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不及防的动作，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在小八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脸颊，接着，他被一股力量拉进怀中。

鼻腔里全是泥土的味道，小八抬头，视野里出现一抹红，那是青年手臂上的颜色，原本出门前整整齐齐的白衬衫此时早已变得皱巴巴，那刀子是钝的，一抹铁锈划在了那白皙的胳膊上。

到底是铁锈的味道，还是血的味道？还是说，血就是铁锈的味道？

他看见青年震惊地看向他的方向，他不解，不是你受伤了吗？怎么还往他这里看？

对了，刚刚，是爷爷拉了他一把。

小八抬起手来，他想站起来，却发现手下一片湿润，黏黏糊糊的，就像当时阿七不愿意吃白米粥，碗被打翻时粘在他手上的感觉。

“爷……爷？”

那是原本该是拿在爷爷手里的斧头——是爷爷从前每天上山给他捉兔子，上山砍柴时用的斧头，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就这样，直直地陷入他的背部。

“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他、他伤害乖乖，他刚刚——”

那是一开始抢走李老头手中斧头的人，岁月依旧是没有给他仁慈，如果不听他的声音，还不能发现他竟然是一个年轻人。

那袭击小八的小孩，一看见自己伤到了陆阳漾，早已被吓得把手中的刀子一丢，哭着跑到了一位老太的身后。

一切归于宁静。

陆阳漾检查了一下李老头的伤口，发现那斧头真的像是陷入骨头一般。

戏剧化的一幕。他抬眼看向这些村民，眼里不再有原本的温和，那原本怼过他的老太，此时将那小孩护在身后，发现和他目光对上后，口不择言的：“看什么看！这……这都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陆阳漾低低笑了，他将胳膊抬起，看了一眼那狰狞的伤口，道：“好一个，罪有应得。”

当人与人的关系得到一个平衡之后，解决问题的方法，从仁义上，都只有那一个。他站起身来，嘴角绷得紧紧的。

突然有人说话了：“你个怪物，放开我！”

又是熟悉的声音，那伤害李老头的人被小八抓住，可笑的是，小孩的力量原本并没有多大，但就像小羊羔从小都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一般，即使它长大了，它也以为自己逃不出那根柱子的束缚一般，那比小八高上几个头的男人，竟然还被小八困在原地。

小八紧紧地捏着那人的手，眼里红光一片。他定定地看着那人，吐出两个字——

“混蛋！”

话音刚落，陆阳漾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他一下子没法站稳，一只手撑在了地上。他看向一旁的小八，发现后者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小孩的眼里全是猩红，原本正常的眼珠像是被邪恶吞噬。

那是绝对反抗的一个夜晚。

那是看似美丽，却极为残酷的夜晚。

小孩裸露在外的臂膀上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的符文，那就像是给什么事物画上诅咒一般。火是红的，那符文也是红的，一大片带着闪闪雷电的红色一下子从两人的连接处迸发出来。紧接着，以小八为中心的一圈被火圈围了起来，火焰吞噬了李老头和那人。

众人只得后退，那外焰的温度极高，几乎是离近了就能被烫的皮开肉绽。他们眼里又带上了如同当年的恐惧。人们四下逃窜着。

“怪物！就是怪物！”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啊——”

火焰里的情况没有人知道，陆阳漾也被拒绝在外，他只要试图往小八的方向靠一点，就能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就要燃烧起来了一般，他被火光熏的睁不开眼，甚至还在向外流着眼泪。

不行，这样不行。

小八会出事的。

当眼前出现这样大范围的火势时，人们总会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陆阳漾也是一样，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从来不参与什么极限运动，因为总害怕会出什么事情。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下意识地想逃。

但，小八在里面。

陆阳漾心里带着胆怯，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要冲破什么束缚一样，心下一定，他闭上眼睛，带着一份不能摸清的心思，就要往火海里冲去。

“小伙子！”

一只手拉住了他，他回头看去，是那位对他表示过好意的老太太，老太太不知怎么就跑到这离火势较近的位置，她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却拉着他：“先回去，打水来，别冲动啊！”

在这时候突然这样被对待，陆阳漾心里一暖，他扶开老奶奶的手，轻轻拍着安慰了一下。

“来不及了。”

语罢，他转身，冲着那火海里跑去。

.

爷爷，爷爷被这个人伤害了，流了好多的血。

“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我想救爷爷。

“可是，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救不了了。”

那，那我能做什么？

“报仇啊，激发你内心最强大的力量，去烧了这片村子，这些人，都是恶人，不是吗？”

不行，他们只是害怕我，害怕……！

“你从头到尾，有做错什么吗？你从来没有主动地伤害过别人不是吗，他们这样对你，就是不信任你，你还对他们仁慈？”

“他们已经伤害你了，那，你伤害他们，这是公平的，不是吗？”

公……平……吗？

小八感到自己的胸腔里全是一股强硬的力量，他感到十分的痛苦，他想要把这些力量都排挤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抓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但是他好难受，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抓着这东西。

