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易伍面如菜色，慌乱地伸手捂住了管小安的嘴，“你胡说！”
“胡说？那你脸怎么红得和萝卜一样？” 管小安只觉得更好笑了，“弗洛伊德说，人的梦里，藏着无穷无尽的潜意识......你的潜意识，不会就是想推倒你哥吧？”
“管！小！安！” 易伍的脸像是被火燎过，猛地涨红。她拍着桌子，直接吼了出来，“你再说一个字，我们绝交！”
话音未落，她已经抓起卷子，转头就跑。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管小安眼疾手快一把揪了回来：“哎呀哎呀，看我这张破嘴！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行？”
她赶忙将易伍重新按回收银台前坐下，一边哄一边拍背：“冷静冷静，好好复习，继续刷题！千万不要被我影响啊！”
可她刚把人按下，嘴角还是忍不住嘀咕出一句：“又不是亲哥，你这反应也太剧烈了点吧……”
易伍低着头，没有说话。
管小安小心地侧身探过去看，刚一凑近就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在抖啊？”
她的目光，从易伍苍白的唇角，一路滑向她颤抖的睫毛，再到那双死死攥着卷子的手——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像是在承受某种难以启齿的痛。
“老天奶.......”
管小安一下慌了，连忙弯腰去翻抽屉，“别吓我啊！怎么突然哭了？！我去拿纸！”
易伍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小兽，微颤着，痛苦地蹙着眉头，好像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快吐出来。
“到底怎么了？”管小安顾不上笑闹了，“你快说啊！好歹让我帮你一回吧？不然我这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也找不到用武之地啊！”
时间像被拉成细丝，一秒一秒碾压着过去。
终于，易伍费劲地，一点一点地，挤出声音：
“季宁......他，他是我哥啊！......我怎么能对他做，做那种事？！而且，最后......还........”
她忽然呼吸紊乱起来，语调也跟着发散，“还把他给杀了......怎么可能呢。那个梦好清晰。清晰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抬头，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混乱迷茫：“你说，会不会在平行世界，我已经把季宁杀了？但是，为什么呢？”
管小安松了口气：“老天啊，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哎。这，这也没什么可羞耻的嘛。青春期，谁没点乱七八糟的梦？而且亲爱的，在咱们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因为梦，而被审判的。”
她用纸巾擦过易伍的眼角：“现在来理一理啊。你呢，只需要问自己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喜欢季宁吗？他不是你亲哥，你喜欢他，这不犯法啊！”
易伍的嘴唇没了血色。
长久以来，她死死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秘密，终于像地底的烈火，一路燃烧到了日光之下。
历经挣扎，她放弃抵抗，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什么是喜欢呢，管小安？你懂的多，你能不能告诉我——喜欢，到底是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揉搓着卷子的边角：“为什么明明喜欢，第一反应却是害怕，想逃？为什么不是甜，而是苦？不是喜悦，而是羞耻、恶心，还有.......负罪感？为什么......好像一切都乱七八糟，什么都是错的？”
她终于抬起头，眼眶发红：“从小到大，邻里街坊都说，我们是一家疯子。管小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病？”
管小安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你有，绝对的。”
她的声音非常沉稳：“相、思、病。”
易伍作势又要走。
管小安连忙再次拦住：“不闹了！你的问题是，太执着于对错了。可人生又不是试卷，哪里来的什么标准答案啊？我们人类，就是被混乱和无序定义的生物。你觉得困惑、羞耻、内疚，恰恰说明你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线，牵住了易伍正在风里飘摇的魂魄：“我们不必是正确的，但最好是诚实的。至少现在，诚实面对自己，你做到了！”
