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母后

又闹这一出?萧凌晏面无表情地狠撞了一记,上一世起便这样,动不动同他玩假死脱逃,或是灵魂出窍的戏码,倘这儿站着的还是几日前的他,怕是又要搂着这具空壳犯失心疯病。

他发狠地摁着掌下腰身,欲与恨皆深填内里。他再不会那般愚蠢透顶,这副身躯里那颗半被这二十年的虚假“兄弟”情意腐化得懦弱矛盾的心已被一个时辰前那柄当胸来的剑抹杀殆尽,从撕裂的胸膛里涌出来的是鲜血,是解除多年记忆束缚的,原原本本的他。

他俯身重重咬在身下躯壳渗着血珠的耳垂上,恶狠狠道:“你以为魂魄出窍就能逃出生天了?投胎转世我都能找到你。”

天将破晓时,他携着这具躯壳回了宫,洗净污秽后,复又锁回榻上。

躯壳睁着无神双目,静静望着他,毫无反抗地任他将粗重冰冷的金属套上手腕脚踝。萧凌晏重新检查过这几副镣铐,几番打量下仍是不甚满意。太过笨重不说,还占地方,虽能栓住人,玩弄起来时却颇为碍事,若能寻回前世嵌入其锁骨中的玄金锁,困他哪还需要这般费事。可惜这人比他晚死三百余年,为何而死,尸身又在何处,他不得而知,更别提寻到后还要从白骨里挖出一条半指粗细的链锁。

在地府徘徊蹲守仇人的这几百年间,他也不是没想过去阳间寻他复仇,可阎君待他虽客气,好吃好喝伺候着,却也只是想劝他早早投胎,允他回阳世断无可能,那些时日,除了满怀怨恨地等待,他别无他法。好不容易把这该死之人盼下来了,不等他翻旧账,这人竟是径直饮下孟婆汤,头也不回地度过奈何桥,纵身跳入轮回之井。他至今记得他气急败坏追下去时,阎君脸上那副“啊,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的松快神情。

既寻不回玄金锁,暂且也只能用凡锁困住这副躯壳。萧凌晏并不急着把萧珺的魂魄寻回,前世历经多次后他已发现规律,即便其魂魄暂时离体,几日内也必会回到他身边,像被某种玄奇的力量束缚在他左右,纵魂魄本身并非自愿。

躯壳安静注视着,看他在自己身侧躺下,又顺从地被他揽进怀里。毫无生机,却格外温驯,仿佛已彻头彻尾变成玩偶。萧凌晏漫不经心地用指间玩弄躯壳淡色的唇,“你这张嘴,不说话的时候瞧着倒更顺眼。”

话音落地后,殿内便又寂静无声。

躯壳面无表情,虽无攻击性,却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反应。玩不痛快。萧凌晏不爽地啧了一声,旋即环紧臂弯中的腰身,合上眼睛。他还是没能习惯人族对睡眠的需要,夜间于他而言应是尽情放肆玩乐的时辰,但这副**凡胎俨然是熬不住了。

困意迅速将他吞噬,他睡得深沉,怀中那具没有魂魄的躯壳却始终睁着眼,从寂寥无声的晦暗黎明,直至日上三竿,看着门被小心翼翼扣响。

“殿下?”

秦协在门口忐忑踱步。前几日殿下说要去接皇后回来,因故耽误了没去成,说是改日,但人颓丧得几无人样,他心有不忍,不得已书信于姑母,想让她回信劝劝,却不想姑母爱子心切,听他信里说殿下这几日不食不寝,成日给自己闷在屋里,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便急匆匆赶回来了,如今人已至宫中,舟车劳顿了一路也不愿歇息,径直摆驾往崇光殿来,眼瞧人快到了,这门怎么就叫不开呢?

他咬咬牙,抬手正欲再敲,门口已有人扬声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秦协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殿下尚未登基,那人名不正言不顺,坐着弑父得来的帝位,却叫其抢先一步尊了姑母为皇太后,定了尊号,这本该由殿下来的。

“姑母慢些,”见人下轿,他忙收敛神情,上前搀扶,“前有台阶。”

温鸯面带忧容,注视着紧闭的殿门。

长年病痛令她早生华发,却丝毫不减韶华年岁时姿容名动京城的耀目荣光。她家世显赫,气韵卓绝,又饱读诗书,如此美貌才情,自是生来便是后命。可惜天妒红颜,她自由体弱,入宫多年,虽圣眷优渥,却不曾开枝散叶,好不容易怀上的两胎也早早夭折腹中。两次小产,伤了她内里,太医说她再无可能有孕,直至她心软救下了那可怜女人的遗孤,一切才有了转机,怀胎十月,终诞下亲子。

经历过两次胎死腹中的绝望,叫她如何能不对这两个孩子疼进骨子里,如何能不盼他们一切都好,一生顺遂?

看着眼前如何都敲不开的门,她担忧地攥紧了手中丝帕:“破门。”

秦协一愣:“破,破门?”

