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浑厚洪亮, 又带着一点口音。jiujiuzuowen
裴允背脊一僵。
倒是秦昼,人还挂在门上,从容地跟来人打了招呼:“丁老师。”
丁主任指着他,手指像得了帕金森, 疯狂抖,“你你你……你什么情况,快下、下来!”
秦昼正要往下跳。
丁主任又喊:“停!”
秦昼险些栽下来, “怎么了?”
丁主任像看着一件摇摇欲坠的玻璃瓷器,“慢慢的, 伸出一只脚,能爬下来就别跳。”
秦昼:“……没事。”
丁主任:“慢点慢点……哎呀……”
秦昼直接跳了下来,平安落地。
“真没事,不高。”
丁主任责怪地说:“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秦昼:“有裴允当肉垫。”
裴允:“?”
丁主任经过这一缓冲,蹿上天灵盖的火稍微压了压。
他看了秦昼良久, 好不容易接受他偷溜出去的行为, 感到一阵心梗。
男孩子皮一点也正常。
他努力说服自己。
“交代吧,为什么出去?”丁主任看了眼裴允, 又看向一旁的装满了章鱼丸子的塑料袋,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裴允上前一步,“您看到的,只是章鱼丸子, 实际上它承载了我的爱心。”
丁主任:“……啊?”
裴允看向秦昼,眼神充满了怜惜。
秦昼被肉麻得眼皮一抽,默默挪开目光。
裴允深情地说:“老师, 您不知道,秦昼每天白菜豆腐,再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带他去吃海鲜补补。”
秦昼:“……”
丁主任傻了,“海鲜?就这?”
裴允不好意思地说:“预算有限,只能请他吃章鱼脚。”
丁主任无语道:“继续。”
裴允:“这些是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
秦昼顺着说:“嗯,补身体。”
丁主任:“……”
三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
丁主任在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撒谎心虚的一眼就能看穿。
但裴允太坦然了,坦然得他抓不到任何破绽。
丁主任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把章鱼丸子当海鲜的,一定是心里充满了童趣的孩子。
丁主任催眠自己。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门没锁,为什么翻门?还有你,裴允,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裴允:“因为……”
丁主任摆摆手打断了他,“秦昼,你来说。”
秦昼突然被点名,也不慌,“没什么报答裴允的,翻门的姿势还算好看,给他表演一下。”
丁主任:“???”
裴允忍着笑说:“我真的太想看了,老师对不起。”
如果换做裴允来说,丁主任还能接着怼。
他说完还可以罚。
那么喜欢翻门就翻个够,翻一百下才放他走。
可是说话的是秦昼。
撇开成绩不谈,丁主任怕说句重话把人给气晕了。
他憋憋屈屈地“哦”了一声,又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中午过了吃饭时间就不准出去,你们违反了纪律,两个人都要写检查。”
丁主任的检查和老孙的不太一样。
至少读检查的地方不一样。
老孙顶多就是让写检查的人在班会课读。
丁主任:“三千字,周一升旗之后读。”
秦昼不是第一次写检讨,但是是第一次上台读。
他看了眼裴允。
裴允缩了缩脖子,“这个,我也没想到。”
秦昼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跟你在一起之后,体验到了很多事。”
裴允:“……都是不好的事?”
秦昼:“不是。”
很有趣。
是从来没经历过的。
秦昼把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来,“走了,回去了。”
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预备铃早在丁主任抓到他们的时候响过了。
秦昼忽然说:“上课了。”
裴允:“是啊,怎……”
操。
刚才其实校门已经开了,直接从大门进来就行,从后门翻不就是告诉丁主任他们溜了吗?
谁知道他不在校门口守着,专门到小门来蹲点。
他们对视一眼,无语之余都觉得好笑。
裴允笑着说:“我那么相信你的脑子。”
秦昼也笑:“被你同化了。”
裴允捣了他一下,“滚。”
第一节课改成了自习。
他们回去的时候,只有班长林逸嘉坐在讲台上管着。
林逸嘉见他们进来,推了推眼镜,“你们干嘛去了?”
裴允理直气壮,“逃出去玩了。”
林逸嘉:“……”
林逸嘉拿出纪律本,“嗯……那得记名字。”
裴允走到他旁边,用身体挡着,拿出一盒章鱼丸子,“嘉嘉。”
林逸嘉一个哆嗦,“你干什么。”
裴允:“虽然有点凉了,口感不好,别嫌弃。”
林逸嘉压低声音,“拿回去,我不接受贿赂。”
裴允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会拿这个贿赂吗?就是在外面买了点吃的,回来分分,没什么,该记就记。”
林逸嘉是老实人。
裴允这么一说,他反而下不了手了。
林逸嘉接过丸子,做贼心虚似的往台下看了看,“下不为例。”
裴允比了个“OK”。
因为要分的人几乎都在第三四组,互相传传就行了。
除了邱正豪离得远了点,裴允弓着腰飞快地跑到他那,往他手里一塞又跑回来,全程也就三四秒。
林逸嘉:“……”
算了算了,当没看见。
上课偷吃东西大家都很喜欢。
有时候也不是因为饿的受不了,而是在上课的时候迷之馋。
一路来,章鱼丸子已经冷了,没有新鲜出炉的时候好吃。
但是大家都不太在意,一盒丸子有六个,在周围还能分一圈。
虽然老师不在,仪式感要有。
他们小声地比手势,用餐巾纸传递。
装作捡笔的时候一口吃进去。
咿——
爽。
因为裴允多买了几盒,几乎全班都能分到一个。
因此对林逸嘉没记他们名字的事儿,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吃人嘴短。
快下课的时候,秦昼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没出去,在教室接的。
他听着对方说了几句,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手机那边传来。
裴允不自觉停下了笔。
因为他听见了“裴建丰”。
秦昼挂了电话,见裴允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一无所有。”
裴允沉默了一下,说:“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秦昼:“或许。”
把一个人最在乎的东西毁去,相当于摧毁他的精神支柱。
比死还难受。
裴允没说话。
秦昼:“怎么了?你舍不得?”
