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晚能感觉到桑俞的头和她贴得极近,发丝往她颈窝里钻,弄得人痒痒的,时不时还能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让她有些不适。
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莫名得乖巧,染了酒以后的桑俞眉眼间没有往常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蒙,眉头微蹙,眼眸半睁,脚下还在跟着迟未晚的步子一点一点挪动,让人一时间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还清醒着。
“喂,桑俞,你可要乖一点,把你送到家,这个人情就算我还了。”迟未晚拽住他的手用力往上拉了拉,揽着他腰的手也同时使劲,把人往上提,以免他下滑地太厉害。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到了第一个路口,迟未晚将桑俞一侧身体靠着墙上停了下来。
她吞了下口水,乖乖,后面一段的路灯怎么能暗成这个样子。
她将肩头上的人慢慢放下,让他靠着墙先坐到地上,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那条昏暗的小道头皮发麻。
“桑俞,要不我带你去住酒店吧,反正在哪不是凑合一晚上。”她蹲在桑俞身边问,也没指望他会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迟未晚心里暗乐,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用毛骨悚然地去走那条灯光昏惨惨的路,又可以把桑俞安置下来还了人情。
“走吧。”她说着拉起桑俞的手腕,准备重新把人架上。
猛地被他拽住一只手腕,醉酒的人手上力道没个轻重,迟未晚毫无防备,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撑在了他耳侧的墙上。
桑俞忽然之间的动作让两人差点直接迎面撞上,迟未晚有些恼怒:“你干嘛!”
“不去……。”
被迟未晚吼了一句后,桑俞的脸上带着些许委屈,眼皮也耷拉着,醉酒后的眼睛里像是汪了水,就这样乖巧却又固执地看着她。
迟未晚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没了脾气,不知道还以为是她欺负他了呢。
“为什么不去?”
桑俞没吭声,攥着她的手腕始终不肯松开,她挣不过他,只能轻声哄着。
差点忘了他还是个自供自读的学生。
“不用你出钱。”迟未晚跟他解释。
桑俞捏着她的手腕仍然没松开,眼睛就这么水汪汪地看着她。
迟未晚跟他解释了半天仿佛对牛弹琴,任她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说得她都有点失去耐心了,没好气地甩了句,“你要是自己能站起来,就送你回去。”
话罢,桑俞放开了她的手,开始扶着墙试图起身,努力了半天,又摇晃了几下,竟然还真歪斜着站起来了。
他颇有些自豪地看着迟未晚,像是要她夸奖几句。
迟未晚嘴角抽了抽,他喝醉了怎么这么幼稚,她有些怀念那个和人保持距离感的桑俞了。
虚护在他身侧的手最终还是扶了上去。
“真是欠你的。”迟未晚无奈。
忽然就看见桑俞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的春天,和他平时淡漠的样子相差很大,她一时看愣了。
醉酒的桑俞靠着她,很自觉地就将胳膊架在了她肩膀上,还自己找了舒服的姿势靠着。
……
他倒是不吃一点亏。
迟未晚深吸了一口气,架着人继续往前,浑身不自觉地紧绷,都没察觉到拉着桑俞胳膊的那只手,指甲差点陷进他肉里。
走了大概两分钟,桑俞嘴角溢出一丝呻吟:“疼……手腕。”
迟未晚瞥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连忙松了力道,抱歉地给他揉了揉。
靠着墙换了另一边重新架起他,继续往前走。
好在惊蛰真的没诓她,第二段路程和第一段没差多少。
迟未晚掏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接下来是,左拐。
手机揣进兜里,她带着桑俞左拐,之后又走了一百米左右,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惊叹。
市中心居然还有这么偏的地方。
几栋六七层高的楼就这么矗立在她眼前,即使在夜色里也难掩其破败,就像她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那种非常老式的居民楼。
她上前几步,费力地分辨着楼号,心里还默念着,三栋三单元四楼409。
直到她绕到楼侧,才勉强识别出了墙上那不知道用什么红颜料写的,似乎经历了很多年,已经明显褪色的2。
越靠近目的地,迟未晚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根本没有住户单元门的单元楼,斑驳,生锈,偶尔还缺一截的楼梯护栏,时不时边缘破损的水泥台阶,一股霉烂味道的充斥着整栋楼……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适。
他就住在这种地方吗,那死狐狸是不是骗她。
直到她把钥匙插进409的锁孔里,成功打开了那扇仿佛一脚就能踹开的破旧木门,才慢慢确信了这一事实。
把人扶进门后第一件事是先把门关了,然后倒锁,竟然还是那种老式的门插。
这样的门,这样的锁,怎么保证安全呢!
