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市场的大门刚开放,一切方兴未艾,Wang怀着抱负和激情来到这个充满机遇的地方闯荡。
起初他尝试着做各种生意,其中就包括和实高国际部的那位合资人一起创办语言学校。后来他结识了柏昼的父亲,事业开始蒸蒸日上。
从校领导办公室出来,Wang跑去告诉柏昼,一切都摆平了,校方决定重新考虑对柏昼的处理,只给出口头警告,不计入档案。
“王叔,我爸怎么让你来了?”柏昼问。
“我跟你们张副校是老朋友,你爸让我来说说情,行,现在没事儿了,你回去好好上课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Wang是大忙人,撂下几句话就出门了。柏昼看了眼手表,现在刚好是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回教室还能赶得上第二节课,但第二节是音乐课,老师不点名,上不上都无所谓。
另外,柏昼转头看向旁边的姜忆——卧在沙发上睡着了,可能是沙发太舒服,也可能是上学太累了,姜忆一直睡到现在两点钟了还没醒。
柏昼看他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他,也不好丢下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先走,索性一边玩手机一边写作业,等姜忆睡醒。
幸好今天是周五,国际班下午没课,而上午摔门而去的胡小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忙,把会议室里的拘留犯柏昼给忘了,再也没来看一眼,于是姜忆睡了这学期以来最痛快的一个午觉。
姜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边上坐着的柏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问:“嗯……现在几点了啊?”声音还有点闷闷的。
“快四点了,看你睡挺香的我就没叫你。”柏昼说,“没耽误你事儿吧?”
姜忆摇头:“我今天下午没事。”天哪,他竟然睡了那么久。
柏昼看着姜忆雪白的脸颊上被沙发纹路压出的红痕:“你脸上都睡出印子了。”
“啊?很明显吗?”姜忆连忙摸了摸脸蛋。
“还行,估计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其实姜忆有点想把他衣兜里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掏出来照照,看看到底压成什么样了,但是一想到柏昼还在边上,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忍住了。
就在这时候,身后的窗玻璃上传来“咚”地一声,两个人回头一看,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窗台上动。
走近看,是只小鸟,爪子还在动,大概是撞在窗玻璃上撞晕了。
姜忆打开窗户,把鸟救下来,考虑到不用手直接接触野生动物不合适,姜忆拿两张餐巾纸垫着,把小鸟捧在手里。
“这个叫什么鸟啊?”姜忆观察了一下,不认识这是什么品种。
“我也不认识。”柏昼说。俩孩子都对城市常见野生动物缺乏了解。
小鸟连头带尾只有一只手那么大,绿背灰肚,头是白的,只有脑门儿那一块是黑的,形成一个地中海发型。
地中海小鸟被撞得不轻,爪子和翅膀还在颤抖,但已经站不起来了,被人类拿在手里也毫无反应。
姜忆拨开它的绒毛,发现一道快干涸的血迹:“呀,它耳朵都撞出血了。”说着拿纸巾擦了擦。
柏昼提议:“喂点水试试。”
姜忆倒了点水,但小鸟蔫头耷脑的,喝不进去。
“它好像伤得有点重,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家再说吧。”姜忆说。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胡小强又不在,今晚负责管秩序的班干部是向炜,柏昼掏出手机跟向炜打声招呼,就和姜忆一起回家了。
小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地中海小鸟是什么种类,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要不要打电话给林业局,总之就这样一路捧着回去了。
两人边走边说笑,走到小区里,柏昼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楼下,Wang正站在车边等他。
Wang说柏昼家里派他来接人,今天晚上家里聚餐。
柏昼只好让姜忆先上楼,自己跟着Wang上车了。
一坐上车,Wang看着姜忆离开的方向,问:“刚刚那是你同学?”
“嗯。这学期刚转来的,住我楼上。”
“这个小区地段是不错,看见好几户租给实高学生的了。哎,你没带着人家打架吧?”
柏昼笑了:“当然没有,我今年也就打那一回。”
“今天你们放学早啊,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柏昼有点心虚:“今晚没有晚自习。”
“你又翘课了吧。”Wang心领神会,“现在的小孩儿啊,太娇纵了,我们从前读书的时候哪有这么自由。”说着就开始回首当年。
柏昼听Wang讲他的奋斗史听得昏昏欲睡,Wang却越说越来劲。
当年Wang来首都的时候两手空空,现在却是住上了大别墅,出门就开迈巴赫,把一双儿女都送进学费四万美刀一年的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在首都的外国商人圈子里颇有名望。
这一切都得感谢柏昼的父亲杜元清。Wang的事业起飞正是因为搭上了杜家的关系。
其实柏昼的爸爸姓杜,柏是随奶奶姓的,这个事儿在学校极少有人知道,只有最亲近的朋友知道并且为他保密。
杜家之所以给孩子起一个既不跟爸姓也不跟妈姓的名字,主要是为了防止父母的身份泄露后孩子会被绑架。
出于安全考虑,这种做法很常见,沈竞的名字也是化名。
一开始柏昼没告诉姜忆,不过早就被姜忆猜到了,在姜忆以前上的那个一年学费十几万瑞郎的学校,像这样的同学有好几个。
今天是柏昼的爷爷过寿,一大家子团聚,正好Wang在附近开会,顺路接柏昼回爷爷家。
“你今天在学校犯了错误,待会儿得老实点,免得你爸发火。”到了爷爷家,Wang叮嘱道。
柏昼双手插兜,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的晚霞:“随便,杜元清能拿我怎样。”
柏昼从小就跟他爸不熟,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就被丢给保姆照顾,更没有什么父子感情可言了。
柏昼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他是杜元清二婚生的孩子,上头还有一个前妻生的哥哥,当接班人培养的,所以对他这个小儿子就实行放养。
爷爷家是四层独栋,隐蔽在茂密的绿化树木里,后面是一大片私人花圃,庭院经过精心设计,十分有野趣,老头退休后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
今天家里请了厨师团队上门做菜,很热闹,老头的三儿一女还有孙辈们都到齐了,柏昼是最后一个到的。
进了门,所有人都各忙各的,只有保姆阿姨迎过来热情地帮他找换穿的拖鞋。
柏昼远远看见杜元清和两个叔伯坐在沙发上聊天,但他懒得上前打招呼,不想和他爸说话。
至于叔叔和伯伯,都身居高位,平时深入简出,也就在家族聚会的时候能打个照面,柏昼根本记不住他俩长什么样。
柏昼从小和姥姥家亲近,跟杜家这些堂亲没往来,全家人满眼都是那个跟杜家门当户对的前妻生的嫡长子,至于柏昼这个没背景的早逝二婚女人生的小儿子,属于被边缘化的对象。
柏昼谁都不搭理,酷酷地独自找了个小阳台,往沙发上一躺,等着开饭。
谁知他屁股还没坐热,有个小女孩就及拉着拖鞋跑过来,扯着嗓子喊:“二哥!你终于来了,快来陪我玩儿!”
