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氏大多修习法术，偏好翩翩君子，仪静体闲。

唯有金乌这一支不用寻常，即便血脉霸道至炎，修习炎决事半功倍，也需得修习体术抑或成为器修，有保命或杀敌的本事。

从祖上起，他这一脉便是如此修行，到如今，川翊已是这一脉最强之人，也是飞羽氏最强大的剑修。

对付一个差了三级的低阶剑修，川翊自然不需要太过费心。

三分剑气，便叫夷则倒地。

眼见着三两招就结束，川翊缓缓收剑。

若非处于尊重，他甚至不必取出本命剑。

川翊：“你已经输了。”

夷则兴许在其他方面迟钝些，但在与剑道相关的事物时，十分敏锐。

挑衅、鄙夷，他不在乎。

实力，会让对手改观。

强者的轻视，兴许让他受挫，却更坚定他的道心。

于对手，不遗余力，哪怕失败！

捉影剑在手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似乎在这瞬间与剑主灵肉相合，初次结合，双方都像等待已久，迅速跨过磨合期。

少年眼底染着银白剑光，从来没有过的热血澎湃，燃烧着他的意气。

问心剑法，第七式。

【追云衔月逐星辰】

川翊脸上浮现错愕，他没想到眼前这弱小的剑修，能迸发如此强大的气息，纵使如今剑气微末，却可以窥见未来的神采。

长剑直捣长龙，川翊心下多了几分重视，用出十分的态度来面对夷则。

“砰。”

夷则再一次倒地，这次是与川翊奋力一战得来的结果，再无余力起身，只能喘着粗气，睁眼看着川翊扶起自己。

川翊：“你很厉害。”

夷则勾起唇，对手的认同，让他虽败犹荣。

事后，川翊用多宝盒将阳明壶收入，临行前留下若干丹药灵晶，作为捉影剑之外的补偿。

夷则心满意足，他得到了对手的尊重，受了伤还有对手留下的丹药治伤，甚至得到了一柄半仙器捉影剑，实在是飞升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日。

他半是得意半痛呼：“快、快喂我吃一颗灵丹补充灵气，我好像被他打断了胸骨。”

身侧，围观了整场比试，又亲眼见到夷则爆发的当事苦主——

裴从青缓缓勾起手边装着灵丹的玉瓶，他揭开瓶塞，倒出一粒灵气肆意的绝品回春丹，当着夷则的面，将其缓缓送入自己口中。

甚至面无表情的嚼了十几下，才咽下去。

夷则错愕半晌，对上面无表情的裴从青，最后安详的闭上眼。

……

一瓶回春丹，一瓶小还丹，并若干灵晶，尽入裴从青囊中，便是捉影剑，也被夷则依依不舍的递给了裴从青。

“我还以为你是听我念叨对手太久，想遂我的心愿，没想到是让我配合你置换资源。”夷则挠头，身高八尺，在裴从青面前却直不起腰来，“这些东西都是那壶换来的，都给你。”

只是他还敢讨价还价：“你不是剑修，捉影剑于你并无用处，不如就留在我身侧，待我日后修行进益，能赚更多灵晶，一起还给你。”

裴从青耷拉着眼皮，“那你先把欠我的六百一十二个灵晶还我。”

夷则面皮涨红，极不自在，“微末灵晶，很快便可以还完，待我有了趁手的配件，做任务亦事倍功半！”

裴从青不为所动，“卑贱奴仆，也敢同主人叫嚣。”

这句话严重戳中了夷则的内心，他本心怀愧疚，却因实在喜欢捉影剑而妄图得到裴从青的心软，如今心软得不到，反倒受了折辱，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憋着一口气。

裴从青也憋着一口气。

仙器啊！那可是仙器！便是十把半仙器也比不上，更遑论这些不值钱的灵晶和灵丹。

如果他继位魔尊，那阳明壶便是他手中把玩之物，是他戏弄仙族的宝物，若他高兴，能把夷则关在里面每天晃上几万遍，叫他肠绞心移，死不得，生亦苦。

哎呀，气死草了！

二人各自憋着一口气，但夷则到底心虚，外加他第一次看裴从青这么生气，不由得就更弱几分。

他想找时机和裴从青说话，可后者埋头前行，一语不发。

就这样冷战过两天，二人距离来都州越发近，夷则才找到时机开口。

夷则：“再往前，指不定有魔族的人等着围剿我们，还要再往里面走吗？”

