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玩偶的一生，是等待的一生。”

她在等待中醒来，在等待中睡去。

等月亮升起，等曙光初绽。

等待觉醒爱，等待忘却爱。

等待……再次醒来。

①

法露露起初并不理解独角兽口中的“离开”两个字。

独角兽总是对她说，小花小草会离开，朋友们会离开，队友会离开，独角兽也会离开。

只有她不会。

“为什么呢？”懵懂的少女这样问独角兽。

独角兽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尾，说着：“因为法露露是歌姬玩偶哦。”

“离开是类似‘友情’的感情吗？”她再次问到。

是她曾经哪怕面对沉睡也想要得到的那种东西吗？

“不是哦，”独角兽笑着编好了她的头发，很认真地对少女说，“法露露不会喜欢那种东西的！”

法露露不理解。

②

法露露决定去询问她的朋友们，“离开”是什么。

啦啦说是她每天夕阳时和自己的道别，是“下次见”；诗音说是去做自己的事情，是“我先去忙别的”；芙羽梨送给自己一盆花，说是“当你想起我的时候”。

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米蕾在思考后，反问她：“法露露说的是再也不回来的离开吧？”

“我不知道，”法露露摇头，怀里抱着芙羽梨送给自己的康乃馨，望向天空，“独角兽说大家都会离开，除了我。”

美妙天堂一年四季的气候都是系统数据，天气在该晴时晴，该雨时雨，没有偶然性，也没有意外。

“噗哩……我想你问的是分别！那种东西，就是再也见不到，”米蕾用食指敲了下她自己的头，下了定论，“是小花小草的枯萎。”

“可小花小草的枯萎不是死亡吗？”法露露再次问。

米蕾解释：“死亡本身就是一种离开。”

③

法露露养的康乃馨枯萎了。

米蕾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她本不该那么早离开的。

法露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她问大家离开的含意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听诗音说，那是一场车祸，肇事人是一对夫妇，曾经被米蕾的母亲送进了监狱。

米蕾葬礼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透过屏幕望过去，只能看到啦啦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和被黑色相框箍住的人。那是她并不熟悉的“米蕾”，有着棕褐色的马尾，戴着一副眼镜。

法露露突兀地想到。

米蕾被封印在黑相框里，而自己被禁锢在这一方小世界，只能透过手机屏幕去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外面的人。

她不会经历反复无常的天气，也不会经历这些——她不会离开。

从此以后法露露再也没有见到过米蕾，如独角兽所说的那样，她离开了。

④

那之后过了很久，某个组合活动结束的午后，芙羽梨突然说想要回到草原上。

她说她受够了大城市的喧嚣，想要回到自然的世界。

响没有阻止她。

走之前芙羽梨问有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去草原，佩帕高兴地紧抱着她不放，说要去见见她的家乡。

送芙羽梨和佩帕登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法露露在想那盆早就枯萎的花。

“当你想起我的时候，”想起芙羽梨说过的话，她不自觉地念出声，“那就是离开。”

法露露重要的“Tricolore”就那样轻而易举地随着芙羽梨离开而消失了，它会出现在曾经的视频中，他人的投影中，却再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佩帕最后回到了天堂宿，可芙羽梨留在了她最初的草原。

芙羽梨偶尔会寄一封信回来，偶尔会寄些帕尔卑斯草原的土特产，她们两个人还是经常联系。可是法露露忘不掉枯萎的花，忘不掉曾经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法露露开始思念她。

但芙羽梨离开了，她带走了她们三个人的“Tricolore”，草原的少女最初源于自然，最终也回到了自然。

那自己呢？

法露露这样问独角兽，“我最终会到哪里去？”

“法露露会一直陪伴着美妙天堂。”

⑤

响小姐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

或许就如同她未曾回答过自己的问题一样，她不会说任何的分别。

直到某天，她见到安藤。青年告诉自己，响小姐不会再来美妙天堂了，安藤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法露露犹豫好久，最终开口道：“……魔法酱也要离开了吗？”

她感知到名为难过的情绪，却不理解：他们是因为什么而分开的？

法露露思考着，去问了音。音很笃定地说：“是成长。”

“……成长？”少女不解。

“没记错的话响小姐已经四十多岁了，家业大概不允许她再这样下去了。”

长大以后，大家就没办法继续在一起了吗？

音解释的话她没有听懂，法露露回到家中，只是觉得很难过。她有察觉到大家的改变，但她自己无法做出相应的改变，她本该是没有感情的，不懂感情的歌姬玩偶。

法露露有一瞬感到痛苦：她不会长大。

歌姬玩偶永生陪伴着大家，永生陪伴着美妙天堂。或许那张美妙朋友卡的用处，就是为了让她能在此刻安眠。

法露露望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她知道，响小姐会在圆月的夜晚偷偷来看自己，只是不曾再出现于自己的面前。