裴允正在低头发消息,“这么好的消息,告诉我妈乐呵乐呵。”
秦昼失笑。
秦昼和大老板联系过,话里话外就是不用顾忌秦家,放手去干。
大老板虽然又蠢又小心眼,但很快听明白秦家和他不对付。
大老板不介意自己当一回刀,毕竟趁着这个机会他也能捞到好处,裴建丰正在开发的一块地他看中很久了。
秦家切断了裴建丰其他的路,只有大老板伸出了淬了毒的橄榄枝。
他口碑差,底子不干净,还不要脸,谁跟他合作他都能蹭一层皮。
但裴建丰别无选择,一把抓了上去。
毒液已经留在裴建丰手上,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
最后,摆在裴建丰面前的,是一份合同,以及计划书。
合同十分不要脸,简而言之,就是大老板可以给钱,但裴建丰得把所有股份都给他,从此公司不再是裴建丰的,他本人从老板光荣退休成部门总监。
计划书特别敷衍,但裴建丰看出了一身冷汗。
没别的,计划书上写了怎么搞垮他。
裴建丰坐立难安,表情十分难看。
签了,公司还在,或许还能转危为安,从此有了个靠山。
不签,公司直接凉了,而他也将背上巨额债务。
这个债务还逃不掉,大老板说:“你可以放弃,但你踏出这里之后,我会找人盯着你。”
裴建丰:“我能不能考虑几天?”
大老板笑眯眯:“不可以。”
彪悍的保镖堵着门口,似乎他不签就无法走出这个大门。
裴建丰没能争取到再去求助的时间,心里恨得想直接拿刀捅了他。
大老板不耐烦了,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还没说两句话,裴建丰听出他的意思,当即说:“签,我签。”
合同签了,大老板说:“早点把该走的流程走完,就开始你的新工作吧,裴总监。”
裴总监脸绿了。
裴建丰看着大老板得意的猪脸,心里冷冷地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走着瞧。
裴建丰这件事,只在秦家饭桌上当了个简短的谈资。
两位女士早就手挽手洗好澡,一起做了个SPA,掐好时间下楼,正巧裴允和秦昼到家。
秦夫人对他们招手,“来,厨房做了点夜宵,一起吃点。”
钟兰心被秦昼派人接过来,预备住几天,但没想到来了第一天就面对无法抗拒的诱惑,“有蔬菜吗?我吃点蔬菜就好。”
秦夫人说:“有是有。”
很快钟兰心后悔了。
烤串、生鱼片、小龙虾、炸鸡,甚至放了个烤盘和小火锅。
钟兰心:“……”
这尼玛的叫夜宵?
厨师说:“准备得仓促,少了点。”
钟兰心:“……”
秦夫人说:“够了,不浪费。”
厨师把一碗蔬菜沙拉放到钟兰心的面前:“低卡酱汁,您可以吃。”
钟兰心僵硬地点头,“谢谢。”
裴允用叉子叉了一块炸鸡,“妈,你看这个炸鸡,他外脆里嫩,一口-爆汁,鲜香酥脆。”
钟兰心皮笑肉不笑道:“你看我的拳头,又大又硬,一拳下去,脑浆四溅。”
裴允:“你出拳头我出布。”
钟兰心:“……”神经病。
秦昼拿了小龙虾来剥,剥完一个,趁两个大人不注意,扔在裴允的碗里。
裴允愣了下,小声说:“我自己来。”
秦昼:“我不吃。”
剥一个扔一个比较麻烦,秦昼剥完一碟,就跟他的碟子换了下。
然后秦昼看着那个碟子笑了。
碟子中间用番茄酱,歪歪扭扭挤了个爱心。
“秦昼啊。”
钟兰心忽然喊他。
秦昼抬头的时候,唇边笑意还未散,“阿姨,怎么了?”
钟兰心举起水杯,“阿姨谢谢你。”
秦昼了然,举起水杯,“客气了阿姨。”
秦夫人早在刚才就听钟兰心说了。
她这些事见得多,但渣男得到报应还是她很喜欢的戏码,“没事,让他舒服了那么多年已经便宜他了。”
钟兰心:“对!”
她们只聊了几句,就把事放下了。
仿佛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钟兰心不得不记得这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秦昼应得很干脆:“好。”
裴允捏着小龙虾沾酱料,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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