裴从青一仰头，这几天气过头了，竟然忘了这回事。

来都州短期内是不能再回去了，不然被抓到就更严重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了冷战后的第一句话，“换个地方。”

“去哪里？”

“要回中原区吗？”

“回中原区是不是要走传送阵，再走一遍鹊山，无人带路，我们走不出去怎么办？”

罕见的碎嘴。

裴从青瞥了夷则一眼，终于大发慈悲，愿意告知他目的地。

“去一重天界碑处。”

既然界碑处时常动荡，去岁的已经被平息，今年的还没发做，现在开始赶路，兴许能正好碰上。

如今中原区不可返，来都州不可进，便只剩下天境界碑。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便是界碑，只是被一再耽搁。

裴从青心碎冷笑连连，双眼盯着夷则，想着，最好是让龙傲天命丧界碑，不然如何解心头之恨！

后者被盯得紧张，眼珠子转呀转的，就是不敢看裴从青。

定好目的地，二人继续沉默赶路。

夷则也不敢找裴从青要捉影剑，每日只用那圆杵似的剑修炼，但用过好剑，再用普通的灵剑，便哪哪都不适应，纵使挥剑几万下，都不如捉影剑一道剑气带来的熨帖。

他努力修炼，沿途碰上妖兽灵宝，悉数上缴，不敢私藏。

这般下来，裴从青的脸色才渐渐和缓起来，但也对话不多。

直到某一日，他们靠近从棘岭，正好碰到上重天氏族送来新的罪仙。

氏族的管事至少也有真仙的修为，押送着满满当当的罪仙下界，见着队伍中的罪仙不老实，动辄打骂羞辱。

管事一身戾气，抱怨这活计不好干，不敢骂主子，便的羞辱队伍中的罪仙。

“晦气东西，若非要送你们下来，如今我也能随着一同去天罗氏赏仙器，如今还不老实，是不是想挨鞭子！”

“一些杂碎，便是少主的人又如何，却火宫多少年没有主人了，少主逃窜在外，日后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少主都不一定。”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罪仙队伍里，那些人目光含恨，不知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还是为了许久不曾出现的少主。

由罪仙连接而行成的长线，蜿蜒在群山中，他们身上被装上沉重的枷锁，不见希望的未来更是为脸上添了一分灰暗。

裴从青隐藏好气息，听着管事的羞辱，倒是让从前的猜测落实。

夷则亦然双眸明亮，敬佩的看着裴从青，“你说对了，飞羽氏要找的根本不是小贼，难怪川翊寻人，却不杀人，又苦寻无果。想来也是要与他实力相当，又深谙飞羽氏行事风格的人，才能逃窜如此之久，只是没想到这人是他们一族的少主！”

仅仅是静东陂一面之缘，竟然就能叫裴从青猜出个七七八八，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可作为被夸的本人，裴从青却神色并不好看。

他抬手，止住夷则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吹捧，“先撤，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夷则眨眨眼，要多乖有多乖。

虽说带队的管事才真仙修为，可他们比真仙还不如，硬要对上，也是打不过的。

待到撤出很远的地方，二人才放松下来，夷则从有空询问。

夷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猜对了，不应该高兴吗？”

裴从青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高兴？我在城中酒楼说他们少主的八卦，肯定被他们少主发现了，不然不会故意撞我。”

后者瞪大眼睛，“不是只说发现了熟悉的背影吗？怎么还说了人家的八卦？”

不说八卦，怎么打探消息？怎么迅速插入茶楼里的话题？

谁知道当事人就在茶楼里，亲耳听着他和他和他的三角恋，竟然还能忍到最后？

裴从青不想同夷则解释这些，不过他最担心的也不是少主，而是川翊再次下一重天的目的。

“你可还记得，抚新原上第一次见到川翊时，我刻意提起城中发现的‘小贼’痕迹，他听过之后，不仅不着急，甚至言语间并不将此事再放在心上。”