易伍若有所思，低声喃喃，像自我宣判：“没有用。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管小安没有急着反驳：“你咋知道呢？世界那么大，感情有千千万万种，你为啥非要贴上最坏的标签呢？这不公平。你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因为.......人没法虚构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易伍叹了口气，“从小，我就没见过正常的亲密关系，只见过憎恨、陷害、嫉妒、疯狂，可我不想那样......我和季宁，永远也不要变成那样。”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那样？你看看我爸妈！” 管小安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决定去冒险。可能会受伤，可能会痛苦，也可能一无所获，但至少做了，就多了一个人生体验。人生不就是体验吗？！躲进壳子里，是安全了，但安全这个东西，无聊得很！”
“可我对季宁.......不单单是喜欢这么简单……远远不止。”
顿了顿，她两眼放空：“管小安。我爱他。”
这三个字落地的那一刻，心底那根压了很久的弦，“砰”地断了。
下一秒，易伍把头死死埋进膝盖里：“我要疯了。”
管小安却像是看透一切，露出欣慰的笑，一把拍上易伍的背：“哈哈哈，这不就结了么？”
她凑近，目光狡黠：“所以在梦里.......你哥的嘴唇，软吗？”
*
软。很软。
像春天第一朵绽开的白玉兰，又像一颗含糖不化的葡萄。
微凉、湿润，带着不真实的甜意。
“哎，少女怀春。不用问也知道咯。” 管小安看着易伍泛红的脸颊，咯咯笑出了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易伍摇了摇头：“马斯洛需求里，排在最上层的，永远是生存。我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好好参加比赛，拿到名次申请好学校，然后带着我妈出国，彻底远离易国昌。”
她的指尖不安地搅在一起：“而且......只有不和他在一起.......才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管小安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是什么逻辑鬼才？！”
“我哥对我好，是因为亲情和责任。我自己胡思乱想，思想龌龊，这样肯定是不对的。”
管小安一边翻白眼一边连声附和：“是是是，亲情亲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你哥刚说了，让我给他发个短信，他来接他的好妹妹回家。我现在就发哈，一毛钱一条，你记得还我——”
“不行！绝对不行！” 易伍一把抢下管小安手里的小灵通，“我现在真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想好！你千万别跟他联系，拜托了！我现在就回家，你一个字都不许说！”
“我靠！易伍你这什么牛劲！还我小灵通！别摔坏了！”
好不容易抢回小灵通，管小安一阵埋怨：“在我心里，你可一直是女中豪杰！向前上阵杀敌，向后运筹帷幄那种。怎么现在变缩头乌龟了，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易伍我看不起你昂！”
易伍已经在收拾书包了。
“你能躲到哪里去呢？都在一片住，又在一个学校，总要见面的啊。”
易伍压根不回答，夹起书包就就往外跑。
“诶！你等等，等！” 眼着易伍转眼已经没影了，管小安咬牙，“逃避可耻啊！”
“能躲一天是一天，能逃一秒算一秒。” 易伍的声音飘过，可人，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
*
一下午，季宁抱着手机。Q、短信、飞信，几个界面来来回回切换了上百次。
数字五的头像一直灰着。
管小安也没发过来一句话，太奇怪了。
屋子里安静得过分。钟表滴答作响，像是在一下一下敲打他的耐心。
但他依然选择等。
易伍在物理竞赛的冲刺阶段，他不能去打扰，更不能分她的心。
直到窗外，天色转暗，他才起身去玄关换鞋。
“又出去啊？” 唐翠从厨房探头出来。
季宁抬头回答：“嗯，我去接小伍。”
唐翠点了点头，又忽然皱起了眉：“诶，你这嘴，白天还稍微好点儿，怎么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季宁身子一僵。慌忙伸手去挡自己的嘴：“哦，没......没事翠姨，上火了，是......是这样的。”
“你小时候说话，是不是就这样？结结巴巴的？” 唐翠扑哧一下笑了，“上火而已嘛，你紧张什么？”
季宁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飞快地系着鞋带。
可下一秒，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像电流穿过身体，季宁弹跳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迈开脚步往门外跑，鞋带还没来得及系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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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一个潜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