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章 何为强者

后山,军营之中。

姜钰坐在桌案前,擦拭着手里灵光闪烁的金枪。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双眸望向那枪上雕刻的扶桑花,暗暗出神。

这花,是出自她的父亲姜穹之手。

儿时的姜钰爱看姜穹练鞭。宽敞的庭院内,碎月鞭在他掌中来去自如,行云流水。

她羡慕极了,萌生了奇心,也想掌握其中的精妙。

记不起是哪一天,姜钰从母亲房里,翻找出细长的花绳,跑到姜穹练鞭的庭院,看着父亲,开始有样学样。

一日两日地练过来,姜穹暗中观察着她,鞭子好几次缠绕到手腕上,脖子上,发间绑着银珠的小辫子上。她也不觉疼,也不停下。

她天资聪颖,勤学苦练,很快,便能临摹下姜穹一套鞭法。

姜穹走过去,抱起她,开怀地大笑起来,欣慰赞扬道:“我的好姑娘,真是聪明!阿爹苦心研究的鞭法竟这么容易被你偷学去了!”

“那阿爹看在我聪明的份上,可要送我个礼物?”

小小年纪的姜钰眼中泛着明亮的眸光,丝毫不知自己轻易学会碎月鞭的鞭法,意味着什么。

彼时的她,刻苦许久,也只是个为了向阿爹讨要礼物的孩童。

姜钰以为自己的礼物会是漂亮的中州绘本,或者是东海的珍馐美味,是牧北的矫健骏马,或者是桑南的甜糕好茶。

直到后来,她接过姜穹为她量身定做的金枪。

首次握住时,那朵扶桑花随着她的灵力绽放,花上散开的光芒,是她稚嫩眸色里唯一的惊喜。

这些年,这枪陪着她,犹如父亲督促在侧,她不敢懈怠,也不能懈怠。

侍卫闯进围帐,脚下的碎步散落急促的声响,姜钰越飘越远的思绪被瞬间拉回。

“启禀山主,浮光阵外,中州之人送来书信,可要拿进来?”

“伯卿,你随他们去取一趟。”姜钰淡淡道,手中漫不经心地继续擦拭金枪。

良久,围帐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伯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道:“果然,猜得不错,是封请柬,要你亲启。”

姜钰接过请柬,拆开来看,信上写着,“月神佳节将近,中州九都域诚邀西陵槐江山山主姜钰,至九都皇城做客。”右下方盖着黎廷的印章。

姜钰了解过,每逢八月中旬,中州便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月神节,为彰显五部团结和谐,每年都会邀请各部首领至中州赴月神宴。

因着此前,浮光阵守着西陵边境,且姜钰尚未成年,闭户不出的槐江山也就从未被邀请过。

眼下,姜钰的羽翼渐丰,若是想找个机会同中州皇主黎廷见面,又不引起各部的注意,这个月神节是再好不过的一次契机。

“就这样几个字?我们去吗?”伯卿问。

“去。”姜钰回得爽快。

姜钰要弄清当年东海攻打西陵,到底目的何在,黎皇主信中所言的真相又是什么,还有,易水镇和父亲之间关联的谜团,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此行,她要知晓前因,也要绝除后患。

话落片时,军营内走进一颤颤巍巍的婆婆,她的发丝编得齐整,穿着打扮并不朴素,看得出是精心整理过的。

“寥若姑姑,您怎么来了?”姜钰道。

寥若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就开始叩首,她抬起脸,哭喊道:“小钰,你可是要去那中州九都?不可啊!山外处处危险,都是坏人要害你啊!不能去啊!”

“姑姑,您先起来。”姜钰上前,将她搀起,“您放心,此去我会做好万全打算,母亲临终所托不能忘记,我不可闲侯深山,坐以待毙的。”

“你可知那山外,竟是害人的东西,此去危险啊!”

“害人的东西?寥若姑姑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何人要害我?”

“山外危险!不能去啊!”她越说越急切,红肿着双眼,面上带泪。

“是谁!谁会害我?”

“是风云渡岛主夏侯渊?还是谁?”

“当年到底为何起战,他们究竟图谋什么?十一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钰跟着她的语速也变得急切起来,可无论姜钰怎么问,她也只反复哭诉着一句:“山外危险,不能去啊!”