夷则点头，“当时我还好奇问过你。”

他认为裴从青不会贸然提及不相干的事情，并且为人记仇，以为是有法子要对付川翊，害得他还期待了好一会儿。

只是裴从青不说，他见打探不到，才作罢。

裴从青神色凝重，“他去岁来一重天找少主，不到一个月就被主家召回，听说他后来游历天境各处，不拘几重天，四处闲晃，这像不像寻人？”

寻常游历都是为的历练，不会带随从。

一路赏花赏景的游历，才需要带随从伺候起居，可川翊是什么身份，哪有功夫和寻常人一样闲适玩乐，他上重天又是缺了什么美景不成？

除非那些人都是他的帮手，能打能斗的那种。

夷则挠头，被他这番话说得迷了脑壳，“但若说是寻人，他飞羽氏一族最尊贵的少主，都被搁置下来不去寻找。究竟是谁，值得他这种血脉尊贵的嫡系出来亲自寻找。”

“还要悄无声息，掩人耳目。”裴从青补充道，他神色愈见肃穆，心中念头呼之欲出。

夷则也不是太傻，思索过后，很快明白。

夷则：“他们是不是也要找那位旷世魔尊？难道是想抢在魔族之前将人找到，然后暗中将其处决？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氏族了。”

裴从青脖子一凉，下意识摸了一把脖颈。

“不过我要是氏族，也会用此计策，趁他弱，要他命。还有那预言说的有模有样的，也不知是不是魔族故意放出来吓唬人的。”夷则兀自分析着，又道，“你说，清幽十盏是飞羽氏的秘宝，所预言之事，魔族怎么会知道？”

裴从青摇头亦不解，脑子里却闪过夷则那句‘趁他弱，要他命’，心想有些对头真是天注定。

他们立场不同，目的都是让对方殒命，保自己平安。

如今氏族找自己，自己赖在龙傲天身边。

命途不定，全看谁更心狠手辣，抢占先机！

裴从青心念一动，转瞬思考过多种可能，最后神色竟奇异的和缓下来。

“上重天的秘宝我怎会知晓，什么魔尊魔头的，也与我们这样的小小天仙并无干系，不如想想怎么越过从棘岭，去界碑吧，总不能以后再遇上个真仙，也要小心躲藏吧。”

还是快点去界碑，让你送死吧。

裴从青心平气和的想。

时隔多日，裴从青第一次语气和缓的同夷则说话，听得夷则莫名感动，差点眼热。

夷则：“你说得对，我们快想办法去界碑，待我们得到历练，修为上涨，就不必再怕这些什么真仙玄仙的，我定然要一雪前耻，报当日鸿益尊者击杀我的仇，还要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给我赔礼道歉？”裴从青挑眉。

夷则点头，低头不好意思，“当日你去雍景别院交灵植，我见那管家对你颐指气使，便十分气不过，你也是受我连累，才会被他们刁难。”

夷则说这番话，本意是想叫裴从青知道自己知恩图报。也是为的先前一事道歉，意外用阳明壶换了捉影剑也不是他本意。

可惜他这番话落在裴从青耳朵里，却叫后者神色愈发怪异。

裴从青：什么东西？

才说了‘趁他弱要他命’，转头又说要为他‘赔礼道歉’，若非裴从青确认自己的心声没暴露，差点以为这是夷则在反讽，在给自己下圈套。

夷则见裴从青神色莫名，以为他是不信，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是认真想报仇，若是输了也绝对不会供出你。”

裴从青很随意的点了点头，“我信。”

夷则没瞧出来敷衍，狂妄道：“不仅如此，欺我辱我之人，未来我都要叫他们知道厉害，川翊亦然，终有一日，我要打败他！还有那什么魔尊，他是我的终极目标！”

裴从青：……现在一个都打不过，但是不妨碍说大话。

好你个龙傲天，浓眉大眼的，一点也不脚踏实地。

草死了

草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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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