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跟顾偌兮出营地？”

“……说话！”

看着姜子实身上裹上了厚厚纱布，却只是痴迷地盯着铅灰色水缸里的金鱼，并不答话，姜堰额角的太阳穴又开始跳痛了。

他看了眼那尾金鱼。

鳞片闪着光的白色金鱼在水里欢快畅游，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善的目光，把头一扭，鱼尾沉了下去，溅起一道水渍。

那水珠渗在水缸壁上，就像人出的汗。

让姜堰敏感地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

即便第一时间就沐浴了，他仿佛仍能在鼻尖闻到自己失控的证据。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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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营地灯火通明，四人全都聚集在姜子实的营帐里。

通常他们集聚的地点会是在姜堰的营帐，因为那里物资丰富，配套奢华，舒适得根本就感觉不出是在野外。但是这次姜堰却是面色古怪，说不出理由，只是强硬得不愿让人进出，于是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聚在了姜子实这里。

“姜子实，连去我营帐的路你都不晓得要怎么走了？饭怎么还记得吃？还记得要回来？”

“你还是三岁小孩吗？”

姜堰发火了，又看向那抹白色，觉得很是刺眼，“什么脏东西都往回带，这里可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姜堰实在看不顺眼，走过去想把水缸打翻，却没想到被姜子实一个侧身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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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姜子实强忍着身上伤处的痛感，大声阻止着突然发神经的堂哥。

他挡身连忙回望金鱼，见金鱼虽缩在水面下，却没被吓到，仍是欢畅地游弋着，才又看向堂哥，这才发现堂哥的脸色不对。

异常苍白难看，好像那个…肾虚。

姜子实没有再想，亲情回颅，胡乱关心了堂哥一句，“哥，你脸色好难看，是不舒服吗？没休息好吗？还是太辛苦了？”

却是发现堂哥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于是姜子实不敢再说，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要不是知道堂哥跟他一样不近女色，他还以为堂哥**了。

熬夜太伤肾了！瞧瞧堂哥这样子就知道了。

他可得警醒点，绝对不要步上堂哥的后尘。好在他比堂哥小两岁，肾的状态应该也比堂哥年轻吧。

等下他要好好找裴淮做个检查，毕竟他得为了顾偌兮献上最佳状态的身体时刻准备着。

还要趁机向裴淮打听下顾偌兮回来后发生的事。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打探顾偌兮和裴淮相处的情况。

虽然有点在意啦。

回来后他就得知了顾偌兮先后去了堂哥和裴淮的营帐。

也不知道顾偌兮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交集，明明之前顾偌兮在团队里是孤狼状态的，和她那个直系师兄也不熟的样子，怎么偏偏就跟宿修文那家伙消失了呢？

他不是才应该是顾偌兮最亲的队友嘛……他们都患难与共了。

姜子实的心里有点酸酸的。不知道是不是饭后吃的那片柠檬还没熟，涩得他的嘴都翘不起来了。

只要顾偌兮开心就好。

起码他知道了顾偌兮进科考队其实是另有目的，既然如此，他得看看他在这里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她的地方。

堂哥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刻，他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裴淮那里他还是可以试探一下的。

想到这里，姜子实回过神来看向堂哥，见堂哥的眼睛仍是恶狠狠地盯着金鱼，像是在看垃圾，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他慌乱了下，脑袋急转，这才想起堂哥刚才问过的他却没过脑的话。

看来不给个解释堂哥肯定是不罢休了，姜子实连忙想着解释的话。

可是刚刚堂哥的问题，他也不能如实说出啊，那件事他答应了伯母是一定得瞒着堂哥的……

啊，对了——

“新种，这金鱼很可能是新种。”

姜子实连忙瞎找了个理由。

“我跟顾偌兮就是去找新种了。因为听到了新种现身的动静，我们怕晚了就又找不到了，所以才出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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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堰听了都气笑了，这个堂弟以为他是傻了吗？会相信这种胡话。

他斜眼，忍着怒火，冷斥道，“顾偌兮这女人肯定是在骗你的。”

“你连培训都忘了？这么没有防备心？连叫人都不会了？新种是这么寻常的物种，那我们还辛辛苦苦地来这里干嘛，干脆都去金鱼摊上找就得了。”

“你还把这当成宝贝，是不是真被灌了什么**汤了？你说说，什么是新种！”

“堂哥，我知道，我没有犯迷糊，不就是既要有返古之相，又要伴有时令变换般的奇观异景发生。”姜子实嘟囔着。

姜子实看向金鱼。

这尾金鱼是顾偌兮带来的吧。

他记得自己落下断崖水潭前零星听到了些许声音，当时顾偌兮出发时包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了，顾偌兮这肯定不是在防他，所以他得替她打掩护，保守住秘密才好。

“可是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尾金鱼不也是件奇怪的事。”姜子实补充着自己的论据。