“宁宁?你妈妈呢?”柏昼问。
“我妈妈没来,这里都没人陪我玩,你快来!”宁宁揪着他的衣角把他拽起来。
宁宁是杜元清和一个女秘书生的私生女,今年9岁——也就是在柏昼的妈妈去世那年精卵结合的。
柏昼因为这件事怨恨杜元清到现在,不过对这个同为杜家边缘人的同父异母妹妹却说不上恨屋及乌。
杜元清至今没有给母女俩一个名分,宁宁在杜家的地位比柏昼还尴尬,但宁宁是女孩,年纪又太小,在财产分配问题上毫无威胁,杜家人也就照常拿她当小女儿对待。
至于杜元清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私生子女,柏昼就不知道了,也懒得知道,反正要是有哪一个威胁到了杜家继承人的位置,自然有人会出手,用不着他操心。
小姑娘宁宁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地拽着柏昼噔噔噔上了二楼。
“陪我玩儿这个!”
地板上摆着一整套的艾莎公主梦幻豪华衣橱套装。宁宁拿出一个迷你小镜子递给柏昼:“帮我举着公主的镜子,现在她要换装了。”
柏昼:“……”
宁宁一边搭配衣服一边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柏昼举着镜子举得很无聊,掏出手机看消息,可能是心有灵犀,正好弹出了姜忆发来的两条。
“我查到那个小鸟叫什么了哦。”
“原来它就是白头鹎。”
这些年白头鹎在首都越来越常见,春天正好是白头鹎的繁殖季,有那么一只倒霉蛋不幸撞玻璃上也不稀奇。
姜忆喜欢小动物,给小鸟拍了好几张照片发过来。
“你看,它好可爱。”
“你给它喂食了吗?”柏昼回复。
“只喂了水,吃的还没有。”
“网上说白头鹎吃果子和昆虫,可是我家没有。”
姜忆没养过鸟,没经验,家里更没有鸟粮,现在一头雾水。
“我家的水果只有柚子,它那么小肯定吃不了柚子吧。”
“对了,冰箱里有橙汁,喂橙汁是不是也一样的啊。“
柏昼:“……”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比宁宁还难带。
这时候杜元清来喊他和宁宁吃饭,宁宁一蹦一跳地跑去餐厅了,柏昼和杜元清走在后头,杜元清突然发难,责问他今天在学校打架请家长的事。
时值妈妈去世十周年,柏昼一看见杜元清就心里窝火,没好气地说:“那个人他骂我妈我才打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元清端出当爹的架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触犯校规校纪,你知道咱家有多少熟人的孩子也在实高上学吗?你要是被通报批评,让我姓杜的面子往哪儿搁?今天这是有你王叔去打点人情,要是没有呢?你动脑子想过吗!”
柏昼不吃他这套,冷笑一声:“哦,原来你关心的是这个啊。”
正好,柏昼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杜泓从楼上下来,听见两人声量大了点,可能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发生龃龉不好看,上来劝和:“爸,吃饭了,走吧。”
杜元清有台阶就下,板着脸走了,杜泓这个当大哥的想缓和一下气氛,没话找话:“小昼,昨天我去看柳阿姨了,柳阿姨在天上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实际上杜泓比柏昼大了13岁,只比柏昼的妈妈小10岁,当年杜泓从不把这个年轻后妈放在眼里,现在愿意喊一声“阿姨”已经是看在死者为大的面子上。
柏昼生硬地道声谢谢,也走了。
经过这次不愉快,这顿饭柏昼吃得更不高兴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只剩大人聊得热火朝天,小辈们都各自玩去了。柏昼也离开餐厅,给姜忆回信息。
姜忆:“有只大虫子飞到我家窗户外面了,小鸟一直盯着看,它该不会是想吃吧。”
“我害怕虫子,不敢去拿QwQ”
“它在我桌子上拉屎了,怎么办啊!”
柏昼无语,回复:“我马上回去了,你等我吧。”
反正他也不想继续在这儿呆着。跑回餐厅跟大人们说要回家,大家都说这周末就别回去了,在爷爷家住吧。
柏昼随口编个理由:“我有个练习册落在那边了,星期一要交的。”
“那让小张送你回去。”爷爷发话,叫来自己的司机,“路上慢点开。”
到了家门口,柏昼想起家里还有袋蓝莓干,正好拿来喂鸟,就顺手拿上,摁响了姜忆家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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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圣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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