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侧过头,看向那些被绑住的原来的物业工作人员。
那些物业员工现在已经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只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免得被他们发现。
顾凌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弹了弹,这些被五花大绑的家伙顿时如同被秋风清扫着的落叶,轻飘飘地就滚向了何瑶。
就让他再给这一场狂欢增加一些“柴火”,他倒要,看看这场狂欢能到何种程度。
轻轻打了个响指,这些被束缚住的家伙们就已经想起了一切。
他们就已经开始发声尖叫,疯狂地晃动着身体,扭曲着,竭力仅有的力量四肢爬行,甚至以脸贴地,努力滑行。
“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都是高主任指使!”
“求求了……下手的从来不是我,是哥布林呀!”
“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还刚刚怀了三宝……也要不是有司徒老板给的工作,我们一大家子怎么办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吧!”
一群人乱作一团。
顾凌凝视着站在中央的何瑶,手指一动,那个好不容易趁乱从人群的缝隙之中苟延残喘爬出来的哥布林便像一个悠悠球,滚着晃悠到何瑶面前。
何瑶动作稍稍一顿,抡起的帆布包到底砸在了眼前的哥布林的身上。
哥布林涕泗横流,连连哀求:“啊——!我错了我错了,美女你饶了我吧!!”
他匍匐在地,像谦卑的奴隶,本能地竭力想要跪舔上位者的鞋底,换取苟且的生机。
可刚刚跪下,他便直接打了个寒噤,浑身的血液好像一瞬间化作几近凝固的水泥,灌注满她的每一个血管和毛孔。
窒息感接踵而至——不是那种普通的窒息感,而是一种而是一种由内而外产生、却又由外而内侵入,仿佛一团海绵,将他整个怪物浸染其中。
雄性哥布林原来只想俯首认错、求得一线生机,现在,却本能地想要臣服。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任由那种强大到令他觳觫的力量将他整个笼罩其中。
在双目赤红的何瑶脚下,强大又冷酷的气场铺开。
状元小区的居民们刚刚从【金钱与权势的威压】下短暂清醒,现在,又被这个气场影响。
他们的目光迷离,行动混乱。
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样,踉跄移动。
不只是谁绊了谁,一个居民倒在了哥布林身边。
他张了张嘴,双目赤红,被放大的愤怒、不甘彻底控制了理智,竟是一口咬哥布林在身上,从他那过于肥大胳膊上生生扯掉一块肉,咀嚼吞咽。
其他怪物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启发,它们竟然也模仿着,扑向这群物业工作人员。
像是要进行一场荒谬、无序而又血腥的盛宴。
顾凌望向身前的混乱,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看着何瑶的身影“淹没”在这一群已经红了眼的怪物堆里。
忽然,他感受到自己衣角被拽了拽。
低头,原住民里唯一没被影响“年兽”正怯生生地收回手,小声说:“你是她很重要的人吧?你不去救她吗?”
“哦?”顾凌俯身,像是戏弄小猫一样戏弄“年兽”,“我是她很重要的人?怎么看出来的?”
“年兽”被顾凌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不好听的声音染上了哭腔,难听得像是鸭子在叫,但这只小鸭子确实又倔得厉害,明知对方不好惹,却还壮着胆子提出卑微的恳求:“因为、因为她都那么努力地去救你了呀……”
顾凌淡笑:“其实,你是她的学生,而我也是她的学生。”
“啊!”“年兽”没想到得到这个答案,它那装了无数混乱知识的脑子一时也转不太过来。
但是,它凭借本能也可以确定,那个救了它的人的情况不太好,而眼前这个人,又有足够的力量影响局面。
什么老师,什么学生,不是物业主任和她的弟弟吗?
太乱了。
憋了半天,“年兽”才从脑海之中某个曾经看过小说的大脑记忆里扒拉出一点可用的细节:“不一样!老师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顾凌食指轻动:“哦?”
“年兽”:“不信,我们一起过去,你自己看!”
——不一样吗?
顾凌来了点兴趣,拎着“年兽”的衣领,信步迈入怪物潮之中。
何瑶就站在怪物潮中央,她脚下是被她暴揍的物业工作人员们,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们围在何瑶周围。
流淌的涎水已经蔓延一地。
这场“盛宴”看来还没有开席。
顾凌有点失望。
但来都来了,他想着“年兽”的话,先把“年兽”推到何瑶面前,自己慢悠悠走在后面。
被迫闯入怪物潮的“年兽”看着陌生的亲人们,本能地震颤,但还是咬紧牙,抱住何瑶:“别怕!”
何瑶想说,怕?她怕个头啊!她现在就能抡着帆布包把地上这群家伙打成肉泥!
但是,她又隐隐觉得这话不能说。
为什么呢?
“老师。”温润的男生传来。
——老师!
满目猩红的何瑶好像听到了遥远的呼唤。
有人在喊她。
她是谁?
对,她是一名光荣的拿到了华国教师资格证的……老师啊!
老师是不应该这么失态的!
何瑶闭眼,平复心境。
她还是太年轻太容易冲动。
要克制,要冷静。
“老师。”
她的学生在喊她。
何瑶觉得平复的差不多了,拿出最温柔最美好的状态,微笑睁眼。
最先闯入视野范围内的,正是缓缓走来的顾凌。
眼前的顾凌脚步却一顿,怔在原地。
何瑶忙暂时背起帆布包,双手揉了揉脸:难道是她笑得太恶心了?把学生吓到了??
