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愿意的话,莱斯利会为您和您的夫人准备房间。”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格蕾丝看了一眼座钟,对格斯特一家发出了邀请。
格斯特先生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窗外,面带忧虑地答应了下来。
管家莱斯利先生为这两位客人安排好了房间,格斯特家的仆人们则去了三楼,住在提供给仆人的客房里。
“怎么样?”格蕾丝在主卧的梳妆台上摘下自己的珍珠耳环,看着出现在镜子里的贝丝。
贝丝冲着格蕾丝摇了摇头。
她刚才收到格蕾丝的暗示,主动扶起格斯特夫人,带着她和女仆海莉去了更衣室,为格斯特夫人换上了一套备用礼服。
贝丝在为格斯特夫人准备衣服的时候曾经观察过她,格斯特夫人的皮肤非常白皙,没有任何被殴打虐待的痕迹。
这至少说明格斯特夫人没有受到身体方面的伤害。
那么格斯特先生为什么会露出那种伤心的神色呢?
即便格斯特夫人真的有精神疾病,她的症状在那类病人里也并不算严重。
格斯特夫人没有暴力倾向,也不会伤害自己。
格蕾丝坐在镜子前,出神地思索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贝丝已经离开了房间,拿着梳子的人变成了约瑟夫。
“我认为你不用太担心格斯特夫人。”约瑟夫看着镜子里妻子的脸说道:“格斯特先生一定深爱着格斯特夫人,这一点是很难伪装出来的。如果格斯特夫人在她丈夫那里受到了伤害,那么她就不会那么快接受格斯特先生的说法。”
格斯特夫人跑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吓过度的恐惧,但是当她被追上的时候,格斯特先生仅仅解释了几句,她就变得平静下来。
那种平静更多的是对于那个“幻觉中的丈夫”的迷茫,至少约瑟夫没有从格斯特夫人的眼睛里看到对格斯特先生的恐惧。
要是格斯特先生每天折磨着格斯特夫人,那么在别人面前,格斯特夫人应该拼命反抗才对。
即便她真的恐惧格斯特先生的报复,在她和贝丝待在一块的时候,她应该也会求救。
但是格斯特夫人在进了庄园之后没多久,就平静了下来,并且一直到贝丝送她回了房间,她都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表现。
看起来,格斯特夫人好像仅仅是做了个噩梦。
……
第二天,仆人们很早就开始了忙碌。
男仆们将圣诞树固定在平整的支架上,女仆们用丝绸彩带、铃铛、彩色玻璃珠之类的小装饰品装饰着圣诞树。
“上帝!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仆有多懒。”新来的女仆小声地和另一名女仆抱怨着,“我猜她吃饭的时候才会下楼。”
贵族家仆人们通常五点钟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如果这一天是节日或者待客日的话,他们起床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伊登庄园因为只有两个主人,所以在格蕾丝和约瑟夫结婚以后,仆人们的工作时间就被更改为五点半开始了。
这对仆人们来说简直是一种“奢侈的恩赐”。
在维多利亚时代,勤劳是仆人需要具备的基本美德,能够晚半个小时离开自己的卧室,其实是非常难得的。
因此新来的女仆很珍惜这份薪酬可观、雇主又宽容仁慈的工作。
然而同为仆人,大家时常也有攀比的心思。
格斯特夫人的贴身女仆居然在其他女仆都已经下楼的情况下还没有走出卧室,这在伊登庄园的仆人们看来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一个合格的仆人这个时候早就该打理好自己的仪容,开始为雇主准备晨起要用的一切了。
更何况格斯特夫妇现在是在公爵大人的庄园做客,作为仆人,海莉至少不应该给格斯特家丢脸。
“她怎么能睡到这个时候,真是难以想象。”另一个女仆把一根香槟色的丝绸系在松树枝上,问道:“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认为应该把它往左一点。”新来的女仆说道:“贝丝已经开始为公爵夫人熨烫晨礼服了,我真不知道可怜的格斯特夫人要怎么办!”
“我们应该对客人好一点,贝丝会有办法的。”女仆招手把一个小听差叫了过来,“帕特里克,你过来。”
她低声在小听差耳边说道:“去找贝丝,告诉她那个海莉还在睡懒觉呢!”