伯卿叹气,摇了摇头道:“她这疯病又犯了。”

姜钰一瞬恢复了情绪,松了她,冷言道:“来人,将姑姑带回暖阁静养。”

“还有……”声音暗哑,包裹着咽下的哽咽,静止在她漠然的眼中,“别再叫她来军营了。”

通过上次试炼,解决血蛟时,姜钰留意到营中几个身手不错的御灵卫,算上周元岐,伯卿,小璟,黎炀,自己,另要留下些精锐守山,于是定下此行十人。

晚风渐凉,姜钰回到听雨阁,看向对面房间黑压一片,没有燃灯。

他今日会睡这么早?

“黎皇子可在房内?”姜钰问向一旁守门的侍女。

“回山主,黎炀皇子今日送二少主回去后,并没有回来。”守门侍女回道。

“他人呢?”

“刚有人看见他在绘景轩外的树上,此刻正在赏月呢。”

“好,我知道了。”

星光点点,一轮圆月挂在半空,黎炀枕着一只胳膊躺在枝干上,一只手伸出去。

月亮好像近在咫尺,可为何又遥不可及?

他的手举累了,合上双目,将目中的惆怅也一并埋葬在月光下。

静心片刻,黎炀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姜钰本想问他为何还不回去?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皇子好闲心,明日将启程返乡,不早早收拾行囊,却有功夫在此赏月?”

“山主大忙人,是来寻我的?”黎炀侧身向树下看去。

姜钰忽而眸色一暗,冷言道:“只是来看看小璟睡了没。”

“那为何不进院?”

“这就走。”

姜钰顺着他的话,抬脚间转了方向,背过身去,耳后传来黎炀从树上跳下来的声音。

身手不好,却还要爬高,姜钰很难想象,他没有灵力是怎么爬上那么高的树,刚才又是怎么跳下来的。

姜钰回头看他,黎炀扶着树干才稍稍站稳。

他与她相视,微笑道:“今晚月色正好,可愿腾出些时间,赏个脸,同在下共赏片刻?”

姜钰打量着他,滑稽中莫名带着些心酸,她想了想,回道:“总归是要一起回去,看看月亮,也并无不可。”

月光织就着银纱洒在姜钰的面庞,她被如洗的月色笼罩着,看上去更添清冷。

黎炀坐到她身边,不声不响,侧头看着她。

清辉皎洁的月色映衬着点点繁星,姜钰抬头望向漫漫长空,冷漠道:“阁下若再这般盯着我看,我便不奉陪了。”

黎炀勾唇,不太正经道:“好,我看月色,不看你。”

稀落的蝉鸣此起彼伏,月色随着夜深更加明亮。两人就这样在低垂地夜幕下平地而坐,坐了许久。

黎炀忽而出声,他问道:“姜山主,你说,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强者?”

他的话问得没来由,但确是个发人深省的题目。

“强者……”姜钰微微拧眉,慢条斯理道,“于修灵之人而言,拥有远超他人的一身灵力,便是强者,于劳作者而言,能收获硕果累累的庄稼,便是强者……”

姜钰举着例子,忽而转头看向他:“每个人对强者看法定是有所不同的,你好端端地,为何这么问?”

黎炀没答话,缄默地望着那轮众星围绕的月亮。

良久,他回过神来,看向她道:“那你呢?与你而言,真正的强者究竟是何模样?是超越一切?主宰万物?还是驾驭天下猛兽?”

他似乎很是好奇问题的答案。

姜钰沉了沉眸,她道:“与其说是主宰万物,我倒觉得,一个人真正的强大,是主宰自我。”

她看黎炀神色一顿,复又解释道,“大概就是,拥有决定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的权利。”

黎炀反问道:“像你这样吗?”

月白风清的夜里,姜钰双眸更显深沉。

她轻轻摇头,坦然道:“我亦不能。”

此时的她,尚不能算作她口中能真正主宰自己生命的人。

黎炀眼眸黑沉着,语调却悠然道:“早有耳闻,姜山主是百年难遇的天命奇才,那这天降奇才的责任,大概也是与生俱来的罢。”

姜钰没顺着话说,平静问道:“你呢?你觉得真正的强者,该是何模样?”

