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天幕上的仙音这样说，贾母王夫人等人都还支持得住——宝玉与丫鬟有染这没什么，至少说明宝玉身心正常，不是个丫头托生的，也不会只喜欢男人。

只是贾母心里对袭人的印象都一落千丈。这个丫头既然如此伪善，在自己面前一向温柔和顺的那副样子，怕不也是装出来的？

王夫人心里更是暗恨：她一直想撮合薛家大姑娘与宝玉的“金玉姻缘”。今天薛家母女头天来作客，贾府就捅出了这样一桩大丑闻：宝玉这点年纪，就已经收了个丫头在房中，着实是将未来亲家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天幕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借此机会，我们不妨来盘点一下宝玉还有哪些地下恋情。】

【除了花袭人这个固定X伴侣之外，与宝玉有可能发生过亲密关系的还有哪些呢？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位，也是宝玉房中的丫鬟碧痕，有一回她打发宝玉洗澡，总洗了有两三个时辰，洗完了之后，地上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也汪着水①……】

这……众人面面相觑：仙子形容得太有画面感了，让人忍不住去联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位，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可卿……当然了，那是在梦里。】

一时众人都轻松下来，忍不住微笑——春梦谁都会做，宝玉竟然做梦做到与仙子相好，大概能算是有出息？

【而这位仙子刚好和宁国府的小蓉大奶奶秦氏重名。】

这个料爆得太猛了，震得一院子的女眷脸色剧变。贾母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心口。

贾宝玉与贾蓉是叔侄，如果秦氏也掺和其中……

但仙人马上就澄清了：

【当然“重名”并不能说明警幻仙子的妹子和秦氏有任何关联。我还是那个观点：读红楼要从文本出发。文中没有明写的，我都认为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十分虚弱地吁出一口气，心中都在想：神仙啊！您一口气把话说完行不？

不过既然天上仙人都这么说，那就算是正式替宝玉与秦氏开脱正名了。贾母等人虽然脸上依旧**辣的，但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第三位，忠顺王府戏班的名角，琪官蒋玉菡②。】

这回天上仙人竟然报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出来，还是个伶人。满院子的人都得要疯。这宝玉……不仅仅在内帷厮混，竟然还在外头与个戏子有首尾吗？

宝玉也连连摇头，一叠声地叫屈：“这什么琪官，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宝玉与蒋玉菡相互交换礼物，不仅送给蒋玉菡一枚扇坠子，而且还与蒋玉菡相互交换了腰间系着的汗巾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时之间，宝玉抱头，口中喃喃地道：“没有，没有……”

这些事明明都没发生过啊！

贾母与王夫人一起望着薛姨妈与始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薛宝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听天上的“仙音”继续在说。

【但是呢，我还是那句话，分析研究红楼梦，应该以文本为先。书中文本没有提到的，我们就不能当做是确定的事实。所以我认为宝玉与蒋玉菡之间只是男人之间的深厚“友谊”，是纯洁的，真诚的。】

【毕竟书中只有薛蟠一人，是明确说了有“龙阳之兴”的③。】

这回轮到薛姨妈和薛宝钗无语了。

“龙阳之兴”就是喜好男色，而薛蟠在外胡羼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薛姨妈和薛宝钗这两位确实不知道薛蟠竟有个这样的名声。如今听天幕这样毫不客气地揭出来，饶是宝钗冷静自持，也硬生生气红了脸。

宝玉一回头，眼看着宝钗那张脸涨得通红，动了恻隐之心。天幕说他时，宝玉没什么办法，但现在看见宝钗如此尴尬，宝玉却突然想起他能“退出”直播间。

于是宝玉伸手，用食指在天幕上快速点着。只见天幕上弹出一行字，和那个圈着“确认”的红圈。

宝玉病急乱投医，也不管那行文字上写的是不是“退出直播间”字样，直接就点了那红圈。

这下天幕上可热闹了。

只见横在空中那一幅光幕上，一行行整齐的文字迅速飘过。

众人之中识字的不算多，就算是识字，也呆看了好久才醒悟：这些文字竟都是从左至右读才能读出意思。

但天上仙子看这些文字却全无问题，只听那位“阿婆主”爽朗地笑道：

【对，大家在弹幕上都说了，不止薛蟠，还有贾琏！但关于贾琏，书中不是用“龙阳之兴”来形容的，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原著，指路第二十一回，注意“出火”可不是指用拔火罐哦……】