又听一声:“你……没事吧?”
何瑶重新调整表情,多了三分属于教师的威严,掩饰尴尬,低头摸了摸在自己身侧的“年兽”的发顶:“我在。刚才有点失态,哈、哈哈。”
顾凌不再多言,只微微垂眼:真的,不一样。
*
何瑶情绪平复,脚下的气场也逐渐消失。
状元小区的原住民们也慢慢地恢复成人类的形态。
好在,刚才场面突然失控也没有造成什么命案。
只有几个物业工作人员被突然围上来的小区原住民踩了几脚,断了几根肋骨。
总之,都还活着。
就是,有的家伙苟延残喘也不老实。
得以喘息的哥布林惊恐絮语:“怪物……!”
一个怪物评价他们为怪物,好笑。
何瑶直接踩在他脑袋上。
哥布林识时务噤声。
生死无论这种极端的情况,只能出现在决斗场域里。
何瑶仔细阅读过无限学院和状元小区app上的守则,虽然不确定这对些是否只局限于这两个场景内的存在者,也不确定像司徒老板这样的有钱人是否可以通过金钱的力量拥有另一套规则,但眼下她所能确保的,就是自己人先不出碰规则的红线。
但刚才……何瑶揉了揉眉心,有那么几瞬间,她确实觉得心头火旺得厉害,恨不得将这些怪物就地正法,打成一团肉泥。
她很少有这么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好在最后关头她收住手。
毕竟,作为一个生长在华国的公民,虽然沦落到磁场世界,但还有基本的遵纪守法的底线。
虽然不确定这个磁场混乱的世界里所谓的警署、法院是否都足够可靠,但是这些被坑害且无法反抗的人,至少在刚才出了一口恶气。
其他的,还是交给这里的规则。
以防万一,她还是把所有怪物们都聚集起来,对着app上的相关条目,对“口供”,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在人群中本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舌头长长的女人站了出来,皱着眉顺口舔干净地上的一抹血迹:“我来清理痕迹!”
旁边一个其貌不扬的怪物伸出一对机械臂,张开双手,以数据线为血管和骨骼的双手动得飞快:“我来改监控!”
洋娃娃王女士笑得甜蜜又阴森,瞪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前工作人员:“那我来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其他怪物们也纷纷加入,施展浑身解数,清理起地面上的建筑垃圾。
也有些开始主动讨论小区的改造方向,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思想极端、问题满满。
其实,他们也是残害自己孩子的凶手,也需要改造,需要付出代价。
他们要以自己的行为,尽可能地赎罪。
……
他们希望能在新的所有人兼主任的带领下,有所改变。
这里,也许不会立刻好起来,但那总归会一点点发生变化,绝不会让“年兽”的悲剧再次发生。
“年兽”茫然又手足无措,想要过去帮忙,它往东边迈了两步,走到一个毛发洗漱的中华田园犬怪旁。
那怪物小心地碰了碰“年兽”身上的疤痕:“宝宝,你休息就好。”
“年兽”又往北边小跑一段,还没靠近,就被一条黑梭梭的尾巴挡住:“孩子,你要是累了就坐着待会儿。”
“年兽”茫然又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何瑶走过去:“你要跟我走吗?”
“年兽”歪着头:“走?”
忙碌的居民们敏锐地观察到这里的一切,他们几乎瞬间就围了过来。
何瑶翻着那内容物凌乱的帆布包,最终,从里面扒拉出来证件,亮出自己才拿到没多久的、无限学院的教师证。
“我是她的老师。”
赵女士双眼瞪圆,惊呼:“您、您竟然还是无限学院的老师?!”
无限学院。
那曾经的奋斗目标,那曾经遥不可及的对孩子的期望,如今近在眼前。
可当何瑶亮出身份的这一刻,这些长相各异的怪物的脸上却笑都勉强:“孩子的事情还是让孩子自己决定吧。”
顾凌站在何瑶身后,低语:“老师,这可是您第一次家访。”
“我知道,”何瑶这么说,却没有再向前一步,仍站在原地,“但我也想让孩子自己决定。”
众人的目光落在“年兽”身上,这个被拼接而成的孩子脸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
它的右眼弯弯,左眼却蓄满泪水;上颚似乎要说什么,舌头却不听使唤,连下颚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好不配合。
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好像连脏腑都有各自的想法。
它陷入了挣扎,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憋出来一句:“……我们想。”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与不堪,但还是想去梦最开始的地方看一看。
“可以。”何瑶翻开花名册,原来斑驳的算得上空白的地方,现在隐隐发光。
何瑶从自己的帆布包中拿出一只签字笔,交给那个可怜的小怪物,鼓励:“你只需要写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小怪物喃喃,“是什么呢?”
它没有哭,只是重复着这个对大多数人和怪物都不是问题的问题。
可是,它周围的人群之中,却传来不绝的呜咽。
那些呜咽声很低很低,很小很小,好像怕惊扰到在思考的“年兽”。
很久之后,“年兽”终于接过笔,填写家访表,也是入学表:
姓名:年兽
父亲:年兽的爸爸们
母亲:年兽的妈妈们
……
它不确定它应该叫什么,用哪个名字好像都会伤害到一些人。
那么,就叫年兽吧。
既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不被伤害,那就留下伤害的痕迹,等待时间一点点治愈。
填完,它怯生生地抬头,看向何瑶:“老师,可以吗?
“可以。来,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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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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