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亮了一个小角，在窗玻璃上投下一个90度的折角光。

枕边儿的手机不停地叫嚣，朝俞被吵得翻了个身，结果翻猛了，从床上垂直陨落。

彻底他妈睁开眼了。

朝俞揪着头发坐在地上，脑袋嗡嗡响。把裹身上的被子扯上床，闭着眼摸到卫衣穿上，再次把脸埋进松软的床。

“我靠，好困。”

好不容易撑着床边儿站起来，脚下一滑又差点儿瘫回去。

使劲儿捏了捏脸才勉强唤回自己神游的意志力，朝俞把离得两丈远的拖鞋踢到一起穿上，撑着后颈去卫生间。

结果和镜子里的自己深情对视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

忽略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就是朝俞终于迷迷瞪瞪的坐在了车上，还礼貌的和树打了个招呼，

“张叔早啊。”

张叔：？

张叔赶紧把走偏了的朝小少爷拉回来塞进车里。朝俞刚坐上车，朝闻的电话就心有灵犀似的打了过来，

“叽里咕噜叽哩呼噜我就要钱我要钱……”

手机里的小鸭子开始要钱，朝俞被吓了一跳，倦意也散了一半儿。

刚按下接听键，那边儿吸溜吸溜喝茶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掐指一算，这是那边儿的晚茶。

“喂，儿砸？”

“么了爹？”

“儿砸，一会你去了一中会有人带你进去，记得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把身上弄利落点，带着蓬勃的朝气走进新的学校……”

“好的嗯，没问题，朝气。”

朝闻差点儿被儿子整破防，把古老的茶杯放下，看了眼行程，

“今天晚上你爹我就回去了，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看着点儿，别稀里糊涂的又自己坐地铁去了。”

“哦。”朝俞把嘴边儿的怎么不让张叔接咽了回去。

之前朝闻没怎么接过朝俞，都是朝俞的妈妈接，在朝俞妈妈去世后，唯一接的一次父子俩隔着一米都没看见对方。

电话里一阵沉默。朝俞感觉有点闷，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儿，风从外面夹杂着寒意挤进来，清醒了不少。

朝俞揉了揉太阳穴，“爸，没事儿我先挂了，忒困。”

“在学校认真听讲，别走神。”

“好的好的知道了。”

掐断电话，朝俞把手机塞进书包，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事物。

一中校址和二中差的很多，一中在市中心，比二中近，开车不堵的话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张叔把车停到校门口，朝俞下车挥了挥手往前面走去，因为第一天来“报道”，就带了个人和空了一半儿的书包。

一中的校门关着，朝俞望了望警卫室里面的大爷。

大爷在刷抖音，没看到他。

朝俞屈起食指敲了敲玻璃，大爷抬眼放下手机，拎着一大沓纸就走了出来。朝俞填了表，从校门的那道缝钻进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闪着金光的脑袋从教学楼里奔了出来。

那人走近后，朝俞认出这是昨天沈回给他发的那位头发只按着周边儿长的“刘姥姥”。

刘姥姥手里还拿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的水喝了一半儿，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水里泡着一坨类似木耳的透明状物体，特别像朝闻老泡的那种养生水。

看到朝俞的刘姥姥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招呼着往教学楼里走。他腿倒腾的飞快，不到两分钟朝俞就已经跟着坐到了政教处的椅子里。

朝俞手里很快就被塞了一套校服和半人高的书，全是高二的，有上册也有下册。朝俞把书都放到刚才搬出的桌子上，把自己身上的黑色牛仔外套脱下来换上校服。一中的校服是白的，细节和二中差不多。

刘姥姥从袖子里掏出粉色的绣花手绢擦着脑门上不存在的汗，一边擦一边偷瞄，正好和朝俞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咳了一声坐到朝俞对面，

“你就是朝闻的儿子吧？”

“是的，刘姥……主任。”朝俞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满脸乖巧，朝闻在这没准得拿相机记录下来。

太阳已经挂出了半张脸，阳光投进窗户，在朝俞身上勾了个金边儿，透着独属这个年纪的蓬勃朝气。

刘主任把手绢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喝了一口不明物质，指着桌子上的书，笑得慈祥。

“之前总是听老朝提起你，是个聪明孩子，在二中成绩也不错，但二中和一中的进度可能有些不同，一中讲究速度，二中可能讲究质量，虽然我们。”

刘主任瞥了眼朝俞旁边半人高的书，卡了下壳儿。

“虽然我们起跑的时候比别人晚了些，但弯道超车，我相信你肯定能变成那匹黑马！”

朝俞乖巧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书。朝少爷傲娇的想，没错，我会是那匹弯道超车的电驴。

不过，这尼玛是晚了些？这明明是上了个厕所，在别人跑了一圈后才从坑里爬出来。

刘主任温和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纸放到朝俞手边。

一张是校规校纪，朝俞一眼就瞥见第一条的禁止携带电子设备。笑着把这张拿到下面，看另一张，

省理实验班课程安排。

刘主任伸出食指点了点，“实验班和普通班的进程是不同的，进程稍快一些，朝同学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我记得你爸爸说你在二中时理科不错，应该没多大问题。”又从下面勾出那张校规校纪，温和地点了点头，“把这些都看一看，老师相信你肯定不会违规的。”

“是，老师，肯定不会。”

