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蔡明秀因为不放心胡甜甜，再加上今天上班不算忙，打算提早接她回去吃饭。

幼儿园里，老师们正给孩子们准备午饭。

胡甜甜喜欢吃妈妈做的菜，带着家的味道。因此虽然不能在丁晨小朋友面前继续刷存在感，但还是高高兴兴牵着蔡明秀的手准备回家。

临走前还奶声奶气地朝丁晨交代一声，“哥哥要好好吃饭哦！”

蔡明秀对甜甜这么快就能交上朋友感到高兴，亲了亲她的脸，“甜甜跟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

蔡明秀对丁晨友善地笑了笑，跟肖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胡甜甜回去了。

远远还能听到胡甜甜对蔡明秀撒娇的声音。

教室里都是小朋友的打闹声，老师在有序地给孩子们打饭。

只有丁晨在角落里，安静地画画。

直到再也不见胡甜甜的背影，他才再次抬头看向教室门口的位置，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胖子很快就把餐盆里的饭吃完，但他还是觉得饿。看旁边的小朋友吃得正香，小胖子觉得更饿了。

扭头看朝后面看了看丁晨，发现对方还在画画，对桌子上的饭菜视而不见。不禁又开始打起小主意来。

反正丁晨不爱说话，还不爱吃饭，只要不打他，随便怎样都没事的吧……？

丁晨的餐盘总是有剩饭剩菜，老师说了不能浪费粮食，就让他小胖子做好事，帮他吃了吧！

趁着老师在看顾别的小朋友，小胖子扭过身子一把抢过丁晨桌前的餐盘，也不管丁晨什么反应，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吴涛！不能抢同学的中午饭！”肖老师听到动静，立即大步走过来。

小胖子贼精，往嘴巴里又多塞了几口菜，边吃边打小报告，“报告老师，是丁晨不想吃的，我帮他消灭掉，免得浪费了！”

肖老师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再拿一份饭菜给丁晨。

丁晨不爱吃饭这事整个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为此肖老师还特地跟丁晨家长提过，但丁晨妈妈只是多给了几份伙食费，拜托肖老师多关照一下，并没有引起多大重视，以至于丁晨都五岁了，还像三岁的孩子一样大，小脸瘦得都快脱相了，但无论老师们再怎么努力，丁晨也只是多吃两口而已。

猫都比他吃得多。

再这样下去……

肖老师叹了口气，摸了摸丁晨的小脑袋，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丁晨小桌子上俏皮可爱的卡通人物。

“这是丁晨画的吗？”肖老师有些惊喜地问。

前边的小胖子又凑了过来，看到桌上的画立马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啊~丁晨你完蛋了！居然在桌子上乱涂乱画！老师说了这样是不对的！”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肖老师你快点惩罚丁晨，他不听话！”小胖子还在叫。

教室的小朋友都看了过来，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我妈妈也说了不能在书桌上画画，因为桌子会变难看。”

“可是他画得很好看诶，跟我陈老师画的一样好！”

“可是丁晨臭臭的，也不爱说话，画得再好看我也不喜欢他。”

“我也觉得他臭臭的！他肯定不爱干净！”

肖老师听着这些童言童语，无奈地轻拍小胖子的屁股，“同学们，在桌子上画画的确是不对的，大家都要注意哦”又对丁晨轻声说，“丁晨，下次要画就在本子上画，不能在桌子上画哦！”

“老师我来帮你擦掉！”小胖子自告奋勇地拿起橡皮。

丁晨墨玉一样的眼睛幽幽看着线条简单却流畅的卡通人物一点一点消失，抓住铅笔的小拳头紧了紧。

却依然没说什么。

前边小胖子还在兴奋地笑，“肖老师，我今天能得小红花吗？”

肖老师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小胖子更开心了。

丁晨没在意。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小胖子五颜六色的新鞋。

真丑。

下午胡甜甜来到幼儿园的时候，小胖子正哭得厉害。

肖老师一直在安慰他。

胡甜甜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过程。

原来中午小胖子睡醒后发现有一只鞋子不见了。老师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才在休息室后边的臭水沟口里看到的。

