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雾指挥着亲弟去做事,转头注意到邢珈寒脸色不对劲,阴沉的,像在因为什么事而隐忍怒气。
姜闻雾:“邢总?”
邢珈寒应声,“失礼,想到些不愉快的事。”
姜闻雾没多理会,毕竟现在是邢珈寒有求于他,即使在栗荷市邢家一手遮天,来别人地盘也得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做事,他不需要多给份脸面。
姜闻雾浅泯清茶,“闻雨,问问小熊哪会有时间,我想请他吃顿饭,作为画的回礼。”
他对邢珈寒嘴里的合作兴致缺缺,倒毫不掩饰对弟弟同学的关心和接近。
如果说姜闻雨八面玲珑,比起姜闻雾只能说小巫见大巫,姜闻雾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眼镜后藏着心思的眼睛看人只需要一眼,就能大概知道对方是哪种货色。
见过太多心机和城府的人,像熊一个这样一眼望到底的白痴倒是少见。
没错,白痴。
姜闻雾对熊一个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两个字。
他平时是最看不上这一类人,但像熊一个这样的,倒让姜闻雾有了点兴致,高低要看看能蠢到什么地步,就当花点钱和时间进马戏团,看大熊在台上表演杂技。
姜闻雨迟疑片刻,以往哥哥提出要见朋友,他都是脱口而出‘哥要见当然有时间,你定时间我通知’这种话,可想到最近熊一个的状态,很明显是不想出门社交的,便道:“再等段时间吧,小熊最近在养病。”
“养病?”姜闻雾问,“怎么回事。”
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听着对话的邢珈寒瞳孔不自然颤了下。
姜闻雨道:“一边膝盖受伤了,走路一蹦一跳的,让他弄个拐杖可以安全点不听,昨天又从楼梯台阶滚下去,现在彻底在家里躺平。”
膝盖受伤。滚下台阶。
邢珈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从别人嘴里得知熊一个的消息。
但他还没得及抓住内心一闪而过的奇怪情绪,就被陡然升腾起的焦躁感覆盖全身,迫使他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开,去找谁不言而喻。
以往熊一个不是没受过伤,把他扔旁边不管还不是四肢好全。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担心熊一个死活了,主动找上去熊一个又会顺着颜色开染坊,把他烦个没完没了。
想到此,邢珈寒不露声色的攥紧拳头,到底还是遏制住内心的冲动。
姜闻雾淡淡啊了声,没什么额外表情,“那就等他修养好了再说,你买点补品送过去,钱从我卡里扣,让他家里人给他炖汤补身体。”
姜闻雨张张嘴,“还是让我们家厨师炖了汤,我提过去吧。”
姜闻雨补充说:“小熊没家人了。”
“什么。”
“姜部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闻雾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扭头却是笑容满面,看向忽然起身的邢珈寒,“怎么了,邢总。”
邢珈寒也有瞬间不理解自己所作所为,但竟然已经发生,索性随便找个借口要离开,说下次有时间再约。
邢珈寒当然知道,出了姜宅,或许没有下次。
但他正襟危坐,听着外人摆谈与他背地里纠缠不清数年的人,第一次意识到无形的语言攻击力不比明晃晃的刑具带来的压迫恐慌感少。
小熊没家人了。
这话落在邢珈寒耳里一阵刺疼,像有尖硬棒槌径直横向扎穿脑子才有的剧烈疼痛,他几乎想当即辩解,听人说他还有个哥哥,不是没人要的孤儿熊。
可话到嘴边他生生停住。
邢珈寒曾要求熊一个在外只当陌生人,直到现在各自圈子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所以明面上他作为毫无瓜葛的旁听者,除了安静听着并不被赋予其他任何权力。
话一旦说出口,姜家兄弟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
邢珈寒习惯性预演事情的走向,将事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他思索到最坏结果的那一秒,邢珈寒在自己未来和熊一个面前,无数次选择放弃后者。
所以事实如此,熊一个当然没有哥哥,他就是没人要的孤儿熊。
回到车内,不知道是空间变窄还是什么原因,邢珈寒觉得嗓子发紧,呼吸有些困难,他上手扯开打理规整的领带,扔到一旁。
拿出手机,邢珈寒点进和熊一个的对话框。
上条消息还是几天前。
邢珈寒以为自己可以和以前那样,即使把熊一个独自扔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回家睡个安稳觉,还因为不被打扰而满意,可当方向盘握在手心,邢珈寒心绪不宁,再又一个十字路口差点无视红灯出意外后,很难刻意假装自己不在意熊一个受伤的消息。
将车停在某个饭店门前,邢珈寒点了份鱼汤还有粥,几个菜要求外带。
服务员询问,“有什么忌口的吗?”
邢珈寒哪知道,他根本没关心过熊一个的饮食,此刻也只能冷着脸回答:“没有。”
服务员:“我们炝炒系列都会带点辣椒,可以接受吗?”
