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飘遥和韩临风以及乌泱泱的属下、家仆见到轮椅都一愣,心下嘀咕道:原来这新任的寒天阁阁主是个瘸子。
还没嘀咕完,车帘掀开,一道身影飞出,准确的落座在轮椅之上。
韩飘遥一众人刚刚只看到一道身影,现在仔细看向轮椅上的人,眼睛上蒙着黑色锻布,不禁心下又是一阵嘀咕:这新任的寒天阁阁主,不仅瘸,还瞎啊!
韩飘遥连忙带领众人拱手一礼,大声道:“秦阁主!在下落雪城城主韩飘遥,今日秦阁主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韩飘遥的这一声,完全没了车里听到的温文尔雅。
秦延舟皮笑肉不笑的道:“飘遥城主,我是瞎子,不是聋子。”
韩飘遥:……
韩临风:……
“再说,”秦延舟继续道:“不是你让你犬子在城门口接我们来的吗?”
韩飘遥:……
韩临风:……
夏栩无所顾忌的龇出了一口大白牙,本就要下车的叶寻又无奈的笑了笑,短短不到两天的相处,真不知这位秦阁主到底什么心性。
一时之间,气氛静默了下来。
秦延舟似是感受不到一般,摇着轮椅转身,朝车里道:“阿寻,出来吧!牛鬼蛇神都吓住了。”
叶寻:……
这是在唱什么戏?
叶寻掀开帘子,见到了一只举起来的胳膊。
秦延舟十分温柔的道:“扶着我,慢点下来。”
叶寻:……
韩飘遥、韩临风一众人见到,纷纷睁大了眼睛。
韩飘遥和韩临风不可置信的试探道:
“叶贤侄?”
“小寻?”
叶寻朝二人笑了笑,然后一手轻轻搭在秦延舟胳膊上,跳了下来,转而推过秦延舟的轮椅,冲韩飘遥和韩临风点点头道:“韩伯伯,临风。”
叶寻这一声“韩伯伯、临风”让二人确定了此人正是叶寻,二人脸色几不可见的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而比之刚刚更热络了些。
韩临风笑着亲切的道:“许久不见,差点没认出你来,小寻,你师父可好?”
叶寻面色和善的道:“师父他老人家于不久前已经过世了。”
韩临风先是惊讶,随即又转为怜惜,最后责怪道:“你怎么不传信告诉我?枉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竟是如此见外。”
秦延舟出声问道:“阿寻,他是你好友?”
叶寻只是笑了笑。
韩临风却迫不及待的道:“正是,小寻和他师父数年前游历到落雪城,我和小寻常常秉烛夜谈,就差同榻而卧了。”
韩飘遥笑呵呵打断道:“临风,先别忙着叙旧,先让秦阁主和寒天阁诸位歇息片刻,稍后在中厅摆了宴,到时再叙不迟。”
韩临风忙道:“对!正是如此,小寻,到时候咱们再叙,你和秦阁主先去歇息。”
叶寻将秦延舟推到飘遥城主准备的房间,正要转身出门,被秦延舟叫住:“你还没回答。”
“什么?”叶寻疑惑。
秦延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起身走到叶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叶神医,你还没回答我,那韩临风是不是你好友?”
叶寻笑了笑道:“或许是吧!”说完转身就要出门,胳膊被秦延舟准确的拉住,秦延舟也笑了笑道:“那就不是!”
“他救过我。”叶寻平淡的道。
秦延舟松开叶寻的胳膊,笑容放的更大:“那就更不是了。”
此时,韩飘遥则脸色阴沉道:“没想到叶寻竟和寒天阁搭上了关系,看今日情形,还和秦阁主关系匪浅。”
韩临风则面色平静:“这倒是好事,靠着叶寻,我们自然也就能搭上寒天阁的关系了,就是不知道叶寻和秦阁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飘遥依旧面色阴沉:“先不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关系好,叶寻会不会把那医书给了秦延舟?这样我们想拿到就难了。”
韩临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稍倾才道:“到时候试探一番就知道了,总之,有了叶寻,我们就能搭上寒天阁的关系了,这对我们以后有利无弊。”
韩飘遥迟疑道:“他会帮我们?”
“为何不会?”韩临风勾唇一笑道:“他又不知当年的事不是意外,所以要论起来,我们还是他的恩人呢!”
韩飘遥一顿,面色和缓了些:“如果被他知道了呢?”
韩临风:“知道了又何妨?又不是我们亲自做的。”
韩飘遥脸色微微变了变,沉声道:“可那是你堂兄做的。”
韩临风并未发现,依旧十分笃定的道:“就算是堂兄做到,叶寻也不会心有芥蒂。叶寻一向心思简单,并且辨事分明,何况当年是我亲自将他救上来的,就凭这点,他也会一直感激的。”
韩飘遥脸色恢复如常,迟疑的道:“可是叶寻刚刚见到我们,却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韩临风则笑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叶寻他一直是这个性子,我和他秉烛夜谈时,他高兴的样子和现在也相差无几,也就给我多添了几杯茶而已。”
韩飘遥这才微微放心一些。
天色暗了下来,韩临风亲自来请秦延舟和叶寻到中厅用饭,只不过和韩临风同来的还有一人。
那人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颊边露出一只酒窝,见到叶寻,开心的喊着“小寻小寻。”
叶寻笑着道:“影公子。”
被叫“影公子”的人摆了摆手道:“你还这么客气,叫我谢影或小影就好啦!说多少回都改不掉!”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叶寻。
韩临风笑着解释道:“小影听说你来了落雪城,马不停蹄的要过来见一见你,别站这了,我们先去中厅,边用饭边聊。”
叶寻朝韩临风微微点头,推起坐在轮椅上的秦延舟,笑着对谢影道:“影公子,这回我可没带青梅酒,恐怕不能让你解馋了。”
谢影脸上顿时有些失望,但转瞬即逝,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秦延舟,又好奇的问道: “小寻,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秦阁主吗?真是一副好样貌,你们怎么认识的?”