因为小胖子的床靠窗口，而且是上铺，老师们觉得是小胖上床脱鞋子时没注意，把鞋子踢飞出去了。

鞋子找到时已经被泡得黑乎乎的，又臭又脏，根本穿不了。

只能穿一只鞋子的小胖一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

也没再找胡甜甜的麻烦。

胡甜甜乐得清闲，依旧靠在丁晨边上，撑着肉乎乎的下巴看着丁晨画画。丝毫不觉得腻烦。

嗯，就算瘦巴巴的，也还是这么好看。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不大，却很清晰。

是丁晨的肚子在叫。

胡甜甜呆了呆，歪着小脑袋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丁晨这是……肚子饿了？

可看他发呆的样子就像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机器人。普通小孩肚子饿了再怎么也会找东西吃吧？

难道他都没有感觉的吗？

用手在他眼前划了划，对方连眼睛都没眨，依旧呆呆地看着桌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甜甜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几岁大的丁晨。

“哥哥，你饿不饿？”她小心翼翼地问。

依然没有回答。

胡甜甜只好按自己的想法来。

左掏掏，右找找，终于在口袋里找出一颗糖。那是胡甜甜怕肚子饿，特地在下午出门的时候带出来的。她拿出来放在丁晨面前，“哥哥，甜甜给你糖。很甜很甜的！”

小朋友嘛，哪有一颗糖收买不了的小朋友，如果有！那就给两颗！

丁晨眨了眨眼睛，总算带了点反应，小男孩像是有点迟钝般微微低头看过去。彩色的糖纸在胡甜甜粉白的小手上显得俏皮可爱，

胡甜甜心里有点得意，丁晨果然也喜欢吃糖。

二话不说剥开糖纸，然后不容拒绝地塞进丁晨嘴里。

丁晨没料到胡甜甜会这么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舌尖浓郁的奶甜味给刺激到了。

他的眼睛微微张了张，像是被打破了防护层、光秃秃什么防护也没有的战士，脸上是

触不及防的惊吓，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他有点发愣。

这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像是色盲突然见到了色彩，又像是重新恢复行走能力的残疾人。

一向将自己封闭得密不透风的丁晨，就这样向这突如其来的甜腻给屈服了。

原来……这就是糖的味道？

为什么大人们都说不好吃？

他们都说吃糖不好，可是如果吃糖不好，为什么还要把味道设计如此诱人？

丁晨愣愣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跟周围的小朋友是不同的。大人教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掌握，甚至觉得简单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里让他了解到许多东西。

对于他的异常，父母亲也只认为他是一个不合群，只喜欢在书房里拿书玩的小孩，仅此而已。

甚至大人们以为他还小，说话常常不避讳，家里隐藏的龌龊在他面前透明得像一层蝉翼。很多事情他好像能理解，但好像又不理解。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人的世界会这么复杂。没有一本书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很快他就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变得不爱吃饭，因为他尝不到饭菜的味道。

变得不想说话，因为没人听得懂他说什么。

他变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身上像裹了一层厚厚的龟壳，让他无法接收外界的事物。

但无所谓，他对此并没有多在意。

因为——这个世界太无趣了。

貌合神离的父母，两面三刀的下人，偶尔给他一点怜悯的老师——

他甚至连酸甜苦辣咸的味道都没品尝过。

这些，都让他觉得世界太无趣了。

丁晨最终还是没舍得把嘴里的糖吐出来，混在唾液里的甜意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显得越发的酣人。

因为饥饿而有些发软的身体在感受到肚子里的丝丝甜意后，舒服得让人发懒。

真甜呀……

就像眼前的小兔子一样……

————

最后胡甜甜惊奇地发现，丁晨头顶上那绿莹莹的0终于变成了……1。

嗯。有好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