小听差往熨烫室跑去,沃克太太经过的时候,听见这个小男孩在自言自语。
“我可不想在那些中产家庭做仆人。”
“帕特里克,你可不能在客人面前说这种话。”沃克太太提醒了他一句,向着后面的走廊走去。
于是格蕾丝在晨起穿衣的时候,就听到贝丝向她控诉海莉的行为。
“她拿了薪水,就应该提供服务。其他仆人五点四十的时候就下楼了,海莉七点钟的时候才从三楼下来,而且她直接去了莱斯利先生的餐厅。”
在仆人众多的贵族家里,高级仆人往往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总管和管家还会有自己的套房,其中书房、客厅、餐厅一应俱全。
每天用餐的时候,高级仆人们和客人的仆人会被邀请到管家的套房用餐。
贝丝也是伊登庄园的高级仆人之一,在来到格蕾丝的卧室之前半个小时,她刚刚在莱斯利先生的餐厅结束用餐。
“格斯特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贝丝露出同情的表情,“我猜格斯特夫人可能并不知道,她就像是个小婴儿似的,任由那个邪恶的女仆摆布。”
她给格蕾丝系好胸前的珍珠纽扣,说道:“那个海莉没有任何羞耻心,她理所当然地拿走我熨烫好的礼服,连一句道歉和感谢的话也没有。”
格蕾丝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睛,满意地看着镜子里自己,“也许格斯特先生只是想保护他的妻子。”
贝丝不明白女主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她想问什么的时候,格蕾丝已经走出了房间。
在用餐的时候,格蕾丝提起了查尔斯医生。
“查尔斯医生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年了,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好医生,您是否需要他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格斯特先生自从下楼开始,就一直满脸愁容,在听了格蕾丝的提议之后,他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公爵夫人。”
他的回答让格蕾丝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她注意到,格斯特先生的双手上有一层明显的茧子。
贵族的手上的确也有可能有一层茧子,但是那通常都是因为骑马、打猎之类的活动造成的,因此那些茧子通常都在食指上。
除此之外,大多数的贵族乡绅,以及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产阶层的手基本上都是保养得比较好的。
格蕾丝有些在意地又瞥了一眼格斯特先生的手。
相比较之下,格斯特夫人绝对从小到大都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她的用餐礼仪没有一丁点出错的地方,优雅得让人几乎忘了她昨天在雪地里奔跑时的样子。
一般来说,中产阶层的人不会对贵族的礼仪了解得这么清楚,即使他们真的清楚,也不会这么熟练。
中产阶层的礼仪其实是简化了的贵族礼仪,所以在上流社会当中,那些商人想要挤进贵族们的宴会才会困难重重。
因为中产阶级的礼仪在贵族们的眼里简直粗俗又简陋。
英国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中产阶级一方面唾弃着贵族的不劳而获,一方面又向往着贵族们的精致生活。
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拼命工作,咒骂着那些不劳而获的“面包税寡头”,等到赚够了钱,他们又会费尽力气地挤进那个曾经被他们唾弃的阶级。
而格斯特夫人并不像是要拼命挤进贵族阶级的人,她看起来仿佛天生就属于这个阶层。
“我有些好奇,您和您的夫人是从哪里搬过来的?”约瑟夫用无比自然地语气询问格斯特先生。
“我们是从诺萨勒顿过来的。”格斯特先生的语气有些紧张。
“哦!那里确实不适合养病。”格蕾丝说道:“北方总是有很多工厂,那里的空气和伦敦一样差。”
格斯特先生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是啊,我和比阿特丽斯都喜欢这里。”
“但是不动产一定是个难以处理的问题,对吧?”格蕾丝看向格斯特夫人。
在用餐期间,格斯特夫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发现格蕾丝在看着自己,格斯特夫人放下刀叉,说道:“我记不清了,财产的事我很少过问。”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比阿特丽斯。”格斯特先生再一次露出昨天那种难过的表情。
“当然,亲爱的。”格斯特夫人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就像其他的家庭主妇一样体贴,“我明白,你一直对我很好。”
一顿早餐就在这样一个温馨又怪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四个人一起走到了娱乐室,准备做一些消遣。
这时格斯特夫人却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看着窗边的棋桌说道:“我今天不想下象棋了,罗宾。”
“我们可以打惠斯特,比阿特丽斯。”格斯特先生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格蕾丝和约瑟夫看着格斯特夫人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惠斯特。
有一瞬间,约瑟夫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那就是格斯特夫人必须从这两个选项里选一个,如果她不选的话,格斯特先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选择其中一个。
约瑟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怎么会有丈夫连自己的妻子喜欢什么样的娱乐游戏都要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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