她试图说服自己尽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事实是她根本做不到。
桑俞的房间仅仅就是一间小小的一居室,看着还不到30平,尽管这么小,仍然叫她感觉到了什么是家徒四壁。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的单人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烧水壶。
晾晒衣服和毛巾的地方就是挂在室内绷起的一根塑料绳,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直接摆在了窄窄的窗台上。
门后面放着一只杆子断了一半的笤帚和一个已经没了提手杆的簸箕。
把人架到床边才发现,这床还是歪斜的。
……
整间屋子唯一能夸的大概就是干净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桑俞,她自己都没发觉眼里的心疼。
理了理他脸上的碎发,想拿打湿毛巾给他擦下脸都不知道洗手间在哪,室内也没有水龙头。
最后迟未晚在桌子下面发现了桶装水,水桶口用塑料袋蒙着,扎了根皮筋固定,她打开闻了一下,没有异味,应该是饮用水。
微微倾斜桶身,倒了些出来,刚刚够打湿毛巾。
她将毛巾覆在他脸上,动作轻柔地从额头擦到了脖子,看着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感觉莫名诱人。
她赶紧挪开毛巾,撇开了眼。
擦完脸后他似乎清醒了几分,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像是在辨认眼前的人是谁。
迟未晚任他打量,他看起来确实乖乖的。
“水……”桑俞看着她,嘴巴里吐出来一个字。
“好吧,给你喝完水我就走了。”
她半天也没找到喝水用的杯子,只能用他放牙刷的杯子给他倒了点水。
还好他的床靠着墙,她费了劲把他搬起来靠在墙上,一手护着他的脖子,一手端着水,慢慢将杯沿贴在他的唇边倾斜杯身。
尽管她已经很慢了,桑俞像是吞咽困难,还是有水从唇角流了下去。
她刚要抬手去擦,水珠却比她更快地顺着桑俞的下颌线滑下,几滴汇聚后从喉结一侧滚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隐没在了他衬衫的领口。
……
好狡猾的水珠,一点也不纯洁。
迟未晚把杯子放回了水泥窗台上,转身对他说:“那你好好休息,我……”
她话还没说完,桑俞突然起身,直接打开门冲了出去。
不是说他很乖吗,这会儿又搞什么死动静。
等下找不到人了,是应该先联系惊蛰还是先报警,迟未晚边追边想。
结果就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听到了一声清晰且带有回音的“呕——”。
“……”
循声找到了桑俞,在一个公共水池旁。
随着她走近,越来越明显的恶臭传来。
原来洗手池对面就是公共厕所,不分男女,甚至有几间连门都没有。
比起他的呕吐,厕所里浓烈刺鼻的味道更加难闻,像是自修建以来就没打扫过。
她捂着鼻子慢慢靠近,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企图让他好受点儿。
终于,呕吐的声音停止了,桑俞缓缓转过头,眼里透露出迷茫和一丝,脆弱?
迟未晚不确定,但他这个样子确实有些可怜,手掌还虚弱地撑在水池边缘。
她打开水龙头想让他稍微清洗一下,却发现根本没有水,一排水龙头一连打开三个都是没水,不禁有些失望。
“要插水卡。”桑俞在旁边看着她拨弄,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图,提醒了一句。
迟未晚扭头望向桑俞,见他还看着自己,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是否清醒。
桑俞歪头发现躲不开遮挡住他的视线,干脆抓着她是手按了下来,眼神仍然有些迷蒙,“迟未晚?”
迟未晚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我。”
就在她好奇他下一步会说什么时候,只见他薄唇微动,眼睛水汪汪的,有些勾人。
“我难受。”
……他这是在撒娇吗?
她又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现在好些了吗?还想吐吗?”
桑俞摇头。
见状她扶住桑俞,“那我扶你回去睡觉吧。”
甚至还没走出这片公共洗手台的区域,迟未晚身旁,贴得极近,传来一声熟悉的“呕——”
她猛地偏头,强忍着两件事。
一件是没有尖叫。
另一件是没把桑俞狠狠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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