顿,而后收回目光,上了楼。

温漾的房门开着,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许珩站在门口,看着她站在书桌边,将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收好,然后去拿行李箱,因为行李箱大而笨重,她力气小,拿的时候有些费劲。

下一秒,有一只手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她侧过头,看见哥哥……如今已经不能在称为哥哥了,看着许珩沉默地打开行李箱,将她的东西整齐仔细地收好。

然后是衣服。

许珩叠了几件以后,忽然顿了一下,衣帽间很大,里面有许多衣服是父亲提前添置好的,全都是几个熟悉的牌子,而温漾自己的衣服很好辨认,收起来并不费力。

问题在于,她的衣服全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收在了同一个衣柜里。

就像是……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阿漾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珩动作停了下来,忽地问。

温漾没回答,只是蹲了下来,将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

来回几次后。

许珩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是在你问那个问题之前吗?”

“……”

温漾不得不停了下来。

四周很静,静到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是吗?”

许珩又问了一遍。

温漾垂着眼,轻轻地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告诉哥哥,是吗?”

他微微用了点力,重新握住了她试图抽回的手,温柔的眉眼在这一刻染上了一点隐秘的固执。

“是。”

终于,温漾给出了答案。

于是手腕上的那道桎梏忽然就松开了。

许珩像是笑了一下,长睫垂着,分不清是释然的解脱还是荒唐的自嘲。

“是我错了。”

他说。

声音很轻,像喃喃自语。

“是哥哥错了。”

原来当初的那个问题,其实是求救的信号。

只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哪怕到了今天,也还有转圜的可能。

可惜他太愚笨无知,只看到自己那隐晦不堪的某次目光停留,某个无法对视的闪躲。

因为太清楚这是一个注定无望、错误的可能,所以一切都要扼杀在萌芽的时候。

可惜似乎矫枉过正了。

以至于让温漾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已经再没可能的身份。

他蹲在行李箱旁边,低着头,从温漾的视角无法看清他的神情,“阿漾……”

“哥哥没有错。”

温漾忽然开口,然后学着哥哥以前安慰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不是哥哥的错。”

“阿漾,”他眼睫慢慢抬了起来,看着她,“还肯认哥哥吗?”

温漾肯。

但现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她只是说:“没关系的,哥哥。”

她张开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他,声音轻轻的,“没有关系,哥哥。”

许珩垂着的手指轻轻一跳,而后慢慢抬了起来。

就在他的手即将覆上温漾的肩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温漾松开了手,转身去接电话,听见母亲的催促,沉默两秒,回:“嗯,我会尽快的,妈妈。”

许珩悬在半空的手落了空,指节轻轻蜷了一下,然后放了下来。

温漾再次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哥哥,给你。”

她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哥哥的脸,像是在用目光将其描摹下来,然后记住。

“不要担心,”她说,“我会照顾好自己。”

许珩嘴唇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

“其实……”

温漾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哥哥了。

今天踏出这扇大门以后,两个人的所有联系都会从此断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再有任何交集。

这是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很忽然地,用指腹碰了一下哥哥的眼角,一触即离。

许珩垂着的眼睫抬起,看向她。

“哥哥的眼睛很漂亮,”她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笑,“喜欢。”

许珩也朝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显得苍白而勉强。

“如果……”

她的假设做到一半,顿了一下,似乎明白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安静许久。

她弯起眼,很认真地说:“哥哥,再见。”

然后她站起身,拉着行李箱,一步步朝外走去,滚轮在地面上发出咕噜的声响,而后渐行渐远了。

直至重归平静。

许珩的视线有些虚焦地望向窗外,葱绿广袤的草坪,澄澈干净的湖水,森然挺拔的香樟树……风景照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只是,风似乎停了。

他沿着楼梯,很慢地走下去。

家里忽然宽敞得让人觉得冷清。

许砚咬着烟,吸了一口,回眸看了一眼从楼梯下来的人,又收回视线,呼出一口烟雾。

在那片缭绕的白雾里,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响起。

“别联系了。”

“包括温漾。”

谢谢角名伦太郎的雷!

终于!可以搞事了!(长舒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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