凤姐原本一直绷着一张笑脸，待听到这一句，那张脸终于冷了下来，再笑不动了。

她来到宝钗身边，拉住宝钗的手，道：“薛大妹妹，天幕上说这些，若是真的，就都是男人们咎由自取。他们男人做得出就该能自己担着，犯不着咱们替他们脸红。”

见宝钗不做声，凤姐气呼呼地道：“若不是有这天上神仙把这事挑明，咱们不还都蒙在鼓里，由着男人们在外头胡闹吗？”

“贾琏，仔细你的皮！”凤姐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宝钗却垂着头，心中郁闷难言：

她到京中来，是为了入宫参选。

在来京路上，宝钗听见天幕透露了贾家未来种种，心里已经暗暗拿定主意：嫁人不能嫁贾宝玉。

那么对她来说，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便是参选入宫。

但如今天幕上公布了关于薛蟠的丑闻，不知她是否还能顺利参选。

宝钗正思绪纷纷，便听天幕上那名仙子还在继续：

【好了好了不说旁人了，我们还是把话题拉回来，说到宝玉身上。毕竟今天的主角是他。】

只听宝玉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不说旁人就好！”

贾母王夫人都暗骂自家生的这是个实心眼的呆子，而薛姨妈薛宝钗却都暗暗点头——天幕中说得不错，宝玉这个人确实是“呆”，但呆得十分体贴。

【我们现在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这些红楼小吃，倒令我想起一条脂砚斋在第十九回的一句批语。】

【那正是说的贾宝玉偷跑到花袭人家里去，袭人的母兄忙齐齐整整地摆上一桌的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才去拈了几个松子穰给宝玉吃。划重点啊小伙伴们，“总无可吃之物”！想象一下，普通人家摆上满满一桌的果品，竟然没有宝玉可以吃的食物？这是怎样娇生惯养的一位贵公子啊！】

【所以脂砚斋在这里批注说：袭人的这句心理活动，是“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荠，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谓后生过分之戒，叹叹！”④】

听到这里，众人只觉得荣禧堂中气氛陡变。

原本天幕上尽说些香艳之事，众人虽然尴尬到不行，但毕竟无关痛痒。可如今天幕说起将来，提到宝玉未来可能会“寒冬噎酸荠，雪夜围破毡”，众人都感到一阵莫名心酸。就连薛家母女等只是外姓亲戚，也都将心悬起。

毕竟贾史王薛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家若败，薛家也未必有好结果。

因此人人都支着耳朵，听那仙子继续讲解这等剧变的原因。

却见天幕上萧仙子取过手边的一只盖碗小瓷盅，说：

【刚才我们一直在说红楼小吃，没说到红楼饮品。其实兔子今天给我们准备的这盏‘枫露茶’，在书中也引出了一段重要情节。】

【宝玉有一回早起命人沏了一杯枫露茶。枫露这种茶很特殊，总要泡三四回之后才出色的。宝玉想着，早起泡了这杯茶，晚上回来不就正好是出色的时候？结果他一回到绛芸轩，就发现这茶就被宝玉的乳娘李嬷嬷先喝掉了。】

【于是宝玉大怒，摔了茶杯子，并且因为此事将自己房中的丫鬟茜雪给撵了出去。】

听闻天幕上也提及此事，宝玉顿时露出一脸愧色，可见此事确属实情，而他也正在为此感到懊悔。

【书中写到茜雪被撵这件事时，也有一道脂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⑤】

【这句脂批的意思是：被宝玉撵出去的这个丫鬟茜雪，在贾府抄家之后，宝玉落难至狱神庙中时，会再次出场。她很可能是不计前嫌，向宝玉施以援手。尽管她的力量有限，不足以将宝玉从狱神庙中救出，但她这种助人的行为是极其可贵的。】

众人再看那天幕上迅速飞过的一行行字迹，大多是在批评宝玉“有眼无珠”、“一身公子哥儿的臭毛病”之类，还有的写着“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无情压迫”，众人都看不大懂。

宝玉涨红了脸，愧得无地自容。倒是探春更为冷静，在纸上迅速记下“抄家”、“茜雪”、“狱神庙”这等字样——这许是解开贾家将来落难之谜的重要线索。

①出自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②有的版本写做“棋官蒋玉函”，因为本文之后还会说到他，所以选取了这个版本。

③见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全书中提到“龙阳”两个字的确实只有此处说薛蟠。

④见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脂批。

⑤见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脂批，署名为畸笏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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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次直播开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