可是，这里的夜晚终究又变成了自己独自一人。

响小姐离开，带走了她的夜晚。

⑥

啦啦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没有了任何消息，再也没有来到美妙天堂。

法露露坐在她们第一次交换朋友卡的台阶上，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自己希望的人出现。法露露在人群中寻找着记忆里的人，一眼望去，全都是她有些陌生的新面孔。

每天来到美妙天堂的人很多，但她没有等到那个绑着紫发双马尾的少女。

后来诗音告诉她，她等待人的人没有力气再来陪了。

啦啦和米蕾的花都枯萎了，她们之间再也不用经历分别，再也没有“下次见”。

不是死亡，不是离别，不是成长。

她离开的原因是“衰老”，她们之间已经相伴了整个世纪，她拥有着令许多人向往的世纪友谊，可是……法露露低头，轻轻亲吻着自己交换的第一张朋友卡。

“啦啦，”她普通又深情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又再次呢喃着，“法露露。”

啦啦和法露露是永远的好朋友。

法露露接受了啦啦的离开。

她知道自己等待的人不会再出现，却依然每天都坐在这里。她在等待她的朋友，就像她沉睡在美妙卡中，等待被唤醒的那样。

法露露知道了离开的含意。她想。

⑦

法露露不喜欢离开。

作为歌姬玩偶，她们永远都不会死亡，她们诞生于方寸之中，被囚禁于方寸之中。

后来她抱着那盆枯萎的花，辗转去了很多地方。巴黎总部、英国、华国、俄罗斯……

法露露诞生于少女们的梦想。歌姬玩偶代表着完美，她还记得响说过，歌姬玩偶是“天才”。

她在漫长的时间里，记住了那些歌曲的旋律和舞步，记住了与朋友们的记忆，哪怕她们离去，她依然记得。

就像是过去那么久，她们早已不在，法露露却依然是Tricolore结成组合时的样子。

法露露见证了美妙天堂一个又一个的兴衰，见证了少女们一个又一个的爱与梦想。

一直未曾改变，一直在改变。

一直陪伴美妙天堂。

后来，没有人愿意再来美妙天堂了。

法露露并不知道来美妙天堂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减少的。世界各地运营的美妙天堂逐渐关闭，系统开始缩减美妙天堂的运营成本。

这里再少有偶像，再少有歌声，再少有观众。

法露露流浪了很久，最终选择回到自己最初醒来的地方。

她可以回答独角兽了。法露露会永远陪伴着美妙天堂，但她最后会回到天堂宿，回到与大家相识相知的地方。

这是神级偶像出现的天堂宿，是她最喜欢的天堂宿。

她开始几年如一日地登台演出，可能会是Tricolore的曲子，也可能是大家的曲子。

没有观众的时候，她就唱给已经离开的朋友们听。

她在替大家唱。法露露知道，大家不喜欢美妙天堂消失，美妙天堂是少女们爱与梦想的伊甸园……她也不想让它消失。

⑧

最后的那段时光里，美妙天堂已经没有能力再开舞台Live了。

这里的气候也不再是一团数据，她可能会因为某天出门忘记带伞，被雨浇到。喷泉早已干涸，周围的建筑也变得老旧，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爬山虎。

这是它最后的时间了。

法露露将枯萎的花埋进美妙天堂的土地里，和它道别。

失去了登台演出的能力，法露露开始走向美妙天堂的深处。锋利的草叶划伤她的胳膊，雨水与泥土污染了她漂亮的裙子。

法露露开始在美妙天堂深处唱歌，她的歌喉会引来小鸟伴唱，却从始至终没有人来见她。

美妙天堂还会活过来吗？

有谁愿意到美妙天堂来吗？

土地上的植被开始枯萎，建筑开始倒塌。曾经的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犹如虚妄之梦。

她每天开始有短时间的沉睡，法露露意识到，她也要随着美妙天堂一起离开了。

偶然一次，是一个清晨。

她在短眠中醒来，见到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子。对方扎着深蓝色的丸子头，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红色校服，懵然地望着这一切。

法露露却不顾一切地向少女跑去，她拉住对方的手，像是抓住自己最后的希望，哭着说道：

“来救救这里吧。”

“来救救美妙天堂。”

她想看大家再次登上舞台，想看干涸的喷泉重新涌出泉水，想看这里恢复往日的繁荣。

对方下意识安抚性地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虽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会尽力帮——”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深蓝发色少女的话没有说完就再次消失，法露露失去依靠的力量，摔倒在地上。她躺在地上，看着这个破落荒芜的美妙天堂。她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消失，隐匿于黑暗之中。

……有谁愿意到美妙天堂来吗？

……来救救它吧。

最后的最后，少女在沉眠前，这样祈求到。

如果看到深蓝色丸子头少女感到有疑惑的话，不用疑惑，原著确实没有这个人，是我朋友企划的女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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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歌姬玩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