叶寻还没开口,秦延舟轻笑一声道:“阿寻救过我。”
谢影点了点头,骤然想到秦延舟看不见,于是说道:“原来是这样。”
韩临风也笑着说道:“竟是如此。今日见小寻和秦阁主关系亲密,原来不是好友,竟是救命恩人。”
谢影听了韩临风的话,向叶寻和秦延舟二人身上扫了扫,心下道:我怎没看出来哪里亲密?
而秦延舟却又是一声轻笑,道:“如果说秉烛夜谈才算好友的话,那我和阿寻自然不算,但我和阿寻已经坦诚相见,自是比秉烛夜谈更为亲密。”
谢影疑惑的道:“什么秉烛夜谈?”
韩临风声音清朗的解释道:“我曾和小寻秉烛夜谈。”
谢影瞪大眼睛:“那怎么不叫我?你们定是偷偷喝了好多青梅酒!”
韩临风摇头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喜欢青梅酒吗?不过我们倒是喝了好多茶,都是小寻亲自煮的。”
韩临风说完,转而把话头又带了回来,问道:“秦阁主,何为坦诚相见?”
秦延舟状似得意的道:“自然是□□,袒胸露背的……坦诚相见了!”
叶寻:……
韩临风轻咳一声,尴尬的道:“原来小寻和秦阁主是这种关系,那的确,更为亲密。”
韩临风心下思量道:他们的关系这么亲密的话,看来搭上寒天阁的关系十拿九稳了。
谢影则目瞪口呆一脸震惊,随后又眼冒金光的嘀咕道:“那现在小寻岂不是寒天阁的人了?”
说着话,四人就到了中厅。
韩飘遥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请二人入座,然后又向二人身后看了看,问道:“怎么没见到其他四人?”
秦延舟已经收了笑,平平淡淡的道:“他们初次离开寒天阁,又是第一次到落雪城,见什么都新鲜,所以早早的就出去逛了,飘遥城主不必见外,快用饭吧!”
韩飘遥:……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几人入座后,韩飘遥长叹一声道:“如今看着叶贤侄有了秦阁主护着,我也就放下心了,当年叶贤侄和启敏贤弟游历到落雪城时,不慎落水,还是我家小儿给救了上来,这也算一段缘分吧,他二人也因此成了好友。”
秦延舟来了兴趣,问道:“阿寻为何会落水?”
韩临风接过韩飘遥的话头,回答道:“当年小寻和他师父从南边来,走了结冰的河道,大概选的线路不对,那里的冰结的并不厚,冰面开裂,小寻就掉了下去,幸好当时我也在冰河上,听到有人掉进冰河,赶了过去,刚巧救了小寻。”
秦延舟几不可见的嘲讽一笑,道:“是么?”这二字说的没头没尾,叶寻垂眸闭口不答。
韩临风则道:“正是,当时正值隆冬时节,水下十分冰寒,幸好小寻的师父启神医在,才没让小寻落下病根。”
秦延舟准确的拿起手边的茶杯,放唇边抿了抿,轻声道:“那你们还真是阿寻的救命恩人呢!”
韩飘遥听后,慈祥的道:“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们掌管落雪城,自是看不得有人平白无故的丧命。”
秦延舟忽而说道:“启敏是不是就是当时避世的启神医?”
韩飘遥点头道:“正是,启神医有个规矩,只收一名徒弟,当年我那侄子落雪对医术十分感兴趣,想拜启神医为师,都没这个机会。”
秦延舟一点都不诚恳的说道:“那还真是可惜,江湖上曾传闻,启神医还有一本医书叫《九脉华章》,如果没机会拜其为师,看过这本医书也会学到不少东西。”
韩飘摇附和道:“正是如此,只不过当时启神医并没有带着《九脉华章》,不然我那侄子定要请教一番的。”说完韩飘遥话锋一转,看向叶寻道:“小寻如今有秦阁主护着,我也就放心了,寒天阁和落雪城相距不远,要经常走动才是。”
叶寻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被秦延舟抢先道:“今后阿寻自会由寒天阁护好,谁要是伤害过阿寻,寒天阁定然不会放过。谁对阿寻好,寒天阁自会和谁往来。”
叶寻虽然知道秦延舟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也知道秦延舟不过是因为自己为其医治眼睛,而给自己撑场面。
但于叶寻来说,这些所谓的场面都是小事,甚至都不值一提。
现在秦延舟这般做法,虽然让叶寻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头疼。
叶寻自从师父去世之后,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自己和别人没有恩怨牵扯,活的清清静静。
抑或有些许旧怨,但叶寻不在乎。
叶寻也曾有过三五好友,可最后都在半途而散。也曾有过几分自以为是的亲情,最后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最终得以维系的不过是恩恩怨怨罢了,这怨又都是他人所欠,而这恩如今也只有师父一人。
如今,叶寻只有师父的恩情没还,这怨早被叶寻亲手斩断,自此不去计较和追究,待还完师父的恩情,自己和这世间再无瓜葛,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如浮天之尘,毫无意义。
自己只是给秦延舟医治眼睛,对方已经给了足够的银钱,本应钱货两讫。可现在这无缘无故的恩情,以后当如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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