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迟未晚早早醒来了。
躺着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头也不昏了,四肢也不沉了,只是昨晚出了些汗,幸好之前喝中药调理过,这两个月暂时没有再出现过痛经的情况,她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洗完澡后拉开门她就闻到飘香的食物味儿。
她被香味儿勾着到了餐厅,发现昨天下午餐桌上的残局已经被收拾干净,饭已经布好,桑俞正扯下袖口从厨房出来。
两人视线对上,桑俞先开了口:“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迟未晚摇头,“三十六度八,不烧了,现在感觉好多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嗓子还有点不舒服。”还有就是小腹不太舒服,虽然不是疼,但还是会不舒服,人懒懒的,不想动。
“嗯,饭后再吃两片消炎药。”
迟未晚点头,两人落座。
她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又停下了,“放糖了吗?”
“放了。”
她暗喜,抿了一口,几口热粥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桑俞闲聊着。
“之前那群人是去闹事的吗?”
“嗯。”
“这种事经常有吗?”
“我第一次遇到。”
“那你后面还去吗?”
“店里支付医药费和损失费,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再去。”
迟未晚捏着勺子问他:“那你呢?”
桑俞目光一顿,“短时间内我还需要这份工作。”
她搅了搅碗里的粥,点了点头,“那你暂时先住这里吧,我担心他们找你麻烦。”
没有得到回复,她看向他,“桑俞?”
在她问询和关切的眼神里他最终点了点头。
“衣服是你自己拿过来的吗?”
桑俞摇头,“托齐鸣带给过来的。”
他想起当时迟未晚出现的那一幕,还是会心颤,一想到那人看她的眼神,他就抑制不住暴戾。
“今天天气很好,要出去看看吗?”
迟未晚此刻的笑容令人心安,他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阳光最盛的午后出门散步。
“全副武装”的迟未晚偏头看他,“你不冷吗?”
他身形单薄,只能看到最外层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头,手露在外面,骨节泛出冷白,淡青色的血管尤为明显。
“还好。”
又在嘴硬。
迟未晚侧身看他,“你头发上有个渣,你转过去,我帮你拿掉。”
闻言,桑俞转过身,稍稍下蹲。
迟未晚迅速取下围巾往桑俞脖子上一套,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缠了一圈。
“好啦。”迟未晚笑吟吟地搓搓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桑俞下意识去摸脖子上暖融融的柔软,“你……”
那上面还有她的体温。
“你不冷真是太好了,我有点热,先借你身上挂一下。”
桑俞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种眼神,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她无意伤他自尊,见他不答有些沮丧地就要伸手去摘,“你不喜欢就……”
“喜欢。”桑俞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迟未晚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撤回手,偏过头,“哦。”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一时无言。
路边的梧桐枝干遒劲,橙黄交错的叶子一部分顽强黏在树上,一部分随意散在路上,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声响,阳光与橙黄交相辉映,缓缓冲散了两人之间氤氲不明的气氛。
马路对面似乎是个小公园,门口有卖气球的小摊贩,偶尔会有三两个小孩子围上去。
“桑俞,我们去公园坐坐吧。”
“好。”
惬意地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温暖又不灼人的阳光教她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桑俞,你还记得我们做朋友的那天吗,我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
“嗯。”印象深刻。
“你来之前我正在看《小王子》,啊,这条红围巾和小王子的那条很像。”迟未晚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围巾,“你知道小王子吗?”
“知道。”桑俞点头。
“他一个人看了44次日落,这样的文字单是读着就让人心里酸酸的。”迟未晚视线一转,目光柔和,“然后我就在那天的余晖里看到了你。”
他眸光轻颤。
“你们并不一样,但在那天的夕阳里,有什么东西重叠了。”她笑着看他,“你要猜猜看吗?”
桑俞嘴唇蠕动,没有回答,看向迟未晚的目光愈发热烈。
“是孤独。”迟未晚自顾自言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见了。”
“桑俞,是你想和我做朋友,是你找到了我。”
“是你让我发现你的,对吗?”
“我感觉得到。”
他未发一语,垂在身侧的拳头却已然握紧。
她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
迟未晚是闯进来的,闯进他的世界的,后来仔细想了想,原来是自己没有锁门。
也许自己曾隐晦地渴望过什么,可是只有她看到了,在他的一次次挣扎中,牢牢抓住了他,怎么也没放开。
“真好啊。”
“我是说今天的太阳。”
“也说你。”
说完她闭上眼睛,懒散地瘫在靠背上,享受着日光。
桑俞蜷在身侧的手渐渐松开,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却愈发深沉地眷恋着,他嗓音暗哑,“迟未晚。”
“嗯?”她声音也懒懒的,眼皮都没抬。
“一直这样好不好?”他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恳求。
“好啊。”
不多时,迟未晚的脸向背光的一侧偏了偏,有点晒了。
“我说桑俞,别把自己放那么低,你才是宝贝。”
“和你做朋友,是我赚了。”
他喉头滚动,嗓子发干。
宝贝?
也只有迟未晚愿意把他当宝贝。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他的声音随着微风徐徐飘散。
迟未晚立即神清。
她想,但她从来都不敢问。
此刻桑俞主动提及旧事,她一下子精神紧绷,一点不敢马虎。
“这次,是桑俞的故事。”
她眨眨眼,想起了清溪山上,关于那条小鱼的故事。
“我……”桑俞想说些什么,又停顿了一下。
他又笑了,“抱歉,本来想说一些有趣的,可以前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越回想越模糊,不过那天放学的事我一直记得。”
“那天天气很好,我记得天很蓝,云很高。”
“我家住的小区,楼很老很旧,采光不好,一进去黑乎乎的,楼道的窗户很小,只能照亮一点地方。”
“楼道里很安静,拧开门,我妈妈头发披散倒在地上,佝偻着喘气,那人就提着酒瓶坐在沙发上。”这种场面他见惯了。
“酒瓶子甩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
“那天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外面电线上的鸟还在叫,那人手里的烟灰缸砸下来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眼前人语气平静,迟未晚心里揪得难受,她担忧地看着他。
“桑俞……”别说了。
他没有停,望着她笑,“她看了我一眼,拾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那人身上砸,然后爬起来从阳台跳下去了。”
“外面的人报了警,我就这样活下来了。”
“很奇怪,平时怨我骂我的人竟然为救我而死,真的很奇怪,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们说我没有心。”
她眼睫轻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审判庭上,是我把那个人送进了监狱,他那副讨好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可是验伤鉴定显示,除致命伤外均是轻伤,最终判定她是自杀。”
“最该死的人只要坐七年牢,多讽刺。”
“迟未晚。”
“嗯?”迟未晚精神紧绷,应声而响。
桑俞视线死死盯着她,不敢错漏一丝一毫,“如果我说,我觉得现在这样,一个人很好,你会怕我吗?”
颤抖的尾音几不可察,已然暴露了他的恐惧。
她在桑俞紧张的注视下长长舒了口气,目光坚定柔和,“桑俞,对于鱼来说,只有适合生长的地方才是栖息地。”
忽然,桑俞笑了。
在那样柔软的目光里,他知道,迟未晚又一次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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