“《山海经》记载着‘睢水多文鱼’，所以这尾金鱼也有可能就是一条留着上古血脉的小文鱼。”他回来可是专门查过的。

“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宁可错杀不可错过，就算不是，我们养着这尾金鱼又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别阻拦他养着这尾金鱼。

“就算是之前跑掉的那只新种，我们也没见到过时令变化的奇景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还不是跟着研究院已有的预测推踪的。”管它是不是新种，反正它就是自己的宝贝。

姜子实盯着那尾金鱼，露出了笑容。

看这尾金鱼多活泼呀，他连名字都替它想好了，要取他和顾偌兮两个人名字中的字，就叫兮实好了。

这名字多有古典韵味啊，谐音西施，小名豆腐。

豆腐白白嫩嫩的，太契合这尾金鱼了，这一定就是他和顾偌兮缘分的象征。

嗯，他和顾偌兮一定就是缘分天注定。

姜子实就这样又陷入到了犹如谵妄的情绪中。

姜堰斜眼瞧着姜子实说着说着又跑神了，简直无语了。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话。

算了，这就是他的堂弟，他还能怎么办，眼不见为净吧。

“那你不要把它摆在这里，我们在议事，你赶紧把水缸挪到角落去。”

姜堰压了压眉间，嫌弃说完后，也懒得搭理又犯痴的堂弟，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令他头疼的对象。

“裴淮，你调的追踪剂怎么样了？不要耽误了事。”他出声提醒着那个又对着灯泡发呆的发小。

怎么一个个都不让他安心，姜堰压下心中的躁狂，扫了眼自他回来没搭理过就沉默站着的秦轩。

秦轩的伤口再次崩裂流血，血滴到了地上。

姜堰视若无睹，也没有出声让他包扎，而是收回了视线，低头就看向了摆在桌上的测绘图。

还是尽快找到顾偌兮宿修文那对狗男女赶紧结束任务离开这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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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谁在骂她，肯定是那四个狗男人吧。

顾偌兮侧眼看了眼丝毫不受影响的男人，有点不爽，他为什么没有打喷嚏，这么想着故意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打中了那人小腿。

听着男人顿了下停下了脚步的声音，这下顾偌兮开心了。

也是，古今成事者挨了多少骂名呀，她也要只管自己开心，何必去管他人泼来的洪水滔天。

反正她也是不怕的。

“你…”一时想不起顾偌兮的名字，宿修文顿了下，索性略过，“到了？”他问。

哼，这男人简直AI。脑海里只有待检测的程序。

顾偌兮并不答话，如常遮掩全身的宽大衣服在行走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眼前是夜间大海的黑色。

那些名为大叶栎、榆树、杉树、槭树等本该生活在不同气候下的树种在这片密林里随心所欲地伸展着枝叶，如波浪般重重叠叠在她和宿修文头顶上相缠成巨大的黑色树荫。

树荫将密林与天空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它的下面却是闪着荧光、色彩斑斓的孢子类植物群。那些颜色就像是被蒸馏过般清澈透亮。

行走在其间，仿佛在海面上畅通无阻地划动着四肢，眼泪也能融入到这片海域里无影无踪。

那个女人就是死在了在这里，才会二十多年都不被人发现吧。

也好，哪里来的，终究要回到哪里。

顾偌兮扯了扯嘴角想要扬起嘲讽的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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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

宿修文的声音打断了顾偌兮的思绪。

一棵醒目的巨木遮天蔽日，枝桠间翡翠般的绿液不知何时起滴落，在树干下留下一道道痕迹，无声渗入到大地泥土里。

大地因此变得澄亮，原本应该缠绕在地底成节的树根根根突起，包绕着一具无息的尸骨。

从那里仿佛能听见巨大的呻吟声。

这景象如同印象派画作般，翠绿的新生与死寂的灰白在视网膜内留下鲜明无比的画面。

宿修文却是无动于衷地扫了一眼，也不等顾偌兮答话，转身往回走。

他的背影一如他的人那般冷淡疏离，带有片叶不沾身的气场。

其实宿修文也没对顾偌兮做过什么，只是冷漠，原来的她也毫不逊色。只不过一个是主动的，另一个却是被动的。

宿修文只喜欢除人以外的所有生物。

顾偌兮非常能够理解，不喜欢人嘛，在当今这个操蛋的世界，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谁让他要是他父母的孩子。

“宿师兄。”顾偌兮没有大声阻止着他的离开，只是朝着他离开的背影叫了声，就继续说着，“你还记得季怀远在我们出发前在实验室里提起的那个事吗？”

她的声音非常细微，宿修文却停下了脚步。

季怀远是她和宿修文的老师。S大生物系教授，也许近期就要升任生命科学院副院长了。因为宿修文的院长母亲沈青的缘故。

按理来说顾偌兮该叫季怀远老师，但是谁让季怀远根本配不上老师这一尊称。

反正她和宿修文都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人。宿修文也根本不会在意她私下直呼季怀远的名字。因为他也是这么做的。

即便季怀远带了顾偌兮和宿修文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