刘主任点了点头，又拎起他的玻璃杯，“走吧，我们先去班里。”

刚打开门，就发出“咚”的一声。朝俞抬着桌子出来就看到沈回抱着脑袋跳起了霹雳舞。

刘主任慢条斯理的拧紧瓶盖，背过手，慈祥的笑了笑，

“沈同学，早自习不在教室在我办公室门口给我表演来啦？”

沈回感觉突破了自己，忍着疼立正，“老师，我是来帮助新同学的！”

“好，乐于助人，彰显了我校的优良美德。”刘主任说完拍了拍沈回的肩膀，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中途顺手拉过了一个高二的学生，亲切的让他把校服拉链拉上，并且和蔼的表示，拉链坏了可以找他修。

朝俞揉了揉肩膀，把一堆东西全都甩给沈回，自己拎着桌子往前走。沈回苦逼的抱起一摞书小跑着跟上，“朝哥，感动不感动？”

“感动，感谢你一大早来给我表演霹雳舞。”

“……”

“那是意外，刘姥姥都跟你说什么了？我在门外叽里咕噜的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就对了，国家机密。”

沈回：？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高一的理实验班在二楼，一中是分批次下课，先高三，之后每个年级依次往后推五分钟。现在正好赶上高二下课，整个二楼就两个高一的班，显得人来人往。

朝俞躲过两个追逐得纸页满天飞的高二男生，跟着刘姥姥往前挤。

沈回吭哧吭哧的追过来，差点和一个下楼的男生撞上。两人都愣了一下，沈回先反应过来继续向上走，那个男生盯着过了一会儿才向反方向走去。

班门上贴了八个大字“入室即静，进门即学”。刘姥姥在门口推着门等着，体贴的帮朝俞把门打开，朝俞微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老师就搬着桌子进去，接着门就被“哐”关上了。

沈回：so？

苦逼的用膝盖把门顶开，刘姥姥已经用瞬移**到了教室最后一排，沈回抱着书在华哥面前把腰板儿挺得甭儿直。

刘姥姥环视一圈儿让朝俞把桌子并到了一个没人的桌子旁边。还拍了拍那张空桌子，“这个位置风水特别好，万金难求。”

朝俞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位置有哪特别，除了挨窗帘近点，和黑板呈斜对角外，半点儿奇特也没有。

沈回把书一股脑儿放在桌子上，刚要说悄悄话就被刘主任那慈祥的神情吓了回去。

他和朝俞的座位就隔了一个过道，桌子上摆了本物理卷子，拿起笔在刘主任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

朝俞把书包挂上，新书都放进桌堂，随手摸出本儿数学看。他感觉身后的刘主任欣慰的点了点头。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朝俞手上转着笔，偶尔在重点处画个圈儿，打算晚上回家背。

五分钟过得很快，下课铃响后，一群人堵住班主任问题，剩下的冲出去上厕所，班里的人很快就少了大半儿。

朝俞前桌是一个女生，闷着头在那里做题，她同桌是一个皮肤较黑的多动症孩子，在那里扭来扭去做健身操。女生用左手摸出本书砸到犯了多动症的同桌身上，健身操立刻就停止了。

“安宁，英语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

女生停下笔站起身，边应边往外走，健身操孩子突然回头，给放空的朝俞吓了一跳。

“嘿，同学，你就是那位沈回在群里发的惨人吗？”

好直白。

朝俞放下笔，捏了捏后颈，手撑着脸点了点头。齐弦扭身的时候带着桌上的书本儿一块旋转，漏出下面iPad一角。

朝俞：？

齐弦回头看了一下，赶紧把平板塞回到桌斗里，笑着挠了挠鼻子，

“意外哈，都是意外，其实那是一本书。”

“……”

齐弦也觉得这话有点太扯了，正打算怎么把自己从傻子的形象里摘出来，就看到那位长相清秀的后桌拿笔尖敲了敲旁边的空桌子，

“这有人么？”

“有，忱哥。”齐弦忙不迭的坐直回答。

朝俞顿了一下，“江忱？”

“yes，sir。”

正说着，齐弦突然就用后脑勺看见了门口的人，来了个180度大旋转，大嗓门儿贯彻教室，

“忱哥！”

朝俞的视线跟着转过去，门口的人逆着光走进教室，书包斜背着，手里捏了瓶撕了标签的矿泉水。

江忱走到后排时看到他愣了一下，卸下书包，矿泉水瓶进桌斗是时发出一声闷响，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齐弦。

齐弦主动吧啦了一遍刚刚的过程，内容生动，让画面仿佛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江忱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把卫衣帽子扯过来，“还有多长时间上课？”

齐弦赶紧看了眼表，两节早自习上完后是一个大课间，有20分钟。冲着后面比了个16的手势，江忱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朝俞看着这位涂了红嘴唇的神，发现本人比照片上的更冷。现实中这位神的眼睛是玻璃般清透的淡褐色，再配上单眼皮，天生带着种距离感。朝俞回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创口贴，还是个战损版。

现在那位神已经开始编织梦境，一只手在桌子上环成半周，另一只手指节微屈，在桌边自然下垂。垂下去的那只手筋脉冷沁，骨节修长。

不知道为什么，朝俞感觉有点闷，站起身抻着歪脖子的沈回往教室外面走。

回头的时候，风正好从开了一半的纱窗中挤进来，吹起了朝俞桌子上的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