“快些。”温鸯总觉心头坠坠,不安得慌。

“……是。”

咚地一声巨响。萧凌晏迅速惊醒,他循声望向声源,门板被外头撞得微晃,有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怎么还没开?再撞!”

母后?她怎么会在这儿?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塞进被褥底下,蒙了个严严实实,门也在此时被哐当一声撞开。

温鸯匆匆迈步而入,径直往榻边来:“晏儿,”她慌张的托起他的脸,心疼抚摸,“你怎的憔悴成这样?”

萧凌晏笑了笑,披衣下榻,不动声色引着人远离床榻,“我没事。母后何时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原还说要和三哥一起去接您回宫呢。”

他假话说得面不改色,“三哥”二字唤得格外麻溜,一副兄弟情深的口吻,半点瞧不出前夜将被褥下的人翻来覆去折磨时的凶狠样。

平心而论,他确实是很喜欢这位母亲的,为此才不惜扯这样的谎。

上一世的他从未享受过哪怕半点亲情,他名义上的爹娘,待他冷漠至极,全族的目光都在那唯一的天之骄子身上,连他自己都很难挪开眼。但他的注视并不同族内人那般满怀期待,相反,他嫉妒得扭曲。

他将这目空一切,冷漠傲慢的人拽下神坛,驯服这具被誉为天眷灵体的身躯,看天子骄子沦为他□□玩物,他不认那人是他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温鸯上下打量着他,心疼得快滴血,这还叫没事呢?不光眼下青黑,身上竟还有伤,肩上颈上这像被什么东西挠的,下唇还有个小小豁口,像是被咬……她面色忽变,咬在嘴上?

她已为人母,自非昔日未经人事的闺阁贵女,这么暧昧的伤处,加上颈上肩头这越看越像人指甲留下的痕迹,还有被褥下不明显的隆起……

她面色复杂望向若无其事地洁面漱口的亲儿,这般憔悴,别是因为这几日都与人滚在榻上,纵欲过多了吧?她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否则他把被褥团那么乱作甚?分明是心虚。

她顿时有种天塌了般的痛心感。怎么她这两孩子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大的那个不近女色到叫她头痛,如何催都不愿成亲立后,连往后宫添人都不乐意;小的这个则恰恰相反,还未成亲呢,便沉沦纵欲,日夜颠倒,甚至还在兄长的寝殿内这般荒唐!这种事又不是不让他做,成亲纳妾后有的是机会,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同人糜乱,这般不知节制,成何体统!

思及此,她面色阴沉地快步折返回榻前,她倒要看看,是谁敢这么没规矩。

刚伸出手去掀被褥,便被一把攥住。萧凌晏不知何时堵住她身前,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引着她往门外走,“冬日被褥厚重,母后费力理它作甚,此处自有宫人代劳,我陪您出去走走。”

“晏儿,”温鸯肃了脸色,伸手指着床榻,“同娘说实话,这被褥底下,藏了个人是不是?你这几日,是不是都在榻上荒唐?”

萧凌晏沉下声:“母后心里,我竟会是那种人?”

他看向门外噤若寒蝉的秦协,微微眯起眼睛,秦协一个激灵,忙开口为他作证道:“姑母确实多虑,这几日都不曾有人踏进院里,只殿下闭门在内,何来的其他人呢?”

他这话说得莫名心虚,虽的确不曾有人进,打一开始便只有殿下和萧珺,既然后者已被殿下悄悄处理,挖坑填尸,那自是不会再有别人了,理是这样没错,可……他远远偷瞄了眼那团诡异的被褥,那怎么看都像藏了个人啊。

等等,殿下不会又把尸体挖出来了吧?难不成,那具尸身,此时便……他背后忽冷汗直冒,不由悄悄又看了眼殿下,正好对上萧凌晏的视线,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却更叫他浑身阴冷,如芒在背。他愈发后悔,早知如此他那日便不偷看了,好奇许是真的会要了人命。

萧凌晏收回目光,望着面上仍有狐疑的母后继续道:“况且这是三哥的寝殿,我岂会在他这儿乱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如此自信笃定,倒叫温鸯有些动摇了,难不成真是她多想,错怪人了?

“母后,”萧凌晏扶着她往外走,“你是知道我的,我最敬三哥,事事以他为标杆,自是要学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岂会纵欲胡来?”

“太学他可不成,”温鸯眉头一挑,这话撞她心坎上了,她不由絮叨,“你哥二十六了,该近女色了,你也帮着劝劝他,宵衣旰食,日夜操劳,身边没个可心人照顾着怎么成?”

“自然。”眼看已成功将话题带偏,萧凌晏顺理成章地引着人去了御花园散步,临走前又瞥了秦协一眼,意味明显——守好此处,谁也不能放进去。

温鸯未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路上仍在聊促婚之难,言语间皆是要他莫学萧珺,早日成家,说着说着便突然问:“对了,你哥呢,怎么四处不见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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