“我?我也不知道。”黎炀从容道。

“但我想,能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之人的,应该就算很强了吧?比如姜山主如今这样。”

姜钰没有想到,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可以算作是强者了。黎炀补充道:“或许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你会的。”姜钰抿唇,轻轻抬眼看向他。

黎炀一愣,温情的双眼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狐狸眼里不再是冷淡的疏离,而是附带柔光的暖意。

他知道,姜钰是在鼓励自己。

过了许久,他回道:“我们都会的。”

远处,狼嚎声穿透群山,回荡在山谷之间。

那是牧月白狼在某座山的高坡处嚎叫。

黎炀玩笑道:“我的同僚,似乎很精神。”

“同僚?”

“对啊,大白。”黎炀接着反问道,“我们是同一个主人,不就是同僚吗?”

姜钰无言。

半晌,姜钰望向远处的高山,回忆道:“槐江山曾有个尽人皆知的故事。”

黎炀问:“什么样的故事?”

“北山之上,牧月白狼。”

……

六岁那年,姜钰眸里泛着稚嫩童真,她问父亲:“北山上真的会有狼在放月亮吗?”

可姜穹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和她说:“你想知道什么事,要自己去找答案。”

后来,姜钰实在耐不住好奇,便让姜穹带她去看,她要看看北山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狼在放月亮。

传说中,那只白狼只会在圆月之夜才能被人寻着踪迹。

于是,只有半人高的小姜钰随着他父亲在黄昏之前,就登上了去往北山顶的山路。

山路陡峭,小姜钰不知从哪拾来根长木棍,支着走。

开始走得还很精神,可到底是年岁尚小,体力尚浅,走着走着,速度就慢下来了。

转眼,天已经擦黑。

姜穹宽厚的肩膀完全盖住后面的小身影,他一回头,小姜钰已然被落下一大截路。

他高声喊过去:“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就歇歇。”

深沉浑厚的嗓音穿透入耳,姜钰听见父亲的话,更来了精神,飞快地往前跑。

其实那双脚丫已经走得生疼,她却定定地站到姜穹面前,压着喘气声,浅笑回道:“阿爹,我不累的。”

“上来,阿爹背你。”姜穹看出她的逞强,转过身蹲下,只是心疼的言语,也被说成犹如山倒的命令,让小姜钰不得不服从。

她猛地一下窜上去,宛如脱兔。姜穹虽背着她,每一步却走得很稳。

夜色落满整座北山,姜钰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丝毫没有感受到山顶风凉,只觉得被人背着走的感觉,真的好轻松,好轻松……

北山顶上,冒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后来,两人站到山顶处,等待白狼现身的间隙中,说了许多的家常话。

“再后来呢?”黎炀等不及地要听下去。

“再后来,大白就来了。”姜钰轻吸口气,道,“父亲教我用碎月鞭法与它过招,将它收服了。”

“大白是只与月相伴的狼,当年你使出碎月鞭法,大白便以为它一直追寻相守的月亮碎了,没了追逐的目标,所以,就跟你回家了?”

黎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这月亮不是一直都在吗?那岂不是下次月圆时,它就识破了?”

姜钰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何只是使用一套鞭法,就能将一只常年苦守月亮的白狼收服。

直到姜穹告诉她,牧月白狼只是追寻潮汐变换时,被天地间所产生的强大灵力折服。

而在它眼中,姜钰的出现与她所展示出的潜力,某种意义上讲,已经超越了月亮带给它的震慑。

姜钰平静地回答:“大概是在下次月圆之前,它就已经舍不得我了吧。”

在姜钰的认知里,父亲是对她影响很深的人,也很疼爱她。

当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姜穹是不会让年仅七岁的姜钰上战场的。

同样的道理,她也很疼爱大白。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让大白成为一只战狼,同她上阵厮杀。

覆水大战的漫天烟尘里,趁着休战的间隙,姜钰曾顺着它的毛发,道:“等打完这场仗,要多给你几口肉吃才是。”

……

远处迎来了第二次的狼嚎声。

姜钰解释道:“此去中州路险,它只是在用它的方式同我道别。”

黎炀面色凝重下来,黯然问道:“你会怕吗?”

姜钰没有搪塞他的问题,而是真诚袒露:“面对未知的事,人或多或少,都会害怕,会有顾虑。”

“可你既说我是强者,那我姜钰又有何惧?”

黎炀与姜钰,大白与姜钰,某种意义上讲,都是慕强批与事业狂的双向奔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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