他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脑袋里乱乱的，他开始思考着——

柔软的，是什么东西，他会疼吗？我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我之前是在和那只羊写数学题，他让我好好学习，说我很有潜力。我也知道自己很厉害，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优势，我当然会好好学数学，之后参加比赛，拿了奖，还能带回村子给爷爷看！

虽然爷爷好像对我有点太过于崇拜了，但，但他也是我的亲人，是爱我的人。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后，我也要把爷爷带到城里来，那村子真的是太破啦，一点都配不上我的气质，我小八，怎么说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等我长大，我也能控制好这个力量了吧，之前那凤凰对我进行攻击，我都没有怎么再爆发了——我应该，也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了吧。

我好想，好想和更多的人一起生活，如果这些力量都跑出去了，那我、那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吧？

和爷爷一样的普通人。

.

陆阳漾的情况并不好，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干干的，身上也是烫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但也有点不太一样，他只觉得有些不舒服，没有什么东西是燃起来的。

应该是没有的，但与这些火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也不能分辨出到底有没有什么是燃起来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看不见前方的路，眼睛一睁开都能被火烤的干燥。

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啊——你放开我，我受不了了——”

“求求你，放开我！”

“救命——”

陆阳漾听着声音跑了过去，原本以为会看见极为可怕的一幕，但他没想到，当他走到这火焰中间，却发现这一圈里面并没有什么火焰——就感觉像是，外界的火焰围了一个圈，把中间的三个人包裹在了里面一般。

那个被小八抓住的人，就像是没了力气，也像是失去了生的希望，他就无力的跪在地上，一只手被小八抓着，没有试图逃跑。

是被吓着了。

陆阳漾一过去就赶紧将那人的手和小八分开，他看见那人手上有一层皮被烫开了，但这绝不会危及生命。那人被松开的一瞬间就直戳戳地倒在了地上，眼里充满了恐惧。

陆阳漾看着小八，此时的小孩眼里无神，低着头看着地面，他伸出手去触碰着小八，却发现自己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极热的铁一样，指尖全是热度。

他感觉自己要被烫熟了。

“你这小破孩，我真是欠了你的，不是让你先躲起来，我解决完了就带你走吗？”

陆阳漾低声叹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才是对的，也许是小孩给他带来了这样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才能救了他。他伸出双手，一下子抱住了小八。他高瘦的身子就像包裹着天使的翅膀一般，给这无情的火带来些许柔情。

抱上去的那一瞬间，陆阳漾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真的、好烫啊，这小破孩的体温怎么能这么烫，这温度，感觉分分钟就要原地升华。

他睁开眼睛，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小八。他嘴里喃喃道，似乎是对着后者在说，也似乎是再给自己带来一些力量——

“温度都这么高了，那你一定也很难受吧。我在的，我会好好地保护你的。虽然我感觉我现在有点没用，但我好歹也是个大人，大人就应该保护小孩的。”

“尤其是你这种，小破孩。”

时间在流逝，过了不知多久，陆阳漾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极快，一开始他还能感觉到外界温度，但过了不到一会，他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一些感觉。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他就像是失去了感受自己的机会——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是一座大山一下子坐落在他的肩膀上一样，没有一点温柔，没有一丝机会。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接受着外界给的什么东西一般。

太多了，太多了！

我不行，我不行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颜色，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从中间炸开。

下一秒到了。

但似乎，似乎是好了很多。

陆阳漾虚弱地睁开眼睛，他找回了自己的感觉，这才发现小孩眼里的红色早已褪去了不少。周围的温度又回来了，但似乎也不是难以忍受。

他又抱紧了小孩，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看不见的外界，破败村子的天空中一声鸟叫，接着一片雨水席卷了这个村子，给这多年干旱的地方渡上了一寸生机。雨越下越大，水滴滴落在火焰上就变成了蒸汽，村子里弥漫着一股味道，也弥漫着一片缥缈的烟。

一股大风向之前火势最重的地方吹去，停留几秒后，又向着东方吹了过去。

雨渐渐停了，外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村口摆着的大缸被这一场及时的雨注满了水。太阳渐渐升起，月亮藏匿到了云后，当第一阵光照在这村子里时，有人出来了。

“下雨了，下雨了！”

“村子、村子有救了，我们有水喝了！”

似乎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一位老太太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颤颤巍巍的身子拄着一根拿木棍充当的拐杖，让人看着极为不放心。她向着昨晚那青年跑去的方向看去，只发现了伤害李老头的那个人——一直躺在路中间。她没再看见别人，目光一转，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屋檐下，躺着流着血的李老头。

那个小孩和青年，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奇迹般地消失了。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来。她试着去走了走这被暴雨冲刷过的小路，那水从她破烂的鞋底里灌了进去，那是湿漉漉的感觉，是久违的感觉。

她抬起头，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看去。

“是，神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羊羊最应该做的就是确定小八和他的安全。鲁莽没有好结果，在别人都地盘上（尤其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谨慎都是必要的事情。

所以有时候忍让不是懦弱，是给自己留一个可以退的退路。

#下章#小八发现，他似乎被榨成果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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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