接不接受有关系吗,反正一个失去味觉的熊,根本尝不出来味道。
只余苦,一辈子如影随形。
可这么一想,邢珈寒心情比刚才更差了,“不接受。”
等餐期间,邢珈寒回到车内,安静私|密的空间让他足够冷静,输入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系统自动在数字后面弹出通话次数。
刚刚好,521次。
邢珈寒拨过去,变成522次。
他不甚在意的把那约定俗称表达爱意的数字打碎。
窗外阳光正好。
熊一个斜靠在沙发上补画稿,虽然双腿走不了路但双手还能动,还能画画,加上最近接近截稿日,忙到两眼昏花,一不小心摔下楼梯,这下熊一个更没时间去伤心邢珈寒和他愈发疏远的关系。
手机响起时熊一个以为是宋钿的电话,没看来电人直接接过,“你要回来了吗?我想吃那家的红烧东坡肉,少点米饭。”
“……哪家。”
并不是预料中的声音。
熊一个指尖一颤,再次听见邢珈寒的声音他以为自己会哭嚎着委屈的诉苦,毕竟邢珈寒很少主动找自己,对他那样高傲的人来说,已经算在两人矛盾中低头认输那个。
如果在五天前,熊一个想自己会那样做。
如果在三天前,熊一个也会。
如果是以前数年的某一刻,熊一个都会毫不犹豫躲进邢珈寒怀里,那带有邢珈寒温度的怀抱是他渴望的避风港,是他酣睡的摇篮。
可现在,有些晚了,熊一个眼泪已经流尽,绝望到麻木。
熊一个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打错了,没想打扰你。”
明明不是熊一个主动去电,他却下意识道歉。
“熊一个,你故意气我是不是。”邢珈寒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告诉我你新家位置,还有想吃那家的地址,我等会过来。”
熊一个眼睛眨了眨,“我家很脏。”
邢珈寒冷嗤一声,“你脏成那样我还不是忍受了。”
“你没有。”熊一个不是想故意气他,而是实话实说,“你把我扔在英国夜晚零下温度的大街上,一晚上,只因为我摔跤滚了一身雪和尘,你嫌弃我脏。”
邢珈寒不记得了,这种事他对熊一个做得太多,根本不记得当时缘由。
“是我求你来的吗。”熊一个像是控诉的话语让邢珈寒还是起了不耐烦的心思,蹙眉道:“现在非要提这种小事让我生气,你真的很不聪明。”
熊一个沉默了下,“你去找新弟弟吧。”
邢珈寒咬牙,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你什么意思。”
熊一个不敢说话了,虽然没有面对面,邢珈寒的怒火还是如有实质的狠狠灼伤他的皮肤。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反过来问我什么意思。
什么人啊。
熊一个鼻尖一酸,眼眶有些发涩。
听到对面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泣声,邢珈寒发怒边缘的情绪被当头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扑灭,一点火星也找不到,“回答我的问题,我不说第三遍。”
熊一个把地址以文字的形式发给邢珈寒,那边没再多说,挂断电话。
再次提笔,熊一个想转移注意力不去管脑内乱糟糟杂糅一堆的情绪,但很快他便放下笔,忍着腿部难以忽略的尖锐疼痛,把客厅简单收拾了下。
然后坐椅子上,等敲门声。
金色光芒越过落地窗,懒洋洋趴在熊一个脚边,他盯着那一点亮光,呆呆走神。
过了好久,久到熊一个保持一个动作全身僵直,动一下就浑身触电似的发麻时,门铃像把利刃,在沉寂的空间里划出一条口。
熊一个赶忙开门。
门外的邢珈寒两只手提着满满当当,透明塑料口袋里还若有若无的冒着热气。
饭菜香味。
应该闻着很诱|人。
熊一个猜想。
他不去多看邢珈寒,侧身垂目道:“请进,我备了消毒酒精。”
这见外的模样让邢珈寒又想生气。
但目光落在他站立不太正常的腿上,又把气硬生生咽下去,第一次在熊一个身上体会到憋屈的滋味。
“不了,看你并不欢迎我。”
邢珈寒放下东西就要离开。
熊一个并没有追上来。
这一次邢珈寒对熊一个不露痕迹的恶劣试探,熊一个交出不满意的零分答卷。
邢珈寒停下脚步,“熊一个,弟弟的人选我已经物色好了,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我们之间滥俗的兄弟关系就此结束,以后他会陪着我,享受你期盼的,永远。”
熊一个握着门把手的手紧攥住。
他分不清楚邢珈寒说这话的真实性,但一想到邢珈寒会被他不知道的‘弟弟’霸占生活版图,或许还会像他那样虔诚亲吻邢珈寒的唇,依赖独属于邢珈寒的体温。
只是想想,他都嫉妒得失去理智。
“不要!”熊一个红了眼睛,他抬眸,定定看着邢珈寒,“我说,不要。”
对这个回答,邢珈寒意料之中。
这招威胁平时用得很少,但每次一用,无一例外都会让熊一个陷入崩溃。
邢珈寒本不想的,毕竟有些话说的次数多了威慑力会逐步减弱,但谁让熊一个在他刚刚浅表的试探里,表现得如此不尽人意。
该罚。
邢珈寒双手环胸,命令道:“过来。”
今天休息,更新早。
明天忙,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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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没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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